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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七年之痒(1)

每一个结过婚的人都记得自己新婚燕尔之夜。然而,刺激、新颖很快便过去。对大多数人而言,结婚好像一剂仙丹造成了一个人永久的改变。许多人虽然不承认有所改变,但至少他们已不再是一人独处。结婚可能使新婚夫妇与他人的关系出现了远非预料的改变。一名新娘说:“婚后的孤单远超过自己的想像,每个人都突然离我而去了。”

婚姻关系也许是人际关系中最为复杂的一种,它可能在短期内隔离与其他的一切社交与人际关系,与社会联系遂告中断。成千上万的新婚夫妇抱怨,原本期望的东西在结婚以后神奇般地化为乌有,结婚后感觉什么都不对劲了。他们中有的变得极度焦虑,有的则患了自闭症。

一般人认为,结婚头几年生活较苦,但仍然甜美。可是,最新研究却支持“头七年最糟糕”的说法。中国南方一家私营婚姻研究中心调查了一千名离婚者发现,严重的问题通常起于刚刚结婚的那阵子,特别是在头两三年里,俩人日后能够融合与否,全端视这段时期两人的婚姻关系。两个来自不同背景的个体,在这段期间内发展出夫妻一体的第三种性格。人有害怕这种融合本能,一心试图挣脱婚姻桎梏。但也有许多人放弃自我,完全融入夫妻一体之中,以逃避自我发展。但多数人则努力建立一个新生活,使个体能乐在其中,并有追寻各自理想的活力。美国名作家珍娜·马蒂森(Janet Mattinson)称:“事实上,男女间同时需要独立与依赖,两者孰重孰轻的比例将在婚后若干年间逐渐改变。”她引述邦赫夫(Dietrich Bonhoeffer)的话说:“在你们的聚合中,留下一点自我空间吧!”

要在独立与依赖间寻求平衡,需要巧妙沟通。一名二十四岁的女性写给某省电视台“空中信箱”说:

“我现在才明白,过去自己的思想准备有多不足!婚姻是一种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工作二十四小时的辛苦工作,我必须时时、事事、处处替对方、替婚姻家庭着想。尽管这样,我们之间的距离仍那么遥远。因此,我不得不作好充份思想准备,婚后两人在一起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同住一个屋檐下,同睡一间房,同一桌用餐,吵架是正常的,不吵架那才怪呢!婚姻光有恋爱的感觉是不够的。”

诚如上海一家婚姻咨询顾问指出,婚后常感到要做的事太多而时间太少,不仅因为生活中有各式各样如居住、工作以及开销等现实问题需要婚姻夫妇共同解决,更重要的是要放弃原先自以为是的婚姻观。金钱也常常是冲突、焦虑甚至决裂的重要原因。因此,那些刚结婚的新人必须了解,即使他们父母亲的婚姻看似不错,但并不表明他们的婚姻生活一定幸福完美。新婚者必须缔造自己认为舒适、正确的婚姻生活模式,而不是沿袭别人。

在一次婚礼上,一位新郎藉着敬酒发表了如下一番评论:

“从小到大,父母都一直以为我是家中最乖的,但现在在岳父的眼中,我竟成了新潮一族。婚后,有太多的桥梁等着我去沟通!一般人会以父母婚姻作为自己楷模,没想到这却反而成了纷扰的根源。我们常听到新郎对新娘说:‘我会像我父亲侍候母亲一样,每天早上把茶端到你床前。我也永不挑剔你的工作,不会像我父亲每天挑剔我母亲那样。’”

显然,新郎以父母婚姻观来衡量自己。但是,假如新娘不了解婆家的情形,也以自己父母的婚姻情形来衡量,那么,她对上述新郎的话作出的回应可能是:“我的工作不必由你褒扬,因为我的母亲从来就不需要父亲来评价她的成就。”

婚姻中凡此种种的冲突、误解决非婚姻爱情力量所能轻易化解。常常是,那些在婚前对结婚持有浪漫想法的人,婚后较易发生变异。因为要一个人改变自己早已成为定势的观念乃至行为方式,并互相配合对方习性共同生活,实在不是一蹴而就。每对夫妻都要经过一长段艰辛的适应期。

如何找出两人和谐共处之道,如何达到圆满的性生活,如何平衡独立与依赖,如何排解不同的意见纷争,又如何剪断父母脐带以获取真正独立等等,都是新婚夫妇必须直面的现实问题。对这些问题,现代科学是否有新办法?

