“你能告诉我,这是去哪儿吗?”
彼得讲话的声音犹如丝绒,充满着诱惑。我横下心来,调紧了自己心门的最后一个螺栓。
“布伦娜,我是个很特别的人。我对生活的特殊要求,在大部分人看来很讨厌。但我感觉到,我们彼此有着互相的吸引……”他火力全开,双眼直视着我。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也听之任之。
我脸红了,这不是装出来的。
“啊,亲爱的宝贝。你是我这些年来遇到过最可爱的人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的热情,我也和你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今晚我会邀请你一起的原因。我们从没说起过各自的生活,布伦娜,但我观察得到,你总是独来独往,从不在课后和其他学生一起喝咖啡,也不加入学习小组。我一直在想。我想我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羁绊——”他停下话来。
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他用一种无限孤独和寂寞的语调问我:“你能告诉我你的感受吗?还是我在自作多情?”
他恳求式的提问,将我的心撕成两半,我把手到胳膊上,抚摸前臂那个圆形伤疤。泪水在眼中汇集,我控制着不让声音出卖自己。“不,彼得,你不是自作多情,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的声音在颤抖。
接着一切回忆都如洪水般汹涌而出。我如何在年幼时失去了母亲,如何寄人篱下。我很难融入别人的生活,总是被排除在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他一边听我讲述过往,一边点头,握着我的手给我安抚。我没料到他的触碰会如此柔软,我心中的一部分融化了。我们之间的羁绊变得顺滑而又强壮。我欣然接受这种羁绊。
是他先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将会给我带来很可怕的后果。我无法解释,但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是时候说出来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了。”
我将满是泪痕的脸转向他,并回应着他手指的触感。“告诉我。”
“在你关于的吉普赛人研究中,你读到了吸血鬼的传说,对吧?”我感觉到自己的双眼睁得很大。
“其中大部分都是真的,在经历了几百年的口耳相传后最终变成了文字。但就像许多历史一样,很大一部分都被曲解了,和事实并不相符。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因为错误的信息被传播开来。”他再次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看上去很满意。“我的确需要吸血来维持生命。但那些书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吸血鬼还需要一个密友,一个愿意在他吸血时,帮他按住猎物的人。我一人也可以吸血,但一段时间后,光有血还不够。”
这句话在我脑中回响,令我感到眩晕。光有血还不够……光有血还不够……
门关上了,我听见锁的声响,我趴在门缝处,耳朵贴在空隙处,我听见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离我而去。眼泪沾湿了我的脸颊,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将我从断断续续的瞌睡中吵醒。我听见一个深沉的声音说:“你必须这么做!”我听他说道:“你答应过,现在马上就黎明了!光有血还不够!”
接下来的声响,对于尚且年幼的我来说太过残忍了,我咬着自己的前臂,皮破了,血液的铁锈味充斥着我的嘴巴,遏制住我想要发出的尖叫。这个疤痕将留在我身上,永远提醒我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因为母亲说“等到白天再开门!”,我才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不去打开门。
周围一片死寂。我能感觉到太阳升起,一切都没事了。我颤抖的指头,拿着那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妈妈躺在客厅地板上。身下是一片深红色的血泊,她的胸口被生生撕开了。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她的心脏被吸血鬼用他们的方式掏走了,因为她是一个暴露了的阿姆里塔。许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天我很幸运没被发现,很幸运太阳马上就要升起。很幸运。
但那并非是许多年后,在那一刻,我还很小,很迷茫,迷失在尚未脱口而出的尖叫声以及一嘴血腥中。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双眼睁得很大,似乎要跳出来。
彼得叹了口气:“被选中的人必须控制住我的猎物,并守卫着周围。”在汽车控制面板绿光的照射下,我可以看到他英俊而又紧张的脸庞,一切都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我好久都没有密友了。这层关系将会很亲密,而要找到合适的人很难。”
我保持沉默,他继续说下去:“这是一种互相信任的关系,有很多的好处。我们这样的人,懂得该如何照顾自己的密友。我们非常依赖你们。你的幸福至关重要,仅次于我们自己的幸福。我们会超越亲密的界限,超越爱的界限,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再也不会孤独,再也感受不到自己作为家族最后一支血脉的孤寂。再也不会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他知道这些条件有多吸引我吗?我是多么厌烦于无人依靠?
“那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的。”
“如果我第一次试过后不喜欢呢?”
