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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干得不错,孩子。”在飞船的角斗场上做完格斗练习后,泰西-塔对莉奥拉-朱若说。帝国舰队最小的飞船上也会自带角斗场。这不仅仅是为了娱乐锻炼:远在帝国建立前,角斗场就是克利兰文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舰队正向人类空间里的圣彼得堡星驶近,这段时间,泰西-塔每天都带着莉奥拉-朱若一起工作,一方面是想帮她舒缓灵魂的痛苦,另一方面,女祭司也希望能引导着她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泰西-塔不仅牢记着潘妮-莎拉克关于莉奥拉-朱若所说的那些话,而且还用它们来指导自己进一步建立与这个年轻战士的联系。她渐渐开始相信,莉奥拉-朱若有心事没告诉她,不过泰西-塔想等到她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她当然可以直接命令莉奥拉-朱若讲出来,但这样很可能会破坏她们的关系。这是泰西-塔绝对不想要的。因为如果她想让莉奥拉-朱若循着自己的足迹,成为下一任德西-卡女祭司的话,她们之间的信任必须是完整无缺的,不能有任何保留。

“您的褒奖是我的荣幸,祭司。”刚刚结束一轮激烈的比剑,莉奥拉-朱若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恢复平静。她知道自己连泰西-塔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但她还是挺为自己的武艺骄傲的:她还没成为战神女祭司,但在同伴中已经所向无敌。泰西-塔启发了她的潜能,莉奥拉-朱若自己都没想到,她的格斗技能会进步这么多,尤其是在刚从孕育星回来没多久的时间里。而且,尽管隐隐不想承认,但伟大的女祭司对她精神上的温柔呵护,使得她自卡伦一役后一直郁郁寡欢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这并没能改变她很讨厌生男孩,或是害怕生出有生育能力的女孩的想法,但她已经从那种“宁愿战死沙场也想逃避未来交合”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之前在从孕育星返回的途中,她曾鼓足勇气去和另一位同样刚刚完成第一次交合的年轻女战士交流。她的感受和莉奥拉-朱若太像了:痛苦万分,宁肯在下一次交合到来之前死去。但过了一阵,那个女战士又跟她说,这些感觉已经过去了。交合固然绝不愉快,但这就像帝国中其他事务一样,是对女王的责任,不能逃避。战士的荣誉不允许她们逃避。

“来,孩子,”泰西-塔把剑插入鞘中,“陪我走走。”

莉奥拉-朱若躬身行礼,跟随着伟大的女祭司,经过在旁边排队等候、准备在跟人类大战前在此磨练自身技能的战士们,往角斗场外走去。跟在泰西-塔身后走着,莉奥拉-朱若不由再次惊叹:泰西-塔走过的沙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她还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尽管女祭司也和其他的女王子民一样,是灵魂寄寓的血肉之躯,但她还是有太多与众不同之处。她那惊人的力量,就如面前这她明明踏过却平滑如新的沙地一样,令人既恐惧,又安心。恐惧是因为,莉奥拉-朱若简直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谁能够与泰西-塔为敌,而安心也是同样的原因:只要有泰西-塔在,克利兰帝国和女王就能延续,就会平安。其他的战神女祭司们也很英勇,但她们都无法和崇高的德西-卡女祭司相比。如果说女王代表了所有帝国子民的身体与灵魂,那么泰西-塔就是他们的盾与剑。莉奥拉-朱若曾有次听到潘妮-莎拉克叫泰西-塔“圣剑传奇”,现在她经过与女祭司的相处,才逐渐明白了那名字的真意。

跟在泰西-塔身后前行,能教人学会谦逊。

“你不应该仅仅是伟大的德西-卡氏族伟大力量的旁观者。”等莉奥拉-朱若赶上来,走在她身旁时,泰西-塔平静地说。她们此时已经走出了角斗场。“我会带你去看我们氏族的祖庙,我们就是在那里一代代地将知识传授下去,从一位祭司,传到下一位祭司。”

莉奥拉-朱若呆住了,眼睛圆睁,吃惊地望着泰西-塔。“我的祭司……”她问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您是否刚刚说……”

