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陈年旧事，裴十四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出来，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谷雨的重症监护室外面，席地而坐，向丁骏说出来了秘密，那些他以为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东西。
人生，当真是不可测啊！
不到盖棺那一刻，就会不停地产生各种变数。
裴十四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为一个哲学家了。
“蛊？”丁骏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武侠片里的那种东西，中了蛊之后，就会被下蛊的人控制？可是，那不是《仙剑奇侠传》里虚构出来的吗？十四少，游戏和现实应该是不一样的。”
“我并未混淆两者的界线。”裴十四恼怒地瞪了丁骏一眼，“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跟你们提起我的往事么？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解释我的行为么？因为——”他吸了口气，套用了谷雨的一句话，“你们很无知，无知很可怕！”
没想到丁骏居然没有生气，哈哈一笑道：“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不懂你的很多事。包括那个花想容，我现在依然怀疑，她是否只是一个鬼魅，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那不稀奇，花想容，阿飞，还有我，只要是从小山谷出来的人，都拥有这种潜力。”
“小山谷？”丁骏很好奇，“听起来简直和《鬼谷子的局》差不多，只要是做了鬼谷子的徒弟，出来就都是惊世骇俗的人，翻手云覆手雨，乾坤之变尽在掌握之中。”
裴十四一呆：“鬼谷子是哪位？”
丁骏翻了个白眼：“十四少从来不看书么？”
丁骏将《鬼谷子的局》大致讲述了一遍。裴十四听得半晌无语。
又过了好一会儿，裴十四才吁了口气：“原来真的有人已经写出来了。我估摸着这也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我们几个都是被操控的傀儡。而鬼谷子的弟子，至少还能够按照自己的本性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丁骏耸了耸肩膀。他还不知道裴十四的故事，无法评论些什么。
“蛊，是一种人工培养而成的毒虫。传说放蛊是中国古代遗传下来的神秘巫术。蛊的养殖方法很多，最厉害的一种，是借用女子的身体培养。”
“女子？”丁骏悚然而惊，“花想容？”
“她，哪有这个资格？”裴十四不屑地撇撇嘴，脑海中又浮现出花想容和龙步天在床上剧烈运动的一幕，此刻想起来，已经全无当时的那种惊怒交集、五雷轰顶的感觉了。只是觉得厌恶和嫌弃，自己的初恋竟会是那样的女人！忽而又想起花想容临死前的种种，一时又觉得这女人真是无比可怜，这一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一想到这儿，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
裴十四摇了摇头：“花想容早就不是处了，而且她的血液也未必适合养殖蛊。”恐怕是这个原因，才会成为龙步天的泄欲工具吧！
“那是谁呢？”
“什么？”丁骏色变，“可是龙菲菲不是你们干爹的女儿么？哪有父亲用自己女儿养蛊的？”
裴十四苦笑：“龙菲菲是自愿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对年少的龙菲菲那么抗拒吧！
其实他对龙菲菲的感情非常复杂，既有对龙菲菲天之骄女的嫉妒，又有对仇人之女的憎恨，还有对龙菲菲蛊母身份的恐惧！但是，年少轻狂的他，又岂能在龙菲菲面前轻易地流露出他的恐惧，于是他选择了嘲弄和欺负的方式，来隐藏内心真正的情感。十年后，龙菲菲已截然不同的样貌、身份出现，在不知道龙菲菲的真实身份之前，他的确很惊艳，很想和这个女人玩一把。在知道了龙菲菲的身份后，他的心中滋生出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是的，干爹死了，但是干爹的影子一直压制着他，龙菲菲的出现无异于是干爹的影子拥有了实体。他要通过和龙菲菲的战斗，达到完败龙步天的梦想。
他一度以为在这场男女战争中，他会赢得毫无悬念。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龙菲菲的确爱上了他，并且为了他而死去。但是，他呢？他却没有那种预设之中的快感、轻松感。相反，他觉得更压抑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所中的蛊，都是从龙菲菲身上培养出来的？”
裴十四点点头：“食脑蛊就是其中的一种。这种蛊的休眠期是一年，时间一到，它就会觉醒。一觉醒，它会感到饥饿。”
“饥饿？”丁骏感到不寒而栗。
“是的，饥饿！然后，它开始吃我们的脑髓！”
“不要说了。”丁骏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好恶心，他想要呕吐。
但是裴十四没有理他：“它没咬一口，我们就会感到大脑被锯开的疼痛。更恐怖的是，我们的脑海中会出现它咬噬脑髓的画面，一口，一口……”
