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苍第二天也来看了安老。下午的时候慕柏然突然出现在医院,小乐正从医生处回来,就看见慕柏然在病房里。小乐的身体僵了一下,在门前站好一会儿,才打开门进来。安小乐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对慕柏然。
小乐走进来的时候,慕柏然正好回头看着安小乐的脸,那种露骨的眼神,让小乐不自觉的闪躲着,一直到走到床前,拿起杯子给安老的杯子里盛满了水。安老拍了拍床边,示意小乐坐下来。
“妞妞,叫慕伯伯。”安老的声音适时的打断了小乐满脑子的乱想。
安小乐抬头顺着安老说的方向,看向床一侧,在慕柏然身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穿一身简单却看的出来价格不菲的休闲服,手腕上没有带表,带着一串108的木佛珠手钏。小乐对上男人的眼,男人正含笑的看着她,没有压迫人的气势,表情淡淡没有恶意,和慕柏然有着相似的面孔,却多了一份难得的儒雅之气。
小乐微微垂下头,“慕伯伯好。”
“你就是安小乐吧,我听柏然提过,的确恬静。”慕爸爸的声音也带着儒雅的沉静,转而对着安老说道:“内子浅薄,这般冲撞了您,您还可以如此豁达,越发显的我们浅薄了,住院费我已经付好了,这次一切都由我来。我今儿早才下飞机,听说此事,是我处理家事不周了。”
小乐手握拳,突然开口:“不必了,这点钱,我们安家还是出的起的,谢谢您的好意了。”
慕柏然惊讶的看过来,对于安小乐这样不给大人面子的反应,显然被惊到了。
“小乐误会了,我没有恶意,但是此事却是我们不对。而对安老,我素来是崇敬的,这点请你们务必相信。”慕爸爸说的真情实意。
小乐还要说什么,被安老拦住了,“小乐,你和柏然出去走走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管了。”然后又歉意的对着慕爸爸,说道:“这孩子自小就和我亲,遇见这事难免冲动。”
慕爸爸笑了笑,推了慕柏然一下,慕柏然对着安老点点头,转过床拉着安小乐就往外走,小乐百般不愿意的要甩开,却是只被拉的更紧了。
“慕柏然!你放开我!”
小乐站在医院后院的绿化带边,狠狠的要甩开慕柏然的手,站着怎么都不走了。
慕柏然转身,一把就抱住安小乐。
小乐更不满了,挣扎了起来,她越是挣扎,慕柏然就抱的越紧,最后小乐不得不放弃挣扎,被他一直抱着。
“慕柏然够了吧!”小乐觉得自己很累,每当面对这个人的时候。
“不够,这样抱着你一辈子都不够,永远不够!”慕柏然的声音在小乐的耳边响起。
小乐嗤笑出声,“永远这样的谎话,真是很容易就把一个女人骗到手,原来每个男人都会说,你也不例外!”
慕柏然突然收紧了手臂,“不是的,安小乐,我不知道我母亲会这么做!小乐别给我判刑,至少听我辩解!”
小乐觉得心脏有一个地方,一下一下针扎一样的难受,为什么每次遇见这个人,就会有那么多的犹豫不决,那么多的心疼与不舍,“慕柏然,若是只有你我,我什么都无所谓。可是你的家人伤害到我的家人。慕柏然,我家没有你家那么有钱,所以你们就可以这么仗势欺人吗?就因为我家没有人可以站出来,你们家就可以这么欺负我们吗?”
“小乐,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不要给我说那是你妈的行为和你无关!我不要听这种没有意义的解释!你知道我爷爷多大了吗?你知道这样被刺激有多可怕吗?你知道我昨天下午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吗?这次侥幸没事,若是有事,我会恨你一辈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慕柏然,算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和家人吧。”小乐哭吼着,已经泣不成声。
慕柏然一手紧紧抱住小乐,一手按着她的头在他的肩上,感觉着小乐的眼泪一点点的湿润了自己的衣裳。他没有办法告诉小乐,当他知道这件事情后的害怕,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安小乐决然的离开自己。一个晚上的等待,几次从梦中惊醒,次次都是小乐转身离开,他怎么都抓不住,怎么奔跑都只能看见背影,一个决绝的背影。他太清楚小乐和家人的感情,加之她自小就跟在爷爷奶奶身边,安家的亲情是他这种人没办法去体会的,因为他没有。
他父母的联姻婚姻是极为失败的,功利虚荣的母亲,无法和母亲沟通的父亲,这种貌合神离的婚姻,一直在走钢丝一般的维持着。为了给别人看,还是会在不同的场合出现,去秀跟本不存在的恩爱,然后回到那个叫家的房子里分道扬镳。正是因为这样的家庭,让慕柏然在看见小乐的时候,产生了家的感觉,那种他一直想要,潜意识里深深期盼的东西,所以他放不下,也放不开,他挣扎过,可是失败了,很彻底。
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慕柏然带着小乐坐到为行人准备的椅子上,午后的暖阳还算舒适。慕柏然一直握住安小乐的手,带着强烈的不安,那种不安,让小乐都感受到了。小乐反应了过来,自己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才能失控到如此的地步,完全没有理性可言。刚才那一刻,她只能在他面前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怨恨和怪罪!
