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但是一切都似乎变得更加混乱。
裴十四失去了知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所有的痛苦和羞辱也立刻得到了解脱。但是，那能持续多久呢？
袁震在手术室救治裴十四的时候，茹菲菲陪着谷雨待在检查室，茹菲菲告诉她，在这里，谷雨胸口的追踪器才会暂时失效一下，出现他们预先设定好的画面。当然了，这样的场景不能太多，太多了，对方一定会从中发泄蛛丝马迹。
“追踪器？”谷雨惊讶地反问。
茹菲菲点了点头，按了按谷雨受伤的部位：“被安装在这里。”
谷雨痛苦地咬住了下唇，那么说，连她也成了一只活生生的监视器。
茹菲菲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是什么人？”
茹菲菲抬起手腕，她的右腕戴着一只精致的手表，她的手指在表面划动了一下，表面上出现了她的身份代号：“国际和平联盟。我们存在的目的是瓦解政府当局无法解决的危害世界和平的阴谋。”
谷雨点了点头：“裴十四找你们来对付……我？”
“我”字带着沉重的苦涩，几乎不能出口。
“不是对付，是保护。”
谷雨惊讶地抬起头：“保护？”
“是啊！”茹菲菲向往地说道，“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男人如此在乎一个女人。真羡慕啊！”
袁震进来的时候，谷雨还沉浸在茹菲菲的话带来的巨大惊喜和幸福中。裴十四真的那么在乎她？甚至会做一些自己曾经那么不屑去做的事么？那么，裴十四真的爱上了她？一如她的梦想？
“说吧！”袁震在谷雨旁边的转椅上坐了下来，抱着双臂，保持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他的口罩仍未除下，而他的刘海很长，令得他的眉眼也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你说什么，我都会和你合作，当然前提是，你得成为我的研究对象。”他上下打量着谷雨，那眼光好像在看着一个甜美无比的猎物，“说实话，小雨，你不觉得你简直就是为了我的存在而降临的么？想一想，一旦我和你组合之后，能够为这个世间创造出多大的奇迹？蛊能害人，亦能救人，小雨，你的存在简直就是上帝和大自然要你做我的妻子，他们给予你的不是肉体上的能力，而是精神上的恩赐。你生来是为了奉献，而不是为了爱情。我要你——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对地球，对万物的奉献。”
“你是谁？”谷雨打断了他的遐想。
“我？”袁震耸了耸肩膀，“我有很多种身份。而你只要知道，除了龙步天，我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救裴十四的人。”
“你真有把握解除裴十四的蛊？”
“我的把握来自你。”
谷雨咬住了下唇：“我？我要怎么做？”
“首先，告诉我一切！”袁震看了看谷雨戒备的神色，忽然出示了他手腕上的手表——和茹菲菲具备一样功能的标志物，不同的是，他的是男士手表，“这是我的标志，我是国际和平联盟的一员，我们的目标是维护和平，保卫地球。所以，了解一切的目的，是为了排除危机。我知道龙步天还活着，而你是龙步天的女儿……”
这两句话犹如一种可怕的魔力在谷雨周围和头顶积聚起来，谷雨吓得毛骨悚然：“裴十四知道么？”
袁震深深地望着谷雨：“你希望他知道吗？”
谷雨痛苦地摇摇头。裴十四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若是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她。那么，她的梦，就会很快醒来。不，她不要那样！她宁可像龙菲菲一样死去，却能让裴十四记住一辈子。也不要裴十四在她活着的时候洞悉了一切，然后绝情地抛弃她。
“那么他就不会知道。”袁震飞快地说道，同时他的目光也迅速从谷雨的面上溜了回去，好像在闪避着什么。
谷雨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因为她正沉浸在那种失去裴十四的恐惧之中。
“只有半小时了。”袁震提醒。
“哦？”谷雨的眼神茫然地望着袁震。
“三十分钟后，你体内的追踪器就会恢复正常功能。目前我们只能做到这一点，否则龙步天会起疑心。”
“那你们……知道爸爸在哪里吗？”谷雨问。
“你知道吗？”袁震问谷雨。
谷雨摇摇头：“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谷向天呢？他知道吗？”袁震继续问。
“他？不，他不知道。”谷雨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明明应该生活在意大利，怎么又会跑回中国做了谷向天的女儿呢？”袁震似乎对此很好奇。
谷雨看了他一眼，这男人似乎习惯于戴着口罩，即使刚才被裴十四击了一拳，口罩还是完好无损地戴在他的脸上，简直更像是一张面具。
面具？她苦笑，她又何尝不是习惯于戴着面具？现在她都搞不清楚，究竟哪一张脸更适合自己？
“我会都告诉你的。没错，我就是龙菲菲。”
这三个字一出口，袁震的身体有了一点轻微的震动，似乎为了掩饰他的失态，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莫拉科尼把我送往外国读书后，我曾经偷偷溜回中国，我去了那个小山谷，但是小山谷毁了。那时候我很绝望，也不想回到国外，我就在小山谷附近游荡，希望能够碰上奇迹。有一天我筋疲力尽，晕了过去，醒来时，看见了我妈妈和爸爸。我是说，谷向天夫妻俩。”谷雨的声音染上了一些温柔。
袁震轻轻咳嗽了一下：“你就做了他们的女儿？”
谷雨点点头：“爸爸，我是说谷向天，很会安慰我。我又回到了国外继续念书。爸爸说，他会帮我留意裴十四，一旦有裴十四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哦？”袁震的眼眸更深沉了，“真的非裴十四不可么？你完全可以有更多选择，比如说我！”