人类在受困于婚姻带来的种种问题而一筹莫展时,不得不向婚前同居或试婚方式遁逃。目前,在我国年轻一代人中,约有20%的夫妻曾有婚前同居经验。他们认为,同居可以导引自己逐渐步入新生活,这比直接进入婚姻来得简单、轻松。然而迄今,同居或试婚仍未获得社会的一致认可。在我国东南沿海地区,婚前同居的程度已有逐渐提高趋势,但在北方及广大农村地区,情况则大相径庭:同居成了另类家庭纷扰的导火线。一名广州女子嫁了一位北方丈夫,婆婆从两人同居起就不再提起她的儿子,也拒绝参加他们的婚礼,结婚后足足有八个月都没有跟她说过话。

小孩的降临

婚后的情感挣扎,对婚姻夫妇来说并非全然如此。许多到我们心理治疗中心来的夫妇认为,结婚后,其生活、工作的信心与能力均有大幅增加和提高。但这一切在孩子降临人世后却大幅改变了。从大量法庭宣判的离婚案中发现,离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小孩降临后的种种问题触发的,尤其是那些越早生小孩的夫妇,其离婚率就越高。

分娩对妇女身心的影响也很大,这不仅因为分娩引起的荷尔蒙改变会造成情绪低落,分娩后伤口痛楚也造成了夫妇之间性生活的不协调。许多女人在生产时都感到有巨大的痛苦和不适:

“我每次生产都痛得死去活来,而且我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生过之后就忘记了。我喜欢有孩子,但是应该要有人发明别种生产方法才对。即便是最顺利的生育,也免不了有这些身心问题。”

一名二十九岁的女医生在产后说:“人们结婚干吗非要生孩子?我再也不生了,那种苦痛实在难以忍受。”她的小孩出生时患有黄疸,初为人母的她在整个生育的4月里无法为隔离的小孩尽一份母爱而内心受到一种罪恶感煎熬。以前,她作为医生常再三叮嘱其他母亲给孩子喂母奶,然而当自己亲身哺乳时,又因荷尔蒙改变而发生了一些很不对劲的感觉。

对上海著名妇产医院66名产妇的追踪调查发现,84%的人曾经历了初生第一周的“婴儿忧郁”;71%的人经历初次返家时的“焦虑状态”;33%的人则在头几个月出现“情绪低潮”等现象;另有24%人呈失眠、没胃口、惊慌失措等产后症状。所有这些现象并不是纯粹荷尔蒙失调的结果。

93%受访女性把她们生育及初为人母的经验形容为“震惊”,与原来期望出入很大;80%人表示原先期待过于“罗曼蒂克”;82%的人则称怀孕纯属意外;91%的人对一结婚即进入母亲社会角色感到茫然。更严重的是,分娩给整个婚姻笼罩了一层低气压。一名妇女在谈到丈夫时声称:“我知道他有被疏离的感觉,但我也没办法。以前我是个快乐的人,现在却整个儿地变了。”

种种负面影响并非神经质女性专利,它几乎发生在每个产妇身上。上海一家医院的心理学家怀疑其中的原因可能出在女人失去了原来自我。一名二十七岁的空姐在儿子出生十四个月后心有余悸地回忆其生育过程时说:

