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虽然觉得周劲夫和曹三立有事瞒着她，但是她也不好问。而且周劲夫转移了地方，也没有通知她。她再去昌盛裁缝铺，那里已经换了老板，她也不知道周劲夫上哪里去了。仿佛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虚无的梦。
找不到周劲夫，明玉只能去找曹三立。或许他知道周劲夫去哪里了。就算他不知道周劲夫在哪里，她就去骂他一顿好了，一定是他说了什么才会成现在这种状况。
明玉不知道曹三立的住处，也不知道曹三立会去什么地方，她只能去找兰珠问。她本来想找付秋阳问的，但是付秋阳最近似乎很少找她，或许他终于放弃了，她在心里这样想着，她不知道现在付秋阳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兰珠也正要找她。
兰珠一回到家便把明玉叫到她房间去，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对劲，就连乌廷芳都感觉到兰珠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情，她好像很生气，她从来不会对家里人这样。明玉也感觉到兰珠的生气了，她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跟着兰珠上楼了。
二姐，你为什么瞒着我和周大哥来往了这么久都不告诉我？一关上门，兰珠就忍不住有些责备明玉，如果明玉早点告诉她周劲夫的下落，或许她早就找到了大姐的下落，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连自己亲人的生死都不知道。
我没有可以瞒着你。你又没问。明玉有些理亏，当时周劲夫确实叫她要保密。
要不是曹三爷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跟他来往了这么久。下午曹三立去找她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真是震惊，她找了那么久的人原来就在她身边，但是她亲爱的二姐居然瞒得密不透风。
又是曹三立！他怎么这么爱管我们家的事。明玉一听说曹三立告诉兰珠的，她就更生气。
是我托他找周大哥的。他只是刚好查到你和周大哥有来往。
你找周大哥干吗？你不会还因为父亲的事记恨他吧？兰珠，那件事不能完全怪他。他只是……明玉以为兰珠是为了周劲夫间接害死凌梓敬的事要找他算账，她试图给周劲夫说情。
二姐，我找他是为了大姐。兰珠忍不住说出了她这些日子独自守着的秘密。
大姐？这跟大姐有什么关系？大姐已经嫁人了，跟周大哥没有关系了。明玉不知道事情的缘由自然不明白兰珠为什么要通过周劲夫找凌香菡。
大姐不在天津了，她被休了。现在下落不明。兰珠的话让明玉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这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报警？要不然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
我找了她很久了，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父亲临终的时候把大姐的怀表交给了我，我想他肯定是从周大哥那里弄来的。前些日子我的怀表被偷了你的被抢了，说不定是有人在找大姐的怀表，我担心大姐现在有危险。兰珠把事情的严重性都给明玉说了，明玉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报警吧？！明玉想到自己没为家里做什么反倒有点添乱添堵，她自己都气自己了。
你先带我去找周大哥。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搬了地方，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他经常去的地方呢？
我都去找过了。找不到。
算了，我让曹三爷帮忙再找找。兰珠见明玉低垂着头，像犯错了的孩子，她才发现自己情绪有些太过激动。你要是有他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明玉自从知道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耽误了找大姐的事情，心里无限自责。不过比她更自责的是乌廷芳。她那天本来只是担心兰珠和明玉姐妹吵架，她当然也想知道为什么兰丫头会那么生气，可她没想到居然听到那样的消息。
难道以前的坚持都是错的吗？如果当初能够坚决反对凌梓敬的墨守成规，多尊重香菡的心意多听听她的想法就好了，或许现在也不会是这样。乌廷芳心里想着香菡的事，似乎头发都白了许多，崔妈给她梳头发的时候要给她拔掉她也不让。
人老了，拔掉也还会长的。乌廷芳一点都不在意，即使现在满头白发她也不在意。
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崔妈虽然心知乌廷芳没有主动告诉她的她问了也没用，但她还是问了。
没事。我想睡一会，老七回来了你再叫醒我。乌廷芳说。她没打算告诉崔妈，她并不是有心隐瞒，只是现在说了还要花更多心思去解释，崔妈总是免不了几句宽慰话，但是她现在真的懒于与任何人谈这件事。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香菡。
乌廷芳在床上躺着也没合眼，她一直想着香菡的事。她为什么不回家？她没有了夫家不是还有娘家吗？她为什么不回来找他们？难道她还在怨恨他们？还是她觉得有辱家门没脸回家？乌廷芳把所有的可能都想过了，但是她没有一个结论，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老七一回来崔妈便去房里叫乌廷芳。
兰丫头和玉丫头回来了吗？乌廷芳说，她本来打算先跟老七商量之后有了香菡的消息再跟她们姐妹说，但是想想兰珠为了找香菡似乎花费了不少心思，又要操心着酒坊的事，她还是决定让她们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而且找香菡这件事应该由她来做，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才是最初的那个系铃人。
