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别过炉火,向营地外走去,经过营门处的货铺时,碰巧遇见在搬挪东西的卓玛。
待他行至近处,发现对方所搬之物似乎是自己在货架上看到的那堆破损的装备,出言问道:“是要丢掉这些?我来帮你吧。”
卓玛站定在屋前,闻言一愣,掩嘴笑道:“那就多谢了,里面还有不少,不过,这些灵魂碎片可不是用来丢的。”
戮略为尴尬的问道:“魔物的灵魂?”
卓玛引着他向屋内走去,随口应道:“人的。”
戮一脸诧异,问道:“人?”
卓玛走到货架附近,说道:“人死时,灵魂会有一定几率依附在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上,刀剑、盔甲、饰品挂坠等等,倒是没什么规律可寻,这些被灵魂依附的物件便是灵魂碎片了。
我们祭司可以通过它,施展复生之术,将物品的已故主人重新带回人世。”
“凭这些,就能让人复活?”戮看着自己脚边堆放着的一堆残破装备,将信将疑的问道。
卓玛琼首轻摇,说道:“并非是真正意义的复活,被复生的人生前记忆几近于无,灵魂赋予的能力也多消散一空。
如果是我,绝对不想以这种状态重活一次。”
虽然觉的荒诞,戮还是追问道:“那为何还要将他们复生?”
卓玛沉默了片刻,说道:“外面的佣兵,你见到过吧?”
戮回想起早间在营门口看到的一幕,说道:“是那些持弓的女孩么?”
卓玛一边记录着挑拣出来的灵魂碎片,一边说道:“嗯,她们就是复生之人。
一些事件,让这里沦为了人族势力版图的边缘地带。
所有处于这种地理位置的聚居地都存在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因交通滞塞的关系,自魔物收集到的材料会在仓库里堆积如山。
而复生一个人,需要消耗大量的魔物材料。
为了更好的对抗魔物,每次月潮的前夕,王城都会遣出信使,将灵魂碎片分予这些地方,用以增强他们的驻守实力。
事实上,我们也确实需要这股力量,来维系营地的安危。”
戮没想到自己的问题会引出一个如此沉重的话题,轻咳了几声,转而问道:“营地里,好像很少看到男性佣兵?”
卓玛手中的羽毛笔,微微一滞,她苦涩的笑了笑,回道:“因为,这里是信使的最后一站。
气息强大的灵魂碎片早在途经其他城镇时,就被抢先挑拣出来了,留予我们的,都是气息最为微弱的那部分,而其中女性占了绝大多数。
久而久之,就成了这幅景象。”
戮看着地面上的物品,虽说其内武器铠甲不在少数,可大多都是小巧轻便的式样,立时心生悱恻,说道:“这里应该有几十件了,若是将其全部复生,亦能增添一股不小的战力,总是要好过没有的。”
卓玛神色一黯,说道:“不会是全部的,这里面能够复生的,可能只有五个或者三个,甚至更少。
碎片,取破碎之意,如若所有的灵魂碎片都能将人成功复生,那么它也不会是这个名字了。”
戮不禁默然。
卓玛薄唇一抿,朝其说道:“这些就是全部了,我们走吧。”
戮拾捧起卓玛分拣出来的灵魂碎片,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发现货架上还搁置着一串湛蓝色的晶石缨络。
他忙问道:“那里是不是落下一个?”
卓玛探身一看,轻声叹道:“那件啊,我是无能为力的。”
见戮面生困惑,她随即解释道:“灵魂在赋予人们‘力量’时,或多或少,会令人产生一些变化,进而改变人体的构成属性。
在这方面,这串缨络的主人显然过于出众了些,要想将其复生恐怕还需要一种冰属性的魔物材料,然而此时,营地里却是没有。”
戮了然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以后多作留意就是。”
卓玛看了眼戮,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灵魂碎片并非是永久存在的,其内由灵魂转化的魂能时刻都在消散着。
这串缨络上的灵魂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它的主人可能等不到你的援手了。”
戮身形一顿,看着货架上孤零零的蓝色缨络,心中莫名一空。
随后,二人移步前往营地后方的祭祀厅,言语间得悉,那里才是卓玛真正的办公场所。
途中,戮看到不远处的箭堡里,有几道婷婷袅袅的身影驻守在内,忍不住问道:“越是偏远的地方,配给的守备力量不应该越多才是么?”