“起初,怀孕对我是件多么兴奋的事情,一切都在预期之中。到怀孕七个月时,我已准备妥当了宝宝出世后的必需品,并参加了准妈妈的产前教育。新年的前五天,小亮亮终于降临人世,我兴奋得无以名状。可是第二天,当母亲和姐妹来探望我时,我才感到好累好累,像喝醉了一般。这时,我才觉得生育是件天下第一难的事。原以为一两天后就会好转,没料到那只是低潮的开始。

还在亮亮出生前,我信心十足,自认为可以独立应付一切。回家后我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没找人帮忙。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根本不能。我每天都缺乏睡眠,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有一天,妹妹来探访我,待洗的衣服堆满一地,冰箱里空无一物,一切杂乱无章。我正在洗澡,见到妹妹来,便赶快跳出澡盆,把脏衣服送入洗衣机,抱起娃娃到附近超市买午餐。现在想来,生活的每一件事几乎都那么匆忙。更糟的是,我经常事情做到一半就睡着了。

有一天,妹妹在下午四点来探望我,我居然还穿着睡袍。这真的已不是原先的我。我一向是一个整齐勤快自信的人,现在整个性格都变了。用‘低潮’来形容我一点不为过份。这段沮丧期大约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所幸的是,小亮亮是个乖宝宝,吃得好、睡得好,一点也不吵。他似乎了解我这个做妈妈的苦楚。他常让我开心不已,有时甚至开怀大笑,忘却了劳累。丈夫及姐妹也对我很好,帮了我很多忙。丈夫从没对我说:‘你怎么啦?快振足起来!’的话。渐渐地,有一两个下午和晚上,我感到自我失落后的恢复,丈夫也说我的情况正在好转。这时,我似乎看到了山洞出口露出的希望之光。

不久,我再度觉得生趣盎然,开了一家托儿中心。虽然我仍怀念在空中飞行的时光,但在丈夫和孩子身边,我心灵充满了慰籍。”

育有子女的女人中,有19%觉得百感交集;另有39%觉得这对于夫妻之间的关系有负面的影响:

“我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心里并不高兴。之后我把它当做是既成的事实,所以我尽量调适。以前我有份好工作,而且觉得自己比较重视事业,我喜欢那样的感觉。”

“它没有影响我们夫妻的关系?有,我们的生活大不如前。我要带小孩,常觉得好累。孩子跟我们一起睡。”

“他(指丈夫)对我们的新生儿的注意简直少得不能再少。几年之后,他对孩子那种形同陌路的样子,使我不再尊重他。”

“我很疼爱儿子,但是从他出生后,我得花所有时间来照顾他,直到现在,我几乎仍然没有自己的时间。”

“有一次我的经期慢了五天还没来。我几乎不相信,因为我们一直都在预防。我们心神不定等了几个星期,结果测试显示我怀孕了。当然我们不想做人工流产,但我们都还没准备好,很不愿意遇上这事情。从得知消息到生产那天,我天天都很珍惜,因为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虽然我想要第一个宝宝,也想到责任可能很重。可事到临头,我还是不太招架得住。我把工作辞掉了,要是没有小孩的话,我们可以多玩几个地方。”

许多女人说,孩子大了对婚姻造成的压力更大:

“我儿子十三岁时(这个时期的我,由于突如其来的荷尔蒙分泌作用,一夜之间变成了怪人),丈夫对我管教的方式百般挑剔。我们对于教养孩子的观念很不一样,他觉得我太宽容他了,这对于我们的婚姻能否继续,是个真实的考验。

无论高兴与否,有68%的女人表示孩子占去了她们原来和丈夫独处的时间,并使得情况改观:

“孩子消磨了我们不少时间和精力。有了小孩以后,我们无法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地做爱,而且我们的隐私也受到影响,我们不能在兴致上来的时候上床。”

“我想做了妈妈之后,我变得较前一板一眼了。我丈夫说,我不像以前那么爱笑、爱闹了。”

“我们再也不能回复往日的亲密。”

“孩子的到来的确改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前我们不时会出去活动活动,孩子出生之后,他就不愿出门了。”