二小姐早回来了。三小姐刚才跟老七一起回来的。崔妈说。
崔妈去明玉和兰珠的房间把她们叫下楼来，乌廷芳已经跟老七说上了，老七脸上阴沉着，像是乌云密布山雨欲来的天空。
妈。明玉和兰珠不约而同地叫了句。
她们没有听清楚乌廷芳跟老七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他们的神情兰珠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们都坐下吧。乌廷芳说。
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明玉以为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她没想到乌廷芳已经知道大姐的事了，那天兰珠还嘱咐她一定要对其他人保密。
玉丫头，你在报馆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倒是有，妈你问这个干吗？你要是想订报纸我给你订好了。
我想登个寻人启事，你给我问问能不能登个显眼的位置。乌廷芳说完，兰珠和明玉面面相觑，她们都想到了乌廷芳的意思。
妈你怎么……兰珠明知乌廷芳是为了香菡的事才要去登寻人启事的，但是又害怕她不知道而自己又说漏了嘴。
反正你们都嫌我老了，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了，我这个做妈的居然都不知道女儿的生死，连她被休了都不知道。乌廷芳不是故意要责怪她们隐瞒香菡的事情，她这两天都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当中，无论是对于香菡还是对于兰珠，她都心存愧疚。
妈，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兰珠确实是这样想的。
是呀妈，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大姐的，你不要担心了。
你们去忙你们的事吧，香菡就让我来找。我一定要会让香菡回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的。乌廷芳说，这眼下看着就快过年了，过完十一月马上就是冬月了。
妈，我看还是不要登报的好，我们还是先找找吧。兰珠劝乌廷芳放弃登报的想法。
为什么？
好像还有人在找大姐，而且现在不知道是敌是友，我看还是小心为上。兰珠给乌廷芳解释了怀表的事，而且香菡也不一定能看到报纸上的消息，登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倒不如早点找到周劲夫，兰珠觉得周劲夫肯定知道香菡的下落。
兰珠和明玉分头行动，兰珠去找曹三立，让他再帮忙寻找周劲夫的下落，明玉便根据几个与周劲夫有联系的人去找。酒坊的事就交给乌廷芳和老七去打理。
仿佛一夜之间便换了一个世界，冷风一刮，便把雪刮来了。鹅毛雪一整晚便把一个城市都包裹住了，把这个五彩斑斓的城市装点成只有白色的世界，树上似乎又重新长了叶子开满了花，只是这花和叶子都是清一色的白。
兰珠找曹三立帮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明玉却只能盲目地在大街上转，她对周劲夫实在太不了解了，她不知道周劲夫住哪里，不知道他可能会在哪里出现，除了在昌盛裁缝铺见到过的几个，她对周劲夫似乎一无所知。
夜色已深。曹府的大门还有两个守卫来回地走动。
一身黑衣的老七在黑暗中轻易地翻墙进了曹家大院里去了。他没发现墙上空的细线，刚一着地，就听到警报乱响，他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树，可惜现在已经是光秃秃的无法藏身了，周围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大院里有几个人走出来，门口守卫的两个人也正开门进来，他赶紧又纵身一跃上了墙出去了。
看来是低估了曹三立的谨慎。不过他迟早还会来一探究竟的，看看这曹三立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别人发现的。
兰珠一说要来找曹三立，老七也跟着来了。在大门口张望了几眼，老七才发现，原来墙上都插满了碎玻璃，墙的正上方则拉了几根钢线，不仔细看还很难发现。难怪前天晚上他一进去就被发现了。这个曹三立是要提防他的仇家吗？
兰珠径直去找曹三立，老七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院子里的布局。主楼后面隐约还能看到一栋楼，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但是老七注意到墙和主楼之间都有一座两层楼的小房子，像七星拱月般将主楼围在中间。进来客厅，兰珠坐在沙发上等曹三立下楼，老七则背着手四处观察着客厅里的一切。他自然是看到墙上的那幅油画了。他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一步。
这幅油画有这么吸引人吗？曹三立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老七在看油画。
是这幅油画吸引人还是我夫人的背影吸引人？曹三立故意说，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之前他处处为香菡遮掩是怕她过不了心里的坎，她既然想躲在他背后他就慷慨的让她躲，但是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何况这还是亲生女儿。
不可能。老七脱口而出。
兰珠有些惊讶，平日稳重不会乱说话的老七居然不假思索的这样说。
什么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曹某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娶一个好女人也不是没可能嘛。曹三立似乎在自嘲，说着便笑了，一点都看不出有没有生气。
