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头发剪了。”姚锦妍挽着李玺的手说道。她们走在冬日CD的街头。两个人将对方挽得紧紧的。她们都将厚厚的围巾盖着了脸上。李玺看着姚锦妍，疑惑地问她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姚锦妍摇了摇头，她也说不出个原因，望着苍白的天空却感叹道：“也许，只是想换个心情吧。”话音刚落，李玺敲了敲她的头，笑着说道：“你以为你是非主流吗？”她并没有听懂李玺的话，不过看着李玺狂妄地笑了起来，她也便笑了。
随后，她们来到了一家李玺钦点的餐厅。“给你说哦，这家不错，我和阿诚以前经常来吃的。”姚锦妍不知道李玺口中的“阿诚”到底是谁，不过她也清楚她一定是知道这个人的。于是没多想，便和李玺面对面坐了下来。
餐厅的灯光很亮，桌椅的颜色都是黄色系列的，似乎空气中早已弥漫着一股美食的香味。瞬间她的肚子便叫了起来。“诶，你是怎么了？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李玺一面看着手机，一面时不时抬头看着环顾四周而不由张大嘴巴的姚锦妍嘲讽道。她并没有注意到李玺在讲什么，将头仰得高高的，入神地看着餐厅精致而温馨的吊灯。李玺见她依然这幅痴相，想到了她高中时候的模样，放下手机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是这个样子，你娃真的一点也没变诶。”
他们点的菜都上齐之后。姚锦妍看着餐桌上这些丰富多样的美食，原本就半张的嘴巴情不自禁地流出了一丝口水来。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夹了一块螃蟹来。李玺见她如此急切，摇了摇头，嫌弃似地说：“大哥，你是多久没吃饭了，用得着这么着急吗？你慢点嘛！”姚锦妍才不管一向直话直说的李玺，她将螃蟹放在盘子里之后，笨手笨脚地敲打着螃蟹表面上的一层壳。可她怎么想方设法都不能够将那层壳给弄破。在闻到了红彤彤的螃蟹的味道后，她更加地着急了，恨不得直接用手将螃蟹掰开。她的动作越做越大，李玺见此状，着急地夹过她的螃蟹，说道：“亏你还在浙江呆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吃不来螃蟹？而且螃蟹最好留在最后冷的时候吃！你什么时候才不会这么瓜啊？”
看着巧手的李玺用餐桌上的小工具将螃蟹的腿部都剪去之后，再帮她拨开了螃蟹的壳，她吞了好几次口水。“来，宝宝乖，张嘴啊！”李玺拿着扒开壳的螃蟹肉，示意要喂她，她笑坏了。鼓起自己的苹果肌，张开了嘴“啊”，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尝到美食的时候，总是爱搞恶作剧的李玺在她亲眼的见证下，将手伸了回来，直接将螃蟹放在了自己的嘴边，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鲜嫩美味的汁肉来。还露出了一副得逞之后的邪恶坏笑。“喔靠！你咋还是那么烦呢？好烦哦！”在一旁愣着的她突变脸色，目瞪口呆却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只能说，你太好骗啦！还是这么瓜！”李玺放下了空空的螃蟹壳，随即擦了擦手，夹了一个大生蚝在姚锦妍的碗里，笑着又说：“来来来，快吃了，这下不整（骗）你了！”于是两人都笑了，姚锦妍看着李玺那幅讨人厌却又可爱的面孔，撅起了嘴，说道：“你还是那么烦！”
“哎呀，好了好了，吃饭吧！”李玺夹起一块凉拌的无骨鸡爪，放在了嘴里面，咬了两下便吞了下去，又说道：“对了，你这次回来，是和你亲爱的一起吗？”姚锦妍一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并不想在李玺面前谈及关于李力纶太多的话题，而且她更不能接受“亲爱的”这个称谓。
李玺却放下了筷子，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夸张面孔问道：“什么？咋个回事哦？你们吵架了？”姚锦妍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解释。“那咋个不带他回来喃？”李玺瞪着她的大眼睛，伸长了脖子，追问着。姚锦妍却啧了一声，看着李玺，难以言表地极力解释道：“没有，不是，我只是，只是，现在不想在那边了啊！”说罢，姚锦妍快速拿起一块鸡腿来，塞到了嘴里。“啥？你咋个想的呢？你咋个给他说的呢？”李玺的身子又往前向姚锦妍这边靠近了一点。而姚锦妍故作啃着鸡腿，没有继续回答李玺。
