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拿着北冰洋的汽水,陪着安小乐坐在学校僻静小道的路牙子上,看着小乐不言不语盯着地面的样子。这样安静到好像和天地同呼吸的小乐,让她突然感到心酸,也许朋友便是这样,一旦深交,便是全心全意,甚至带着偏激的信任和执着。在姗姗看来,小乐值得更好的,可是她不能否认安小乐和慕柏然该死的相配,该死的相契合。站在古建木模前,两个人自然的相拥,竟然该死的美好、该死的舒服,让姗姗用尽了所有脑细胞都想不出一丝不和谐的因子。
“姗姗,我好像又陷落了。”
安小乐平静的声线里带着一丝迷惘,打破了沉静。
姗姗笑出了声,晃着手中的汽水瓶,“安小乐,你从小就是个胆小鬼。小时候不敢骑自行车,逼着我陪你每天走半个小时上学。终于学会骑了,却总是战战兢兢的上路,恨不得看见石头都跳下车来。明明那么喜欢一个人,却因为胆怯宁愿欺骗自己,还一骗就是四年,骗到你自己都觉得你真的从来不喜欢慕柏然。”
小乐低笑,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哭腔,在没有路灯的黑夜里,格外的压抑。
“可是安小乐,我却不了解你,不理解那些让你兴奋的历史人物,那些有的没的的破铜烂铁,那些看不出颜色的碎片。我也不懂为什么这么胆怯的你,敢在高中质疑老师,敢挺身而出帮那个被别人欺负的同学……你的坚持,我不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能笑着想,我最好的朋友是个怪异的天然呆水瓶座。”
“姗姗,那你一定知道白羊和水瓶往往一见钟情,你必然是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注定了我们要一辈子纠缠。”小乐学着姗姗平日的口气,暧昧的和她勾肩搭背。
姗姗推了下小乐,丢出一张纸巾给她,嘿嘿一乐,“水瓶会被天蝎吃的死死的,抵死缠绵哦。若我没记错,慕柏然是天蝎吧。”
小乐嘴角弯弯,“星座什么的,不过是统计学罢了。”
“有些人注定是一些人的劫数,不管怎么逃避都会血溅当场。既然躲不过,往前走就好。”
“你是在说自己和老栾吗?”小乐含泪的眼角微微飞扬,反问着姗姗。
安小乐低下头,手按在心口,这样安慰的话,带着姗姗特有的用词,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温暖,这一刻,小乐突然有些羡慕老栾,那么坚定的执着,那么的明确,每年姗姗的生日都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表白自己的喜欢。这样的两个人,吵吵闹闹,也许没有惊天动地的爱,却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踏实。而慕柏然,却过于飘渺,好像一直在身边,却也总是觉得好像会突然就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顺其自然吧。”
小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碎,还是再次当了鸵鸟。
小乐躲着慕柏然几天了,早出晚归,还辞掉了麦当劳的工作。更奇怪的是,就连一向喜欢凑热闹的霍楠,都没有来骚扰她,只是每天晚上一个短信,小乐也只是例行公事的回一个嗯字。慕柏然的电话头两天还追的紧,后来因为小乐一句想静静,就改成了每日的短信,吃饭、吃药、睡觉……好像定时闹钟一般的准时。
姗姗在学校最偏僻最简陋的自习室找到小乐的时候,她正安心的看着厚厚的《营造法式》。姗姗一屁股坐到小乐身边,小乐被扰到,抬头看见是姗姗,微微一笑,转头继续关注书页里的图画。
“喂,我说,你为什么突然不去麦当劳了,难道不要黑珍珠了?”姗姗有些挫败,小乐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淡定的看书,淡定的上课,淡定的生活。
小乐翻书的手顿了下,抬头侧过脸,看向姗姗,扬起嘴角,“我只是觉得不该是自己的,不如早点放弃,合该有多大的撑子,网多大的鸟。”
“可是你不是一直都说很喜欢大溪地的黑珍珠吗?不可惜吗?”姗姗半趴在书桌上,嘟囔着小声问。
“你不是一直都告诉我,那种泪滴型的不吉祥吗?不惦记不好吗?”小乐淡淡的轻声回应,顿了一顿,叹息了一声,“那种华美的一切,本该放在装饰橱窗里供人遐思。就好像我再喜欢博物馆里的元青花,也不会真的想去拥有。”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拥有?”姗姗不喜欢这样的小乐,太过于现实。
“若有一日,我真有了一件元青花,许是拿着怕摔了,捧着怕掉了,放着怕碰了,留着又怕人惦记着,如此惴惴不安,不如就让它在那个玻璃罩里,喜欢的时候就去看看,知道它会一直有懂得爱护它的专业人士小心的呵护,就足够了。”
姗姗受不了安小乐一直左右而言他的左右顾盼,板过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小乐,你到底怎么想的,已经七天了,慕柏然每天站在宿舍楼下等你回来,已经七天了。”
姗姗觉得自己也被老栾说的有些心烦了,看着那个一向冷峻自持的慕柏然这样默默的,早上看着小乐出门,晚上看着小乐回来,不声不响的,让她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那人就像一只看守猎物的豹子,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一招毙命,赢得全盘。她和老栾坐立不安,这两个当事人却都淡然的如化外之人,真真儿是郁闷到心里了。
“哦,我知道的。”小乐闲闲的回应。
“安小乐!”姗姗压低声音,已在爆发的边缘了,这几天整个宿舍八卦的都快让姗姗腿软了,偏偏小乐是问什么都是笑嘻嘻,却不回应,其他的人只能追着姗姗问,群众的八卦之心真是犹如洪水猛兽。
安小乐安抚的拍拍姗姗的手,说道:“我只是不想过那种青天白日,还需要提灯觅人的日子,不舒服。”
姗姗翻了个白眼,“你告诉我什么是舒服?”
