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轩见这人如此无礼,心中恼怒,但终究养气功夫极好,沉下心来,想先瞧瞧几人的武功路数,当下挥动点穴笔,展开小巧腾挪的身形在斧影中来回穿插。
沈文轩年纪渐长,很少动手,便将年轻时的精钢点穴笔换成了紫檀木笔,笔头只缚一丛狼毛,虽然应敌时难免吃亏,但仗着内力深厚,只要被狼毛轻轻扫到,依然会受内伤。
这黑衣人招式是‘三十六路开山斧’,板斧大开大合,全是狠拼硬砸的招数,沈文轩的笔既然是木制,自然不能与其交锋,更把身法游动到了极致。
黑衣人虽然缠斗沈门弟子时颇具威力,但一对上沈文轩便感压力倍增,自己板斧犹如泼水一般一重接着一重,但这沈文轩总能随意躲过。
判官笔只有二尺八寸,按理来说一寸长一寸强,判官笔如何能够敌得过板斧?但沈文轩贴身游斗,整个人好像缩在黑衣人怀中,黑衣人左砍时他便躲到黑衣人右侧,黑衣人右砍时他便躲到黑衣人左侧,好像粘到身上的狗皮膏药一般,黑衣人反而因板斧太长难以回转圆润。
这黑衣人性情暴躁,如此被制住缠斗真比捅上他几笔还难受,当下怒吼一声,斧头全力斜劈向下,这一下用力过猛,胁下便露出了好大的空隙,沈文轩焉能不攻?当下判官笔斜刺向上,点向黑衣人天溪穴。
另一名黑衣人见同伴危难,急忙发掌袭来,沈文轩只好收笔转身,左手一个‘神龙摆尾’挡开来掌,叫道:“来得好!”这一名黑衣人便已经加入了战团。
这一名黑衣人使得是一只铜制十三节鞭,‘缠’字诀施展开来,总是去缠绕沈文轩的判官笔,真的是‘抡起来似车轮飞转,舞起来如钢棍一条’,更兼此人性格沉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想以久斗消耗沈文轩体力。
两个人一个刚猛,一个阴柔,一个进攻,一个防守,刚柔并济,攻守相辅,沈文轩再不隐藏实力,笔路一变,小巧游斗之间又加入了沉浑厚重之意,‘古意笔法’堪堪施展出来。
沈婉见到父亲身转腾挪,一笔一划无不尽展至境,不禁暗自赞叹:“爹爹总说‘诗文为先,武功为后,其意为里,其招为表’,让我好好练字凝意,果真是有道理。笔为心声,若不是有王右军霁月胸怀,这一招绝不能如此遒美健秀;若不是有张伯高的放任狂狷,这一招绝不能如此豪逸奔放;若不是有颜清臣的严谨端稳,这一招绝不能如此力达千钧...真是,唉,我和师哥们用剑使出来的‘古意笔法’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连父亲的一成也比不上。”
沈文轩渐斗渐勇,意气风发起来,高声道:“点者,字之眉目,全借顾盼精神,有向有背”“横竖者,所贵长短合宜,坚实有力”“撇捺者,字之手足,伸缩异度,变化多端,要如鱼翼鸟翅,有翩翩自由之状”“弯钩挑剔者,字之步履,欲其深实”。
随着话语或点或横竖,或撇捺,或弯钩,真把书法武功之境界融会贯通,一招一式,一笔一划真好像人之眉目手足,并奔跑跳跃,潜伏高纵,或敦实,或巧变,当真是字如其人,招招臻达至境。
随着打斗渐长,笔势全部展开,由守转攻,两名黑衣人反而更处劣势。
另外两位黑衣人眼见同伴不敌,又有一人道:“两位兄弟还伺候不了你?我也来玩玩。”言毕,高举一把九环刀加入战团。
此人一入,情势又是一变,三人之间似乎隐隐约约组成一种玄奥的阵法,或此攻彼守,或两攻一守,或三人同时强攻,滴溜溜转起圈子,看似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但竟然毫无破绽,沈文轩一时窥其奥秘,只好紧守门户,左趋右避,一时间又陷入僵局。
沈婉本来武艺连一名黑衣人也不如,但生怕父亲遇险,哪里管的了许多,当下怒骂道:“贼子这般以多取胜,好不要脸。”
‘沧啷’一声拔出宝剑,一时间满院生辉,叫了一声“爹爹”就要上前助阵。
沈文轩却哈哈一笑:“婉儿你且看着,这几个蟊贼还奈何不了为父。”
话音刚落,沈文轩终于找到一个空隙,奋掌拍向一人后背,另一黑衣人笑骂:“我们三个还伺候不了你?”
一刀砍向沈文轩伸出来的手臂,沈文轩慌忙缩手,但慌乱中袖子依然被削下一块,心里不禁后怕:“原来这个空门是诱敌之计,这三人配合真当严密,不仅攻守有度,甚至还能分心诱我出手,若是慢上一分,这条膀子早就费掉了。”
最后一名掠阵的黑衣人看到沈婉眼前一亮,长笑一声:“嘿,这里还有一位兔爷,长得好生俊俏,让大爷来跟你亲近亲近。”此人出言轻薄无礼,声音尖锐刺耳,甚是惹人厌恶。
沈婉哪里受过如此奚落之言,只觉怒火冲胸,刷刷两剑攻向这名黑衣人,黑衣人用剑挡向第一剑,本以为必能挡住,但没想到沈婉的宝剑削铁如泥,自己的剑应声而断,第二剑便躲得狼狈万份,慌忙一个驴打滚,这才躲开来剑。站起身时觉得胸前一凉,原来胸口衣服已经被划破,不禁又羞又怒。
黑衣人怒骂道:“臭小子这么狠!”