“因为有了小孩,使我们夫妻俩的关系起了变化。我还在外面做全职的工作,所以我变得更忙,而且老是觉得疲倦。我真痛恨他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尤其是下班之后,对比更是强烈。”

女性直言她们之所以越来越不感到兴奋,是因为男人以难以察觉的方式来疏远她们,贬低她们: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男人怎么能先把你丢在一边不管你,或是把你当垃圾一样看待,等到他想做爱的时候,又期待你以爱来回应他?男人好像不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当成一回事,只看重性生活而已。对我来说可不是这样,如果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好,性生活也不可能好。”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很喜欢一起做事情,互相帮着洗碗盘、做菜、整理花园、整修房子,现在这些都不见了。虽然我们之间一起生了孩子,但我们之间几乎无话可谈。”

总之,很少有女性在孩子出生的生活不作大幅变动,她们中许多人由于害怕这种改变而不敢生孩子,有些为尽快回到原先工作岗位上甚至不 得不用人工哺育或把孩子交给别人看管的办法。

当太太正在遭受分娩痛苦时,丈夫的心理又是如何的呢?许多丈夫希望小孩出生后,婚姻家庭会变得更加温暖亲密。然而,事实却是,当太太性格发生剧变时,他们常常只是冷眼旁观,手足无措,抑或眼巴巴地看着太太移情别恋到小孩身上。对此,美国婚姻学家大卫.麦特兰(David Maitland)有如下值得玩味的评述:

“我对女儿的爱超过任何其他人,甚至妻子。她是那么楚楚动人,不论赤身奔跑还是好梦正酣,我总能感到一种发自体内的喜悦。然而,当发现小女儿对她母亲始终那么专情不贰,对我却不太依赖时,我对妻子便渐渐产生了嫉妒之情。”

这个例子说明,孩子的诞生不仅足以让两个原本理想相同的独立人倒戈相见,并且在两性间产生嫉妒与怨恨。如果丈夫此时的支持与了解不够,不能习惯于角色从主动到被动的倒置,那么,妻子旷日持久的沮丧与失望情绪可能会逐渐侵蚀这个原本和谐美满的婚姻。反之,如果妻子产后疯狂地将身心投入在照顾小孩上,而将丈夫弃之不闻不问,那么,丈夫的被冷落也可能导致婚姻的破裂。许多丈夫就是在得不到妻子的情感滋润而不得已埋首工作,从中找寻自我。有的乾脆通过婚外情以寻求从妻子身上得不到的性爱。

我曾认为,既然女人可以外出工作,又将自己视为与男性平等,那表示她们已经解决了争执已久的性别问题。但在婚姻与家庭心理咨询过程中,我却意外发现,许多夫妻所抱怨的问题其实是一场由性别角色引发的大风雪, 这场大风雪没有结束。当我们深入探讨夫妻间的沟通问题就会发现,夫妻间无法沟通的问题是由决定权导引的;他们间了无休止的争论内容总不外乎:谁花了多少钱,谁做了什么家务事,谁看顾小孩等。如果两人都是双职工,问题的争执还包括谁的工作比较重要,或与此牵连的性别角色问题。我们还发现:妻子常常对先生在家的专横跋扈深表不满,抑或对他们毫不顾及家庭的冷漠心生怨愤。 而丈夫这一边,则对太太的抱怨表现出一付防卫、不屑一顾的态度。

这是否是性别角色问题?是的。大多数夫妻在有了小孩或当孩子长大后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这也是夫妻最常来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大部份夫妻在孩子出生后便不自觉地落入了传统性别角色:妻子又工作又管家,扮演了远远超出她们能力的“女强人”角色,或者为满足、认同先生的事业需求不得不忍痛割爱自己心爱的工作。社会舆论也认定,妻子就是照顾孩子,先生就是为家庭生计打拼赚钱,这就像江河行地日月行天一样天经地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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