李玺立刻拍了拍桌子，说道：“问你话啊！安（怎么回事）？到底你们爪子（怎么）了嘛？快说哈！你晓得老子最讨厌问别个（别人）话，紧（很久）都不说哈！”李玺又向姚锦妍逼近了一点，几乎都快要将整个身子压在了餐桌上。姚锦妍皱起了眉头，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实情告诉李玺。只见李玺伸手将姚锦妍拿在嘴边的鸡腿，一手夺过，气愤地说：“你吃屁你吃！喊你快说啊！你想急死我啊！”
“哎呀！你烦不烦嘛！有啥好说的嘛，我们不就那样了嘛！”
“到底哪样嘛！”
“我就是，不想再回浙江，不想回他那儿了啊！”两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姚锦妍几乎都快吼起来了。这个时候餐厅里面其他的人因为女人们的声音看向了她们两人。顿时，两人也注意到了她们自己的言行。面面相觑之后，低头夹起了菜。李玺还是不肯就此罢休，更加着急地问道：“那你和李力纶到底是扎个回事嘛？他对你不好嗦？我还以为他可以喃？”姚锦妍皱着眉头，使劲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叹了口气，翘起了嘴巴说：“不是啊，他对我还不错。只是我感觉我”姚锦妍实在说不下去了，她停住了口，用双手撑起了自己头，将头埋得低低的，突然之间哭了起来。见姚锦妍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大哭，李玺也不知所措了。她立刻抽出卫生纸试图去擦姚锦妍的脸，并用疲惫不堪的语气说道：“哎呀！仙人哦！扎个又哭咯哦！你咋个还是这么爱哭哦！妈的！到底李力纶把你娃爪子（怎么）了嘛？”
姚锦妍抬起头，见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只好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她紧咬着下嘴唇，看着桌上的菜，发现她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食欲。接着她抖动着嘴唇说道：“我，就是，不晓得你们都是扎个想的！扎个我一回来，都在问李力纶！李力纶！李力纶！你们都不想哈我喃！”李玺坐了下来，看着不停流着泪水的姚锦妍，似乎猜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平静了许多之后说道：“想当初，参加你们婚礼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会和他很幸福，很好耍（愉悦），扎个就这个样子了嘛？”听李玺这么一感叹，姚锦妍抬起了头，忍不住反问道：“那你呢？你觉得你自己结了婚之后很安逸吗？”
李玺点了点头，夹起了一块爆炒鱿鱼须，放在了姚锦妍的碗里，看着她心平气和地说：“对啊，我觉得和阿诚在一起，很舒服啊。我和他都不用想太多。平时该上班就上自己的班。下班之后，该吃饭就吃饭，该做爱就做爱；想去哪儿耍了，计划好之后，去就是了啊。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好耍开心嘛。”
听到一向口直心快的李玺说出这番话来，姚锦妍也在自己的脑海里幻想着李玺与她丈夫的生活。不知为何又羡慕又嫉妒。不禁又大哭起来，并对着李玺嚷道：“妈的！原来你这么安逸！我好羡慕你，又好嫉妒你啊！可是真开心，你也能够顺利地结婚呢！当初我们都在想，能喜欢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呢！”李玺冷笑一声之后，自己夹起一块鱼肉来，吃完又说：“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呗！倒是你，我也还一直替你高兴，能够在那么远的地方找到自己的真爱。而且我觉得李力纶人挺好，挺帅的啊，你们也有你们的生活方式，那么好的。现在又咋个（怎么）了嘛？”姚锦妍擦了擦脸，摇头说：“不是他不好，也不是他和我的生活方式有错。可能，可能是我发现了，我并不，并不能喜欢上他吧。”