沈婉道:“哼!现在知道怕了?看姑奶奶把你开膛破肚”挺剑攻了上去。
沈婉初时以为黑衣人武功不过如此,再加上言语可恶,早就怒不可遏,当下也不管剑法姿势是否端正,只顾一股脑的抢攻,仗着宝剑在手,心想只要来上一两下就能让敌人非死即伤。一时间,只见招式虽然杂乱不堪,但凌厉异常,月光映照在宝剑上化成银光道道,千姿万幻。
而黑衣人吃过暗亏之后,不再大意,凝神定心,奇诡异常的身法这才施展开来,只见前后趋避快若无影,无论沈婉的剑法多么刁钻,黑衣人或扭手臂,或折腰肢都能随意躲开,就好似一条没有骨骼的毒蛇一般。
黑衣人渐渐摸清了沈婉剑法来路,又开始调笑起来:“哎哟,兔爷生气了,脸一红更像是个大姑娘。真是我见犹怜。”“兔爷饶命啊,莫要刺我的屁股,莫要削我的头发,哈哈哈。”
其实黑衣人只见到沈婉女扮男装,误当成了个俊俏少男,所以更多粗俗轻薄的话便没有骂出口。
饶是如此也把沈婉气的如火烧身,恨不得将敌人碎尸万段,可偏偏黑衣人虽然嘴中污言秽语不止,但身法却丝毫不乱,在如此密集的剑光中好似一条上下飞舞的毒蛇,每次利剑及体时都能以常人难以企及的角度躲开,又以诡谲奇异的方位攻到。
沈婉本就全凭一口气抢攻,这是速战速决的法子,可一时奈何不了此人,再加上被此人一阵嘲讽,更加面红耳赤,娇喘连连,气力渐小,剑法也慢慢变缓。
黑衣人却越来越灵活,沈婉突然感觉手上一凉,不知被什么黏湿潮滑的事物触碰了一下,惊叫一声向后跃去,手中的剑都差点骇的掉在地上。
却见黑衣人也向后退了一步,伸出长舌舔了舔嘴唇,口中啧啧赞叹:“好香好香,好嫩好嫩。他娘的比剥了皮的鸡蛋还嫩,哈哈哈。”原来黑衣人身法高过沈婉太多,竟然在打斗中好整以暇的亲了沈婉手背一下,说完又攻了上去。
沈婉虽然性格像男孩,毕竟也是黄花大闺女,什么时候受过男人如此戏辱,两汪秋水不禁漫湿眼睛。
又斗到三十四招时,突然头顶一凉,这次是被黑衣人侵到左面,一个‘蛇弓刁手’打到了自己发髻,发带一掉,一头乌黑的柔丝如瀑一般披散下来,黑衣人吃了一惊,再也不能出手。
只见月光照在沈婉脸上,更加明净如玉,青丝散落,忒自粘在脸颊,此刻杏眼含珠,双靥涨红,胸口不断起伏,却更显得清丽无双、楚楚动人,黑衣人惊为天人,一时看的呆了。
这一会家丁全部受伤倒地,六师兄和八师兄也倒地不起。余下六名师兄被四名黑衣人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其中一名黑衣人见到露出真容的沈婉,轻薄的吹了一声口哨:“还有这么俊俏的娘子,你们招呼着,我去玩玩。”说完不顾众敌,自己跳到沈婉面前,而其余三名黑衣人立马一阵强攻,依然把师兄们困在一隅。
两名黑衣人向沈婉靠拢,一人猥琐犹如一滩软蛇,一人强壮犹如狗熊,张开双臂好似一面墙压了过来。
沈婉不住向后退,嘴里却是不服软:“你们这些狗贼,我和你们拼了。”
如熊的黑衣人哈哈一笑,声如金铁相击:“小娘子这么不识情趣,我们要好好疼爱你,你怎么还要跟我们拼命?”
如蛇的黑衣人也嬉笑道:“就是,我们哥俩可是最会疼人的啦,保管会好好爱护你,让你十分快活,哈哈哈。”
沈婉冷面如霜,挺剑向两人攻去。
那如熊人物看似笨重,实则脚下极其轻便,旋转腾挪如闲庭信步。两人也不强攻,只是在剑光中穿插躲闪,不时口出轻薄之言,或摸一下沈婉的手臂,或是捏一下沈婉脸蛋。
沈婉自小娇生惯养,事事顺心,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心中又是激愤又是羞愧。偷眼向远处望去,眼见二十余名家丁或是倒地哀嚎,或是身首异处,六师哥和八师哥不知生死,一阵绝望和恐惧袭上心头,心中顿时一片苍凉:“难道今天就要遭受他们的羞辱?不,若受他们的羞辱,我宁可死了!”想到此处,深情的望了一眼父亲,叫了一声“爹爹!”手中剑锋一转,却是向自己颈中抹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婉眼看就要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