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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翻香醉垂鞭(2)

楼太冲,本名楼隐,太冲是他的字,喜穿绿袍,别号“苦绿公子”。据闻,楼太冲曾三年灯火,十载寒窗,虽中了进士,却不知在什么时候通透悟理,弃名而去,以写诗作画娱乐人生。有人猜测,他或许明白的是“不能奋飞,终身困钝”这个理。

楼太冲擅长画佛画,他绘的“垂泪仙师图”、“金刚曼荼罗图”、“地藏皱眉图”皆为人称赞,而他为佛寺画的“地狱变相图”,被认为再现吴道子之风——那吴道子本是唐朝人,曾于唐朝开元二十四年在景公寺壁上绘过一幅“地狱变相”,据闻,观此画者皆不敢食肉,两市屠沽甚至因此转业——七佛伽蓝请楼太冲来此,正是为地藏殿的殿壁绘一幅“地狱变相图”。

“他就是苦绿公子楼隐?”角落里,长孙淹喃喃自语,“果然一表人才,形神皆俊。”

“画画的?”清如玄钟的声音飘来,纱后稳坐不动的身形换了个坐姿,从左倚变成右倚。

“涂墨之技,令人见笑。”楼太冲垂眉一笑,谦雅有礼,“在下地狱变相只绘得一半,巧逢窟佛赛事,有幸一观。”

“楼公子的变相图,定能为伽蓝增、色——不少。”闵友意凉凉负手,“我尊,你说是吧?”

“嗯……”不掩饰的呵呵笑声扬起,似讽似讥,笑过后,玄十三才轻声道:“佛画,不过随意画罢了。”

这话听似讥讽,却暗藏深意。楼太冲向远远的人影抱拳一揖,“谢玄尊指教。”

“谢?哼,老子今天一定要拍碎这口钟,你要拦,老子连你一起拍。”面对男人,夜多窟主一向没什么好语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玄尊,闵窟主,何必为难……”

“嫣要拍碎它,与楼公子何干?”打断楼太冲的话,玄十三慢慢开口,却在说了这句之后,再不出声。

闵友意杏花眼一挑,夹着戾气罡风,拳脚直攻楼太冲。

是苦绿公子……长孙淹垂眸想了想,为了看得清晰点,身影向铜钟移去。

楼太冲迎着闵友意的攻路,避重就轻,一味退让,众人的注意全放在两人身上,谁也没留意蹑手蹑脚靠近铜钟的人。

闵友意凌空跃升,正如人称其轻功“鸢飞戾天”那般,拔高数十仗,凌厉掌气直冲铜钟而去,分明想连楼太冲一起拍碎。然而,肘腋生变,群雄心惊之际,闵友意的掌气突然在半空转弯,众人只听轰然响巨,石草乱溅,钟边赫然出现一个坑洞,而楼太冲在铜钟边苦笑。再观众人,神色各异:七破窟部众瞪大了眼,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七佛伽蓝这边,句泥神色如常,身后三名护法或抬袖或凝眸,意有所动,丑相禅师左脚微微踏前半步。

若闵友意这一掌不留情面,他们定会出手。我佛慈悲,断不能眼见楼太冲命丧于此。

幸好,闵友意手下留情。

留情?

错,闵友意并不打算留情,只是,劲气攻出的一刹,他瞥到钟边微微探出一片衣角。

——淡黄罗纱,是名姑娘!

——是姑娘便伤不得!

翻身落地,他不看楼太冲,直冲钟后,旋步一转,一张呆怔的小脸落入双眼,竟然是……

瞪着表情无辜的女子,他大吼:“阿——闪——”

这一声“鬼哭狼嚎”震得群雄心头齐齐一跳,莫不将视线移向钟后那名叫“阿闪”的姑娘。

“奴……奴家在这儿……”远远柱边传来一声怯怯的柔音。

钟后,怔呆的女子终于回神,愣愣道:“我叫长孙淹……”

“我知道你叫长孙淹。”

“……啊?”

闵友意双肩一垮,“还啊?淹儿,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差点就没了。”

这话众人听得明白:若不是看到她在这儿,他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呀!”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命这么容易就没了,这儿又不是悬崖,她不过是走近些,想看清楚点……他的眉已经皱成八字了,有些话她还是放在心里好了。

“吓死奴家了……”阿闪提着裙子跑来,“长孙姑娘,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夜多窟主会要了奴家的命啊。”

长孙淹懵然无知地被阿闪拉到一边,回头,见楼太冲依然站在铜钟边,视线正向她望来。仿佛狭路相逢,楼太冲的眸色因阿闪那一声“长孙姑娘”而晃了晃,对上一双黑茫茫的眼,若有所思。

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长孙淹不解,“阿闪,就算我有三长两短,也是闵公子打伤的啊,他应该责怪自己,为什么会要你的命?”