谷雨不悦地瞪着袁震：“你爱我么？”
袁震一怔：“当然……”
“不爱！你爱的是我这个身体，蛊母体！你这个医学怪兽！”
袁震似乎想笑，却又努力忍住：“那么，裴十四爱你吗？我是说你在苦苦寻找裴十四的时候。”
谷雨哑然，是呀，她在谴责袁震强人所难的时候，她自己又何尝不在做着这样的事？那么，裴十四被她缠绕着的时候，一定也像她此刻被袁震缠绕着一样难受吧！
“他不爱。”谷雨黯然道。
“那你还要坚持为他付出吗？甚至死亡？”
谷雨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袁震震动了一下，他又换了个姿势：“为什么？”
“你不知道？”袁震有点被她这个答案雷倒。
谷雨白了他一眼：“我只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了。我爱裴十四，为他做什么我都觉得是一种幸福，那就够了。”
“即使被他抛弃？”
谷雨痛苦地皱起了脸：“不！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我不要！”她忽然抬起头，疑惑地盯着袁震。
袁震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注视：“怎么？”
“你究竟是对我的背景感兴趣，还是对我的情感感兴趣？”谷雨冷冰冰地质问。
袁震干笑了一声：“都有。因为我希望你的未来只属于我。所以，我有责任帮你认清楚，爱情其实是一种莫须有的东西，是人的感情冲动，不值得你为之赴汤蹈火。”
“那是我的事！”谷雨的声音更冷了，“我记得你刚才说只剩下三十分钟了。那么，我们又浪费了多少？”
袁震做了抱歉的手势：“你什么时候知道了裴十四呢？”
“那之后过了八年，我爸爸也在政坛取得了一定的地位，爸爸才知道了裴十四的存在。那时候裴十四刚巧想从黑道向白道转向。我就请爸爸帮忙，让我嫁给裴十四。”
“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谷雨的笑容更苦涩了：“如愿以偿？是啊！看上去的确如此，但实际上呢？我成了裴十四的一件摆设。除了新婚之夜的不美好记忆，他把我完全地抛在了脑后。我怀孕了，他不知道；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不知道；我生下了萌萌，他还是不知道……”
袁震又咳嗽了一声。
谷雨奇怪地看着他：“你的身体不好？”
“没事。”袁震挥了挥手，“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样子似乎被咳嗽折磨得很不好受。
“萌萌一周岁后，我在授课时，发现我的学生中竟有一个熟人。”
“肖飞柏？”
“嗯。讽刺的是，阿飞在和我几次谈话后，居然认出了我。其实我和小时候的样子已经不太一样了。但是，阿飞却记得我说话的腔调。我那时很痛苦，幸好有阿飞在我身边……”
袁震又咳嗽了起来。
谷雨停了下来：“我想你也许需要吃点药。”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我看了一部《双面佳人》的电视剧，我突发奇想，想换个身份接近裴十四。这样，龙菲菲出现了。”
“裴十四被你迷住了。”袁震喃喃道。
“那是很正常的。通过阿飞，我对裴十四的喜好了如指掌。我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用我的藐视引起他的注意，结果我成功了。”
袁震眼中的神情很古怪：“那不是你的本来面目，以裴十四的精明怎么会一直没发现你的伪装？”
谷雨想起裴十四有怀疑却又无法释怀的样子，不由得意地笑了：“他肯定发现不了。我的演技是练过的，连训练我的老师都说我无可挑剔。至于我的脸，”她抬起手掌，摸着自己的脸，“袁医生，你既能发现我是个蛊母体，怎么又不知道我自己使用了什么蛊呢？”
袁震笑笑：“蛊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你以为我真的只要瞟一眼就能发现其中的神秘。那我还需要你做我的妻子干什么？”
谷雨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我使用的是易容蛊。它就像是童话故事中有魔力的鞋子，穿上这双鞋子，整个人就会变成亮闪闪的绝世美女。”
“副作用呢？”
谷雨气馁地垮下脸：“我使用易容蛊的时间越长，原容貌就会更丑。”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骗裴十四说你整容失败。不能长期使用么？”
“能。”谷雨挑了挑眉，“用我的寿命做代价。你知道法国女人曾经热衷于服用砒霜令自己保持美丽容颜，但是代价是，她们往往活不过三十六岁。”
“愚蠢！”袁震难得地激动起来。
谷雨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望着袁震。
袁震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臂重新抱在胸前：“为了那种莫须有的爱情，却葬送自己如此宝贵的生命。真是愚蠢到家了。为什么不能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小雨，以你蛊母体的身份，你可知道，你能为全人类做出多大的贡献？”
谷雨摇了摇头：“我没有你那么伟大！我也不想那么伟大！我只想待在裴十四身边，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但是他不肯接受，他不肯接受龙菲菲。那一刻，我竟然对谷雨产生了强烈的妒忌。”
“谷雨不是你自己么？”袁震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是啊！”谷雨苦笑，“裴十四爱龙菲菲，作为谷雨的我就会妒忌龙菲菲；裴十四爱谷雨，作为龙菲菲的我就会妒忌谷雨。我没想到，有一天，我最大的情敌竟是我自己。”
袁震有种被雷劈到的错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