“是的,孩子。”泰西-塔说,转头看向她年轻的学生。“你的血歌呼唤我的方式,是我在这么多次的生命循环中极少遇到的。”她解释道,“没有几个战士经历过你承受的磨难,而你表现出了强大的意志力去控制内心的恐惧,当然我更希望你能真正克服它。在卡伦的战场上,面对相当可观的敌人,你的勇气为女王的荣耀增光。”泰西-塔深深看进了年轻战士的眼里,看进了她的心:“作为高级女祭司,我最大的荣誉也是最大的责任之一,就是挑选一位继承人。她将传承我从先祖那里承继下来的力量,我也将不遗余力地教给她一切。而我选择了你。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随你所愿。”

莉奥拉-朱若闭上了双眼,低下头,声音颤抖地说:“伟大的女祭司,我怕我配不上这样的光荣。”她心中突然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深感愧疚,她曾想过逃避自己的责任,而泰西-塔却在考虑把一份她所能给的最重的礼物赠予她,某种意义上说,那就是泰西-塔本人的生命。

她忽然感到,泰西-塔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别为自己以前的想法羞愧,”女祭司仿佛能看透她的所想,“以她之名,你已经背负得够多了,我的孩子。从我们离开母体的那一刻,一直到灵魂进入后世,和远古的祖先们团聚,圣道从来不易做到。为了女王的荣光,我们每个人,无论是上阵杀敌的战士,还是从事其他工作的无爪人,都在自己的领域努力做到尽善尽美。然而我们所追求的,是样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完美,是只有女王才能达到的境界。”

“我无法想象您会有什么不完美,我的祭司。”莉奥拉-朱若恭敬地说。

泰西-塔自嘲地哼了一声:“孩子,我年轻的时候,在通过第七道试炼之前,还曾在卡莱伊尔受罚呢。直到现在,背上还有那时惩戒留下的疤痕。”

莉奥拉-朱若震惊地抬起头:“您……在卡莱伊尔受罚?”她不由摇了摇头,“那您是怎么……”她看向泰西-塔胸甲上的青色符文,那和她项圈椭圆形挂坠上镌刻的标记一样。这是德西-卡氏族的标志,只有女祭司才能佩戴。

“我是怎么在受过那样的惩处后还能当上祭司的?”泰西-塔转过身,准备穿过通道,向自己的舱房走去。莉奥拉-朱若落在了她身后。“因为,像你一样,我的女儿,我学到了什么才叫真正背负起女王的荣耀。”

那时,在女王和其他同伴看来,她在卡莱伊尔所受的惩罚,已经彻底洗清了她犯下的错误,但泰西-塔自己还是无法从深深的自责中解脱。她决定一个人跑去边境前线流浪,苏拉-尼肯很不情愿地送上临别祝福。这一去就是好长时间。在整整十九个循环中,泰西-塔主动寻找各种挑战,无论是在荒凉未知的宇宙深处,还是在克利兰人征讨的各个星球。虽然也曾遇到重重艰难险阻,但几乎没有什么能真正抵挡得住她的力量。

她跟着考察舰出航,为帝国开疆扩土,也监测着宇宙中是否有能威胁到克利兰的存在。沿途,泰西-塔顺便在边境上的各所卡扎里传授剑术,她精通各种兵器,令最资深的战士都赞叹不已。泰西-塔还通过了特殊的试炼,多次同时与五、六个跟苏拉-尼肯剑术相仿的高手过招,她从没输过。

她去到了那些女王令其保持原样的原始星球,那些地方自然条件极其恶劣,光活下来已经不易。泰西-塔跟上面奇异的外星猛兽搏斗,它们可都比母星上的杰纳斯凶猛得多。她还学会了怎么对付那些会杀人的植物。这些保留地正是供泰西-塔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理清思绪,探寻内心用的。泰西-塔每个保留地都去了一遍,追猎整个星系中最凶暴的各色异兽。有时也跟其他战士一起,但更多时候,她总是孤身一人。

时光流逝,“圣剑传奇”真真切切地成为了克利兰帝国边境上的一个传说。可这一切,却只让她更加觉得孤独。表彰她能力与勇气的挂坠在项圈上越加越多,但她的地位越升高,离女王越近,同伴们就对她越是毕恭毕敬,越是远离。她终于略有苦涩地明白了,距女王位只有五步之遥的苏拉-尼肯,以及其他战神女祭司,还有无爪族中的资深长老们都体验过的那种心境。在同伴中升到如此高位是很大的成就,但随之而来的这份孤独,是泰西-塔还是一个年轻的特莱西时所想象不到的。