“小乐,你怪我,我没有怨言。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独自面对那样的情况。小乐,我从来不觉得我家庭有多好,有多幸福。有钱不代表一切。我母亲出身和卓家差不多,自幼就骄纵任性,他们的婚姻其实很失败。我母亲很喜欢我父亲,但是我父亲只是顺从了家里安排,没有感情基础,还带着功利性质的婚姻,从开始就是失败的。幼年时,书房里常常是我母亲的吵闹声,和父亲的叹息声。”
慕柏然看着前方,表情淡漠,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声线没有起伏。
“我的父亲,其实更适合当个做研究的学者,他安静、寡言,喜欢收集和看书。母亲的喜好,呵,就像八点档狗血电视剧里的那种人一样,喜欢那些虚荣的东西,但是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两个人不合适而已。也曾闹过离婚,无论一开始是谁提出的,最后都会因为母亲的不同意告终,这样吵闹了很多年。这两年许是年纪大了,都闹腾不动,倒是不再提,只是各过各的,偶尔出席一些需要秀恩爱的场合,明明貌合神离却不得不逢场作戏,我看着都累。我大概能理解母亲,因为曾经很爱却得不到心,就选择困死这个人,我也能理解父亲的无何奈何与淡然接受。”
小乐越听越不舒服,蹙紧眉头,虽然多少也能感觉到慕柏然的家庭不幸福,但是今天看见他的父亲觉得至少应该是个儒商,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有太糟糕的家庭才对,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复杂,慕柏然竟然一直生活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之下。小乐突然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沉默冷面了,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在乎的一切这么霸道,这个人应该比自己还害怕失去,心里应该比自己还不安。
小乐反手握住慕柏然的手,和他十指相交。
慕柏然顿住了,侧头看着安小乐,只见她淡淡的冲自己一笑。慕柏然猛的一拽,把人拉进怀里,“安小乐,你怪我怨我都好,哪怕你恨我,但不要求我放开你!”
安小乐心内一震,感受到慕柏然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突然心里的那点纠结就放开了,罢了,这个人,自然已然放不下了,“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就在这个城市里,若是你回来,就能找到我。”
慕柏然托着小乐的头,静静的看着,眼神的交汇带着浓浓的深情,“你知道了?”
小乐点头,“慕柏然,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什么都只考虑到你自己,我不会出国,也没过要出国。我知道你会出国,一开始答应和你一起时,我就很清楚,只是不敢面对罢了。我很鸵鸟,想着只要不去面对,只要你不说,我就可以当一直不知道。”
小乐自嘲的笑笑,“慕柏然,我上次学期就看见了你申请哈佛的文件,最近知道你应该被录取了吧。我要求你不能自私,我也不可以自私的叫你不要去。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这一刻,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或许是我先喜欢上的你,是我先陷入到这份感情里的,而你让我的梦变成真的。不是还没有到决定的时刻吗?那就按着我们之前说的,既然还开心,就这样先走下去,可好?”
慕柏然闭了闭眼,也笑了,只是笑容很苦,“安小乐,其实你可以自私一点,就像我这么自私的对你!”
小乐抱住慕柏然,把自己的头贴着他的心脏,轻声说道:“我不想你以后因为我的自私,而怨恨我,哪怕是一句无心的抱怨,我都承受不起。同样,我也不想自己以后因为你的自私霸道,而郁郁寡欢,你知道的,我离不开这里,除了学习除了继续考研除了研究这些古物,我什么都不会,我除了对亲人和你感情外,剩下的都给了它们。”
“我懂了。”
“谢谢你。”
“若是你的谢,是建立在离开你的基础上,我宁愿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