李玺又夹起了一块鱼肉吃进嘴里。她放下碗筷，使劲拍了拍桌子。冷哼着摇头，说：“搞不懂你了！我不晓得你在爪子（干什么）！当初说觉得自己好幸福的，也是你；现在，在我面前哭溪流（大哭）咯的，也是你！你给我两个（一个人）演戏嗦？你们好好的，怎么就会这个样子嘛？真的是突然想起了哦！”姚锦妍擦了擦自己的鼻涕，看着李玺替她着急而悲伤的面容，她又不由得想要扬起嘴角来。但想着自己无法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她，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记忆早已迷失，而自己其实喜欢的是那段早已过往的恋情，她又想要埋头痛哭。
她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夹起另一块鸡腿放在了李玺的碗中，欣慰地说：“玺娃儿！和你在一起真的就是对（好）！反正我是不得回去了的。我也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只见李玺叹了口长长的气，放下了碗筷，两手捧住脸蛋，失落地望着姚锦妍说道：“哎，都不晓得你上次在我面前哭是什么时候了，只晓得你还是这么瓜，都不晓得把自己保护好一点嘛。你看嘛，反而现在我还要来担心你，真的是烦！”
两个人都沉默了。她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各自都既想笑又想哭。李玺也忍不住留下了一滴泪水来。她抹去泪水，冲姚锦妍吼道：“你看嘛，几年不见，一回来，把我都整（弄）哭求了！真的是烦求的很（很烦）！哎呀，不吃了，不吃了，服务员？结账！”说罢，李玺用力挥手，敲打着姚锦妍的手。而姚锦妍松了口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说：“好吧，为了表示哈我对你的抱歉，我来请客吧！”说罢她朝向她们走来的服务员询问，是否可以用支付宝结算。于是服务员领她到柜台，扫了一次码。她没留心看付钱的结果，便收起了手机，挽起了李玺的手，朝餐厅外面走去。
“话说冯薇怎么样了？我回来都还没有联系她。”姚锦妍和李玺走出餐厅之后，都立即将围巾围到了脖子以上的地方，凑得紧紧的。“她啊？你又不是不晓得，她现在是豪姐啦！天天和她现在圈子里的人打牌啊！”姚锦妍茫然无知地摇了摇头，李玺又说：“不是她大学之后就结了婚喃？你忘啦？她老公就是她大学同学，现在人家自己早就在搞房地产了！”
在脑海中回想着高中时代的冯薇，那个头发是全班女生最短，文静而善良的女孩。她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成为一个阔太太。姚锦妍实在想象不出来冯薇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于是她沉默了。李玺见她这般茫然不知，又说：“哎呀，你的记忆被狗吃了吗？不就是几年前的事吗？你都想不起来啦？当时除了霞娃在德国之外，好多同学都去了的啊！”姚锦妍的并没有任何印象，她本想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但却试图在脑海中，按着李玺的说法，去拼命寻找自己所经历过的记忆。
“真的是更年期到了！居然这么健忘了！你连你最尴尬的时候都忘啦？你也是可以哦！”姚锦妍一听李玺这么说，停住了向前走的脚步，更加疑惑了。李玺却拉着她向前走，说道：“干嘛停下来啊！你不冷吗？你真的可以，居然想不起来当时吃完的时候，你是和谁一桌了！”姚锦妍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疑惑。寒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并将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吹落了下来。她露出了整张脸，噘着嘴看向了李玺。李玺看着她毫无所知的模样，也瞪大了眼睛，做出不敢相信的模样。摇着头说道：“你不会真的忘记了吧？还是，你，你为了王杰去洗了脑啊？怎么连他，当时和你刚放手的人，你都可以忘记？”说罢，李玺叹了口气又说：“哎，也好，可能是你放下了吧。算了算了，不提了。”一听到王杰的名字，姚锦妍即刻张大了嘴巴，皱起了眉头。她看着向前走去的李玺，慢慢摇头。她的内心开始激动，开始泛滥起波涛，开始拼命尖叫。