阿闪张张嘴,似正思考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场中,闵友意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

“我尊,那是我新收的徒弟……”

“嫣,你既有怜人美意,我又怎可煞风景,那钟,你就省些气力吧。”玄十三缓缓开口,心思已不在铜钟之上。

闵友意心知比赛时辰已到,冷瞥楼太冲一眼,纵身回位。

待众人坐定,寂灭子走出纱帐。

他环顾群雄,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这次窟佛赛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为何是十年前?”坐在他后方的闵友意揉揉耳朵,故意打断。为什么那些陈年往事的起述点不是十年前,就是二十年前?听得他好生没趣。

“……”寂灭子垂眸,空拳掩唇佯咳一声,表情不动,继续道:“这事要从九年前说起……”

他改得太快,众人一时愣住,倒是长孙淹和阿闪,以为站得远,视线相对,齐齐“扑哧”笑出来。

声音不大,在耳力极好的武林群雄耳中,这一声已够了。有人冲这边瞥来一眼,有人冷哼,再看闵友意,似乎很满意寂灭子改了时间,不多追究,杏花眼也因听到笑声向长孙淹所立之处瞥去,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喉内蓦地泛起一股腥意,眸色一凝,他强行压下,见长孙淹正对着他笑,不由勾起唇角,好心情地冲她摇摇手。唉,刚才劲气收得太猛了……

他既然敢一掌拍下去,就知道那群老古锥不会放任楼太冲吃亏,好歹姓楼的也是老古锥请来画画的。只是,他可不保证自己身后的家伙们会任老古锥冲上来,他们也非看戏嗑瓜子的闲人。适才,他硬生生将掌移开,在半空中收回七成劲气,又将四散的掌气凝于一点,才免于波及到他新收的徒儿……

“手来。”

耳边一道清音,一只手从他腰边斜斜伸出,五指修长,大拇指翘起,四指并齐微曲,是握脉的手势。

他瞥眸,是厌世窟的那位。

懒得去矫情装没事,闵友意大大方方将手腕放在那握脉的指间。片刻后,那手收回,丢下一句:“疏经通脉不用我帮你,待会儿……去我那儿取些莲子吃。”

闵友意颔首,没说什么。

这小小的插曲未引起旁人注意,众人只听寂灭子道——

“当今武林,与我尊齐名者,南北西东,这北……”他顿了顿,环顾四周,悠悠然继续,“北池雪莲贝兰孙,遥池宫宫主,便是这一季比赛的赛点。”

“奶奶的,你他妈说话能不能干脆点。”群雄中,一名虬髯大汉突然扬声,极为不耐。大概,他原本屏了呼吸听这次赛事缘由,谁知寂灭子一吞一吐,不干不脆吊人胃口,他等得心急,便忍不住骂了出来。

寂灭子默默看虬髯大汉一眼,只这一眼的瞬间,他前方所立的夜多窟部众之中跃起一人,洪炉点雪之刹出现在虬髯大汉身后,虬髯大汉回身不及,众人只见那虬髯大汉向前飞扑,跌了个野驴滚坡。

站在虬髯大汉后方的人看得清楚,七破窟这名年轻人弯腰——曲肘——出拳——直立,一气呵成,将大汉击出。

“你奶奶的——”

“这位英雄,你想观赛事,就请耐心些,不想观赛,就去前面烧烧香拜拜佛,没人让你在这儿。”年轻人抱拳一辑,落落大方,原路回到自己的位置。

那大汉在群雄面前丢了脸,爬起时已是两眼通红,怒叫道:“奶奶的小子,老子今天杀了你。”

纱帐内,杏花眼倏然一转,腰直了些……

“善哉善哉,这位施主,请给老僧一个薄面,阿弥陀佛。”丑相禅师上前一步。毕竟开赛在伽蓝之内,这大汉横生事端,惹得七破窟众人兴起,若在佛前血溅三尺,有失慈悲啊。

那大汉咬牙半晌,见丑相禅师出面劝慰,自己也算不失面子,就坡滚驴,悻悻然哼了哼,走回原位。

小插曲很快过去,寂灭子眼珠滚了滚,移至眼角,果然见到自家窟主软了腰,一副扼腕叹息的表情。

“这次比赛与贝兰孙到底有何关系?”有人叫问一声,将话题引回。

寂灭子无声一叹,只得继续:“比赛虽与贝兰孙有关,与浙江饶家山庄也有关系。事由,却得从十……从九年前说起。”他这一顿,玄十三和众窟主不约而同溢出一缕轻笑,寂灭子倒没受什么影响,面如铜钟,声音沉稳,“饶家山庄现今庄主饶奋藻原有两子,长子饶羡柔,次子饶慕柔……”

——“哦,饶慕柔,锦鳞四少之一嘛!”