卓玛顺着戮的目光望去,说道:“那些佣兵女孩大多使用长弓劲弩,少有持刀剑盾牌的,这非是偶然。
佣兵,是王城赋予复生之人的使命,主要的工作是侦查警戒,以及协助聚居地人员,参与相关的守备事宜。
平日里,佣兵将侦测到的魔物动向反馈给营地,经过统合整理,再贩卖给猎魔小队,其间,真正需要佣兵主动战斗的情况是少之又少的。
即便在月潮期间,聚居地遭受到魔物的袭扰,参与守卫工作的佣兵,依托于围墙与箭堡,男女间的身体素质差异,也会被无限的缩小。
如我们这般的边陲之地,接收的灵魂碎片数量,确是要远多于其他地方。
所以,你的问题是不成立的。”
卓玛莲首微低,语气渐渐转冷,继续说道:“不过,这看似公平的援助,全然建立在我们与魔物对抗的每一次胜利上。
一旦营地沦陷,被迫野外作战的女性佣兵,身体的劣势就会逐渐显露出来,不擅长近身作战的她们,很难逃脱掉魔物的血口。
或许,这正是王城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毕竟,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凿嵌在魔物群落中,为之分摊压力的聚居地,而不是一个充满不稳定因素,无法掌控的武装势力。”
戮意味索然的说道:“权力的牺牲品么……
方才,你一直谈及到的月潮是指什么,怎么听起来,像是一种与魔物开启战端的信号?”
说话间,二人已行到了祭祀厅前,卓玛步子一缓,指了指天上的黑色圆盘,说道:“黑月,是它的名字,虽然一片漆黑,却能为我们带来光亮。
月出,则天明;月没,则入夜。
每天出现的位置不定,可一经出现,就不会再动,直至消失。
黑月不仅仅是一柄巨大的照明火把,每隔百日左右,它便会施放出大量的能量,好似潮水一般灌满整片天地,这种现象,人们称之为月潮。
逢其期至,黑月周围会出现一道道环形的光带。
看,现在已有一些痕迹了。”
戮抬头一望,见悬于天上的漆黑圆轮附近,果然挂着几道淡淡的彩色光圈。
卓玛拉开祭祀厅的大门,走了进去,继续说道:“月潮期间,生命能力的效果、自然术法的威力,都会得到不同程度的提升。
遗憾的是,人并非是这里唯一的生灵,面对基数远超于自身的魔物,这种福祉就变成了噩梦。”
戮闻言皱起了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卓玛将手中的灵魂碎片置放在石桌之上,说道:“起初,人们为了对抗肆虐的魔物,彼此聚集起来,集合众人的力量,与之为战。
可是,拼上了性命去灭杀魔物的人们,偶然发现,几日前刚刚清剿完的土地上,再度出现了新的魔物。
不是从空中飞至,不是从别处迁移,也不是从泥土里钻出,魔物,就那么凭空的出现了。
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换来这样的结果,绝望的情绪悄然滋生。
始终无法明悉其中的根由,面对着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人们选择了退却。
一座座坚固的壁垒拔地而起,月潮一至,人们便纷纷退守其中,以图规避那无法避免的灾祸。
可在月潮的冲击下,即便是平日里相安无事的比邻魔物,在力量获得提升后,也开始大肆争斗起来,意图掌控更大的生存空间。
受此波及的城镇比比皆是,久守之下,相继沦陷。
饱经战火洗礼的人们渐渐认识到,真正的敌人,非是与自己一直厮杀着的魔物,它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种群能够得到更好的延续而已。
无论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魔物,战争不会随着败亡一方的消失而停止,因为每一刻都在有新的生灵加入战场。
杀戮,永不止歇。
真正的敌人,是这里的天空,是这里的土地,是这处被叫做虚无边境的地方。
人,亦或是魔物,不过是它掌中的玩物罢了。
认识到这点的人们,开始从盲目的仇恨中解脱出来,学会用客观的眼光去看待魔物,并创造出了一种新的方法,用以保护自身,那就是以魔物的力量去制衡魔物。
今时今日,在聚居地的周边,经常能看到于人而言危害性较低的魔物,它们顶替了石墙堡垒的地位,成为了人们抵御其他魔物的最大倚仗。
因为熟知对方的弱点和特性,在控制这些魔物时,变的非常轻松,必要时,我们甚至还会帮助它们,解决击退其无法应对的外来魔物。
毕竟,谁也不想与一群陌生的魔物做邻居。”
戮眉头轻展,心中暗道:原来,共同的敌人是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