丁骏哇地一声，把吃进去的食物统统吐了出来。
“你好恶心。”裴十四闪避了开去。
“你……你才恶心。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喂，你们两个，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重症监护室不能沾染一丁点细菌？走开走开！”护士来驱逐他们两个了。
“都是你！”裴十四抱怨。
“你还说！”丁骏一脸怨怼。
两人来到电梯等候间，觑着护士清理干净地上的污物后，又悄悄来到了原地。
“这么说，古意死前那么痛苦，是因为他脑中的食脑蛊发作了？”
裴十四沉痛地点点头：“他发作不是一天两天了。食脑蛊的作息规律是，吃饱了睡一觉，睡一觉的时间最初可以达到三天三夜。其后一点点缩短，两天、一天、十小时、五小时……”裴十四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浮现上来了。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呢？你现在是多少时间发作一次？”丁骏关切地问道。
裴十四呆呆地望着丁骏，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喂，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刚才的护士走了过来，沉着脸道，“赶紧走！赶紧走！”
“美丽的护士天使，我们会轻一点的。”丁骏连忙涎着脸恳求，“我们只是想要确认一下里面的病人是否安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丁骏虽然脑袋包扎得像个木乃伊，但是声音低沉柔和略带着磁性，“美丽的护士天使”还是拥有一定的力量的。
“要留在这儿也行，但绝对不能大呼小叫。”护士教训了他们一顿后，走开了。
“好了，你想起什么了，值得这么鬼哭狼嚎的？”丁骏责备裴十四。
“我也中了食脑蛊，我的确中了食脑蛊。”裴十四想明白的正是这一点，他若没有中这个食脑蛊，又怎会对食脑蛊的症状了如指掌？相比之下，倒是花想容对他讲过的话，或许是真的。
“那些蛊虫似乎在你的体内休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休眠！
可是为什么会休眠呢？
嗯，范宣、古意、肖飞柏，还有他，四个人都中了食脑蛊，两个已经死了，只有他和肖飞柏仍活着，难道正如肖飞柏所言，是当年的龙菲菲减轻了下蛊的分量？
“那很值得高兴么？”丁骏看着裴十四的眼神好像在盯着一个外星怪胎。
“不高兴。原来龙菲菲是骗我的，可是她为什么要骗我？她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要骗我？她为什么还要骗我？”
“可能她不想让你过分担心。嗯，就像我看过的一本书《江湖三女侠》……”
“又是书？”裴十四有些酸溜溜地说道，“我没想到我的兄弟一个个都是书呆子。”除了他自己不爱看书！
丁骏一笑，心中亦有些感动。裴十四竟亲口承认他是他的兄弟了。
“那本书说什么？”
“哦，书中的大侠唐晓澜被雍正讹诈，说是给他喂了毒酒，期限一年，若无解药必然送命。时间一到，唐晓澜真的命悬一线。后来他老婆的妹夫李治用一点点香灰救醒了他。”
“为什么？”裴十四不解，“难道你的意思是，香灰中有什么神奇的元素，可以治疗我所中的食脑蛊么？”
丁骏干笑一声：“十四少，你未免想得太好了。香灰若有这等奇效，还要医院干什么？对了，说起医院，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医生可以解蛊？”
“医生？”裴十四轻蔑地一撇嘴，“你可知道我们四兄弟一出谷，就四处求医，但是每一个医生都说我们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哼，医生！都是庸医。”
丁骏回忆了一下，忽然问道：“我记得九年前出现有几名医生被病患杀死，不会是你们干的吧？”
裴十四怒道：“那种套话连篇还想着捞一把的庸医，死一个这个世界上的病人还能多活一个呢！啊——”裴十四双手捂住关键部位，痛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丁骏，你……你敢……”哇，这一脚踹的，他不会断子绝孙吧！
“我答应过我小弟，一定要为他报仇的！这一脚就是为我那个枉死的小弟踹的。裴十四，你听好了，九年前，我的小弟被人砍伤，结果医院里的医生死活不肯医治，居然还报警抓我们。结果我的小弟流血过多死亡，而我呢，在监狱里待了一年才出来。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通，这医院里的医生干什么把事情做绝，现在我明白了，那全都是拜你的滥杀所赐。”
“你找死？”裴十四大喝，扬起拳头对准丁骏受伤的脑袋狠狠揍了下去。
丁骏呼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但是，没有痛楚！没有晕厥！只有冷冷的风从他脑门处呼啸而过——这一拳明明是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的！
丁骏睁开眼睛，看见那个拳头停顿在他脑门前一寸处。
“裴十四，你真的变了，变逊了！”丁骏冷冷讽刺。
裴十四的脸色变了变，收回了拳头：“丁骏，你好像很希望我一拳头送你上西天或是让你重伤不起。但我偏偏不这么做。现在说吧，那个姓唐的为什么会被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