——“原来饶公子有个哥哥。”

——“这和北池雪莲有什么关系?”

群雄低声议论,年长的已开始回忆九年前江湖有何大事,同时,他们听寂灭子道:“贝兰孙之父,贝锦倩,当年杀了饶羡柔,饶贝两家从此结怨。”

“我佛慈悲……”丑相禅师轻轻插入一句,“是误杀。”

然而,人人都知,贝锦倩早在十年前就已将遥池宫宫主之位传给独子贝兰孙,不知去向。贝兰孙虽有“北池雪莲”之称,对江湖之事却素来冷漠,是那种“人莫犯我,我不惹人”的性子,纵然明知父亲杀了饶羡柔,他也不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仅此而已。

“各位想必听说过‘渐海鳞牙’,遥池宫的镇宫宝刀,当年,贝锦倩正是用这把刀误杀了饶羡柔,因为误杀,贝锦倩内疚难安,饶奋藻也恨他至极,此后,贝锦倩封刀隐退,再不问江湖世事,也将遥池宫宫主之位传给了贝兰孙。”

“大师,这次又是贝家又是饶家,又是‘渐海鳞牙刀’,到底比什么?”

“饶奋藻两个月前放言,如果贝兰孙背负‘渐海鳞牙’亲自向他赔罪,并自废一手一足,他就将饶家山庄在松杭一带的产业以一两银子卖掉。”

如果七破窟在三个月赛期内让贝兰孙背负“渐海鳞牙”代父赔罪,那么饶奋藻的誓言前提条件就成为现实,他“将饶家山庄在松杭一带的产业以一两银子卖掉”也将成为现实——这个结果出现,便是七破窟赢得比赛。

反之,如果贝兰孙不像傻瓜一样背着“渐海鳞牙”向饶奋藻赔罪,一两银子卖出饶家松杭一带的产业也不成立,结果自然是七佛伽蓝赢。

比赛的关键是贝兰孙肯不肯代父赔罪,肯,他将自废一手一足,不肯,一切免谈。

众人静下,鸦雀无声。

这场赛事分明……分明……

没道理!

没道理!

这场比赛明明就是七破窟吃亏,贝兰孙不是傻瓜,以他的冷漠性子,怎会折了自傲跪在饶奋藻面前?怎会?七佛伽蓝根本无须比嘛,只要敲敲木鱼念念经,直接等结果即可。

所以——没道理!

只是,七破窟的人绝非善茬,他们怎可能任七佛伽蓝轻易赢得比赛?那么,七破窟挑出这一段陈年旧事,所因为何?

众人心头疑惑,却听闵友意突然扬声:“我尊,加多一个赌注如何?”

纱后寂寂无声,片刻后,一声轻笑,是默许。

闵友意笑道:“我加的赌注条件是:这次输者要拜赢者为师。”

此话一出,观赛群雄中唏声一片。虽然古有“一字师”之说,可要一名德高望重的禅门大师拜武林花蝴蝶为师,总有些说不过……难道佛家的空即是色……

“我佛慈悲!”久未言语的伽蓝主持句泥一声唱喏,开口,“丑相师弟,你可愿?”

丑相禅师轻轻点头,“全由师兄做主。”

句泥笑了笑,再度冲纱帐方向扬声:“玄尊无异,枯朽自无异议。”

“那么,比赛开始?”闵友意动动手腕。

“比赛开始。”句泥向远远一名僧人望去,那僧人领会,合掌退下。片刻后,肃穆的钟声回荡伽蓝上空。

当——当——

钟韵悠扬,此时,远远熊耳山中,饮光窟里的扫地青年抬头望天,浅浅一笑;夜多窟内,勤于练功的部众齐齐停了拳脚,目送苍穹流云,聆听那悠远绵长、仿佛来自古战场的金属铜鸣。不久之后,各地赌楼内庄家开庄,人来人往,沸反盈天,或买七佛伽蓝赢,或买七破窟赢。

悬钟听扣,声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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