小乐侧了下头,微闭了下眼,然后看向姗姗说:“97%的棉,3%的莱卡。”
“啥?”姗姗瞬间睁大眼睛,再次觉得自己似乎和小乐不在一个频率。
“体贴却不束缚,温暖却不灼手,张弛有度,收放自如。”
身后传来的声音,适时的解开了姗姗的迷惑,清爽低沉,好像穿透薄雾的晨光。
安小乐和刘姗姗同时回头,对上风少苍的笑脸。
“风少苍,你怎么在这里?”小乐问。
“一直都在。”风少苍指指小乐手中的书,“你太专注了,你也喜欢古建?”
小乐下意识的看了下书,说道:“我更崇拜梁思成这个人。”
“难得,很少有女生喜欢这类的书籍。”风少苍手中也是一本《营造法式》。
“对呀,这么枯燥的东西,反正我是不喜欢。”姗姗随意的摆摆手,看来今天也不会问到什么了,“晚上老栾找我出去,你记得去吃饭。”
“好。”小乐点头。
安小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随着风少苍一起去了第五食堂吃饭,也许是因为风少苍那句他可以把样式雷的图集借给她看,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对梁思成有极高的崇拜,也许是因为风少苍在古建上渊博的知识量,让初涉及古建的小乐双眼放光。一顿饭吃的本来开心而舒服,却因为突然加入的两个人,局促不安了起来。
霍楠和慕柏然几乎是同时坐到小乐的旁边和对面。风少苍先是顿了一下,然后便淡笑着看着一个笑的如沐春风,一个眼内诡异的冷到能喷火。小乐的脸刹时就僵住了,刚才还眉飞色舞的讲着画像石的她,生生的顿住了,然后低下头对着碗里的米饭猛看,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慕柏然率先对着风少苍颔首,然后看了眼霍楠,说了句:“家长很闲呀。”
霍楠夹着菜的筷子放下,看着慕柏然,摆出惯有的笑,“看来建筑系最近课程不紧啊。”
风少苍看了看霍楠,微微摇头,一手撑腮,“霍楠,你还是嘴巴不饶人呀。”
小乐一听猛的抬头看向风少苍和霍楠。
“我们曾经是同学。”霍楠简单的解释了下。
“看来你这个哥哥什么都没有说呀。”风少苍浅笑着解释着两个人熟识,“高二前都是同学,颇有点死对头的味道。高二随着父母调动离开,没想到大学又在一起了。”
小乐眨巴着眼睛,突然叫道:“他就是那个一直和你争年级第一的相爱相杀!”
慕柏然瞬间扬起嘴角,伸手揉了揉小乐的头。
霍楠扬起嘴角,眯着眼,看小乐,“要不要再去给你买个鸡腿,最近怎么觉得你吃的越来越少了呢。”
风少苍看着安小乐迷惘的眼神,淡淡的灯光散在其中,好似星光转动,圆鼓鼓的包子脸,格外的可爱,不自觉的伸手轻轻捏了下小乐微红的脸颊,开口说:“安小乐,我带你去看所谓的八架椽屋前后乳栿用四柱吧。”
“好呀!”
“不许去!”
“同去!”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开心、一个阴郁、一个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