曹三爷是一帮之主，当然应该娶一位贤内助帮忙，看背影就知道您夫人肯定是一位美人，就算不能为您分忧解劳，至少她可以为您弹琴让您没那么烦恼。兰珠见老七也不搭曹三立的话，她赶紧接过话来。
凌小姐真这么觉得？要不要我请夫人下来为凌小姐弹奏一曲？曹三立只是开玩笑。
不用劳烦了。哪敢劳烦曹夫人，想必夫人的琴也是只为您一个人弹的。
凌小姐真会说话。可惜今天我夫人有些不舒服，改天，改天一定让她给你弹一曲。曹三立的笑不知是洋洋得意还是别有意味。
上次拜托您找的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眉目了？兰珠低眉浅笑才道出来找曹三立的目的。
有倒是有，不过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曹三立故意卖关子。这人在哪里他是最清楚的。
周劲夫昨晚刚回到省城，住在长青巷子里37号，今天正想差人去告诉你你就来了。不过现在他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里，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很谨慎，可能每天都会换地方。曹三立说。周劲夫确实是回到省城了，但是他并不在长青巷子，而是被曹三立的手下绑了藏在曹家码头的仓库里了。曹三立不想让凌家的人再跟周劲夫有太多接触，那样只会给她们带来更多麻烦和危险。
果然，老七和栋梁在长青巷子守了一天也没见周劲夫的身影，37号也早已人去楼空，只有桌上尚未喝完的茶水证明这里曾经住过人。
先回去吧。还是老七当机立断。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夜色中一辆小车缓缓接近曹家大院的门口。
三爷。原来是曹三立这么晚才回来。车在门口停了半分钟等开门，夜色太黑，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黑影钻到了车底。
确认车进了曹家大院，也确认四周都没人了老七才从车底钻出来。
主楼只有二楼还亮着灯，客厅都没有灯了。老七根据白天的记忆摸索到二楼。他想曹三立应该是住在二楼，或许他要找的人也在这里。
虽然二楼的门都紧闭，但门缝下透露出来的灯光已经让老七确认了曹三立在哪个房间里。
他缓缓地靠近那间房，将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七爷找曹某有事？没想到曹三立是从另外一间房里出来的。
更让老七没想到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身影。或许他早就想到了。
大小姐！他的惊讶还比不上香菡。毕竟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他不能接受。
七叔。香菡刚才只曹三立说有“客人”来了，她还在想是谁这么晚造访，却没想到居然是她一只在躲避的娘家人。
老七没有回到凌家就告诉乌廷芳。他顾虑这乌廷芳会怎么想，这对她来说到底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他有些把握不准。
还好香菡自己回来了。
是曹三立亲自送她回来的。或许他说得对，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虽然走到门口了，她还是有些害怕，手抬着却一直未敢敲门。
她回头看了一眼曹三立，他没有一点要代劳的意思。
既然把她逼到这一步了，不管下面是悬崖还是平地都得让她自己跳。
她终于鼓起勇气敲了门。这不只是一扇门，对她来说，这是一面镜子，会让她面对自己的不堪，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现在凌家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虽然还没有到流离失所支离破碎。
来开门的是崔妈。
她脸上虽然尽量保持着平静，但是眼里的泪水在颤抖。
大小姐，你回来了。崔妈似乎在迎接许久未回娘家的女儿。
香菡不知道，曹三立早就来凌家拜访过了。所以凌家上下早就知道了她会回来，即使今天她不自己主动要回来，曹三立也会想尽办法说服她回来的。
曹三立当然不是特地来告诉凌家母女，香菡是他夫人的事实。他以为老七会告诉她们的。他只是来告诉她们，香菡有多痛苦，只希望她们不要为难她。但是他似乎想错了。
看到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女儿，乌廷芳有些情不能自已。
但谁又能想到她一句话没说先给了香菡一耳光。
母亲！
下手或许太突然，曹三立想挡住，却没来得及。
乌廷芳的手也在颤抖。
这一耳光不为别的，只为你不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但你却宁愿在外面漂泊都不回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为你担心？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想到你一个人在外面漂泊生死不明会有多担心？乌廷芳说得母女四人都眼泪纵横。
母亲，对不起，我只是没脸……香菡泣不成声，她是没脸回家，被夫家休了，间接害死了父亲，还在做过清倌人，她就是凌家的污点，只会让凌家蒙羞，她哪还有脸回家。
好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乌廷芳先擦干了眼泪，香菡过去做清倌人的事曹三立已经跟她提过，她更多的是心疼女儿为了谋生要如此忍辱。还好曹三立没有嫌弃。
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既然回来了就先在家住几天。我们母女好不容易才团聚，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乌廷芳指的“其他事”自然是包括曹三立下聘的事，原来他之前下聘要娶的是凌家大小姐凌香菡，虽然他们木已成舟完全没必要再走这个过场，但是他还是想给香菡一个名正言顺，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