“你不会不喜欢的。”
汽车停在一栋高档公寓楼前,门前有男仆和门童。我们在车内沉默地坐了一分钟,接着彼得转向我,依然握着我的手。
“布伦娜?”他倾向前来,我们双唇碰在一起,我的世界爆炸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而通往我内心深处的那扇门在抖动。他的嘴唇柔软而诱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的香气侵袭而来,我们品尝着对方的双唇。我舌头感到他的尖牙,他小心翼翼地不去弄伤我。
想要放纵自己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不知几个世纪或是片刻之后,我们的嘴唇分开了。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看到我眼神中的接受,我看到他眼神中深深的疲倦和感激。这份疲倦感打动了我,就好像那个吻不曾存在过一样。
“怎么样?”他问道。
“好的。”我接受了。我喘不过气来,但我必须得问这个问题。我无法否认我们之间没有感觉。“这种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吗?”
他疲倦地微笑道:“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持续下去。最终如果你告诉我你不想干了,我会让你走的。”他这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是个谎言。
我点点头,男仆过来打开了车门。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永远忘不了那晚。我们与疯狂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纱帘飘动,其后展露的场景,我只能承受这么多。
纱帘拉开时,某些画面变清晰了;我记得她一席金发,非常漂亮,我完全被迷住了。我记得自己非常害怕,但又很兴奋。彼得用眼神传达命令。不需任何言语;空气中弥漫着性感紧张的气氛,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对于需要的渴望,兴奋和饥饿的感觉。
纱帘又飘了起来,我看到彼得的头在女孩的脖劲上,他的双眼紧盯着我,而我则站在她身后,双手扶着她。我能感觉到自己双腿间的潮湿,我肿起的****顶着衬衫面料。激情涌起,他的双眼看着我,诱人地吮吸着,血液的气味和这一切融合在一起,在我的内心和周围爆发着、激荡着。
不管我如何努力,都忘不了那一晚。
处理了被吸完血后的残骸,我们返回公寓。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凉爽的夜晚呼啸而过,我突然感到,自己挣扎着想要改变,脱离遇到他之前的经历。我爱过他,但继续下去,就会变成他的玩物。我爱过他,但我从不相信他。我很清楚。我的命运不能止步于此,我还有血债要得到偿还。我抚摸着自己前臂的圆形伤疤。
他把车停在公寓楼前,我难以摆脱这种既视感。男仆为我们打开车门,门童打开大门。在通往彼得富丽公寓的电梯中,我们保持沉默。我的手放在脖子上,抚摸着银链子上挂着的小钥匙。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相互都知道。我明白若是再来一次,我就会彻底迷失。
我们沉默地走进公寓。彼得径直走向壁炉,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吸血鬼是否能感受到爱,懊悔或是遗憾。我高兴地看到,他肩膀塌着的样子,显示出这三种情感他都感受到了。
他无法改变自己是谁,我这么想。我感觉自己的心似乎碎成了片,并被火炙烤。但同样地,我也无法改变自己是谁。我闻到周围玫瑰的味道,那香气让我有些眩晕。
他转过身来,我们对视着宛如直至永恒。他棕色的双眼,饱含着一种我无法辨识的感情。我不知道他在我的双眼间看到了什么。
“你知道当初是怎么说的。”他轻柔地说道。他的尖牙露了出来。
“你说过会放我走的。”
“我做不到。”他悲叹道,“这不可能。这里的戒律,不是我能全部解释的。布伦娜,请再考虑一下。”
“我也没办法,我也受制于戒律。”我低语道,心开始流出深色的泪水。
我走向壁炉,站在彼得面前,将脖子暴露出来,我紧盯着他的双睛。玫瑰的香气开始发腻,过于浓烈。
他牢牢抓住我的肩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低下头来,我感到他炙热的呼吸,尖牙开始陷入我的脖子。我听到他的双唇吮吸着我的皮肤,将血液吸入口中。我闭上眼睛,陷入了红色的梦里,但只有一个瞬间。一个苦涩甜蜜的瞬间,至今我仍在梦想着的甜蜜瞬间。突然他抽回了身,呼吸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不,不!”他开始窒息。
“没错,彼得。”我的声音中饱含泪水,但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能这么做。我无法抵抗命运。“我知道你记得我的母亲梅根。”他听了这句话,眼睛惊讶地睁大了。
他仍然抓着我的肩膀,但却越来越虚弱。他的眼中有海一样深邃的痛苦,和理解,让我惊讶的是,还有一丝感激。
“哦,布伦娜。”他嘶哑地低语道,接着滑落到地上。我看见血色的眼泪流下他的脸颊。我跪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你大仇已报,但你会感到寂寞和冰冷。光有血还不够。”
接下来几年,我一直追随着自己的命运。我时常能看见彼得的双眼,听到他不断的低语。我母亲的鬼魂已经被这位吸血鬼爱人的临终遗言所替代,从不停歇。
光有血还不够。
他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