寒风猛烈地吹拂着她的脸颊，将她的头发全部吹得立了起来，将围巾整个吹到了地上。然而她却毫无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僵硬着自己的表情及动作。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李玺，她的内心开始纠结，开始挣扎。她是多么想要知道王杰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事情、多么地想知道王杰现在的人，他的情况如何。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问出口。因为她怕，她非常害怕李玺发现她的记忆早已不存在、非常害怕李玺知道现在的自己，脑海中想着的人正是王杰、她害怕自己被真正的定义为，一个在婚姻之内处于精神出轨的女人。
当李玺转过身之后，她看着那个凝住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立刻跑了过去。将掉落在地上的围巾捡了起来，对着两眼无神的姚锦妍说道：“妈的！真不会被我说中了，你去洗了脑吧？”姚锦妍迅速扭过自己的头，看着焦急的李玺，扬起了嘴角，从容地挽住了她的手，又迈开了步子。她笑着说道：“没有啦！神经病，都不知道你一天想的什么！怎么可能洗脑嘛！我，我只是太久没有见任何人，忘记别人很正常啊。再说，我觉得我和他没什么了吧。”看着李玺为她变得过于紧张，姚锦妍只好望向了苍白的天空强装镇定地说。而李玺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仿佛是松了口气。却又埋怨道：“妈的！老子今天见你一天，被你吓了那么多盘（次）！你还是不减当年，最会吓唬人啊！”姚锦妍强装镇定，强迫自己努力保持着微笑。但此刻，她的内心就像是即将破碎的玻璃般，只需要一阵风吹，又可以使她的眼睛不停地流出那些属于内心情感的碎片来。
两个女人走到了春熙路的地铁口，她们分别的地点就快到了。李玺依然死死地挽着她的胳膊。
两人越是沉默，她们感觉她们分离的时候便越来越近。但当她们下了地铁口之后，她们都迟迟没有去买票。而是站在了一个角落里，互相都不愿这么快分离。
为了找出一个话题，再闲聊几分钟，李玺又说道：“你看，一路走过来，多年没有回来的你，是不是觉得CD变了很多啊？”姚锦妍点点头，说道：“变得，我真的都不认识了，我都不知道春熙路过去那边，变得这么的，这么的棒。”姚锦妍发现了自己的语言表达非常的无力，以至于根本就无法描绘出自己所见到的景象令她倍感震撼。但她却又有另一种感觉：当她走过那条如此繁荣的大道时，内心不禁一颤，仿佛自己回到的不是故乡，也不是丈夫所在的地方。仿佛她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城市，来到了属于另一个空间的CD。这个CD早已不是10年以前的CD。而还是属于过去的她，在踏入这片土地之后，除了称颂自己眼前的景观，感到非常震撼以外。她发现她早已迷失了方向。更是找不到一点自己所熟知的东西。内心随之变得沉重是自然的。
李玺捏着她的手指母，却笑了，自以为是地说道：“哈哈，看嘛，你走了之后，CD越变越好了。你们在浙江是不是都没有这么好啊？”姚锦妍点了点头，她发现自己在杭州的时候都没有这般感觉。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那里，但是她所见到的杭州，所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杭州，确实又仿佛是熟知的那般，或者她并没有到过杭州真正繁荣的地段。但置身在这里，反而让自己感到陌生与惶恐。望着珠光宝气的大楼与建筑，她莫名地觉得两座城市的方向、风格毫不相同。最后，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各有各的好处吧，我只是觉得我确实不再是高中生了。而且我都快把高中很多事情忘记了。我觉得我快要没有记忆了。”她底下了头，看着李玺脚上穿着的靴子，又嘟起了嘴来。李玺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哎呀，你的记性真差！高中怎么可以忘记呢？毕竟那是见证我们友谊的地方的嘛！哎呀，干脆哪次组个局，把耍得好的都喊出来吃顿饭算了！哎呀，要不干脆开同学会嘛？要不要我联系班长啊？”李玺越说越起劲，她越想越高兴；姚锦妍却又茫然无措了。
只见李玺兴奋地抓住了她的双手，将嘴角扬得很高，笑着说：“干脆就这么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