她和苏拉-尼肯,还有潘妮-莎拉克都保持着通信,她们的鼓励缓缓抚平泰西-塔心中的伤痛。失手杀死娜娅-提拉的痛苦和自责从未离开过她,如果女王允许的话,泰西-塔打算就这样在克利兰荒凉的边境上游荡,了此余生。

泰西-塔的星际探险,终于来到了克拉麦斯-葛尔,一个被女王留下作为巨型狩猎场的原始星球。这里有整个帝国属地最危险的物种,从看不见的细菌(它们相当挑战治疗师们的能力),到身长两千多米的海洋巨兽。这里陆地上游弋的食肉动物们,能把克利兰母星上绝大多数凶狠的野兽吓得屁滚尿流。泰西-塔她们就是来猎捕这些猛兽的。但她们很快发现,这里的野兽,可绝不是习惯被捕获的。

连着好几天独自跟踪一串巨大的足印后,泰西-塔正在从雨林返回营地。忽然营地那边传来一声满含惊恐和痛苦的惨叫。

泰西-塔立刻沿着之前在密实的灌木丛里趟出的小路冲了回去。她震惊地看见,营地的空地上,散落着一片战士们的残肢断体,地面已经被血水浸透。还活着的七名战士,正手持着剑,背抵着背站在空地中央。她们脸上的表情,像一支恐惧的箭射入了泰西-塔心中。她们都害怕了。她们可不是年轻的,经验欠缺又未经训练的特莱西。她们每一个都是老道的战士和猎人,都已经在这样的蛮荒世界度过长长的循环周期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把她们吓成这样。

“泰西-塔!”一个战士警示她,“小心!它是——”

泰西-塔忽然觉到左边有东西靠近,很近。她的眼睛没看到什么,但她确知有东西在那儿:一股气流的扰动滑过了她的皮肤,一种微弱但陌生的味道正向她袭来。她没有苏拉-尼肯那样德西-卡女祭司特有的精神之眼,但泰西-塔自己的感知天生就极敏锐,而且还经过了常年锻炼和培训。

她的剑如电出鞘,双手紧握,朝着她感觉有异物靠近的地方狠劈下去。尽管直到此时,她的面前还是空无一物。只有地上伙伴们的尸体,躺在满地血水中。

可是眼前的空气居然被划开了,一声邪恶的嚎叫刺透天空,泰西-塔不由一噤。在她长剑劈过的地方,竟然绽开了一道血痕,仿佛空气的皮肉被剖开,鲜血四溅。

泰西-塔毫不犹豫地再次举剑砍下,力道足以劈开石头。怪物又发出了一声尖叫,不过这就是它最后的声息了,因为泰西-塔已经把它斩成了两半。怪物轰然倒地,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堆。

不止它一个。泰西-塔感觉到背后又有东西过来,一个回身砍下,应该正劈在怪物的脖子上。在她眼前及肩高的位置,怪物身上圆圆的横断面突然显露出来,血喷如注。这无头的身体重重地朝前扑下,一下把泰西-塔压倒,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这时旁边幸存战士中的两个突然发出一阵惨叫,泰西-塔惊恐地看见,她们被那些隐形怪物一把从防御圈中揪起,朝森林中扛去。战士们用剑砍,用手爪抓,但都无济于事:空气中猛地张开了一张大嘴,一口咬掉了一个战士的头。另一个被径直带进了丛林,还在一路尖叫着。

泰西-塔一动不动地站立了几分钟,努力用意识去感知周围还有没有隐形怪物的存在。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她觉得目前它们是都已经撤离了,但毫无疑问,它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她慢慢地朝剩下的那五名战士走去。她们比她刚看到的时候更害怕了。泰西-塔没有怪她们:她自己也是很用力才能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感。克利兰的战士们只习惯捕猎,太不习惯被猎捕了。

“它们到底是什么?”泰西-塔边低声询问,边和大家一起小心地走到她刚才杀掉的一头怪物旁边。现在地面上的一团中,还是只能看见泰西-塔砍到它的流血的伤口;这种怪物直到死都不显形。

“我们不知道,泰西-塔。”一个战士回答,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抖。“这里以前没有这种怪物的记录。我在这儿打猎已经好多次了,就在这个营地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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