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给他一掌,硬生生地被他截过去:“你想说,我们男人才下贱,对不对?你错了,我们男人,永远都比女人坏得彻底,而你们女人,最大的弱点,不是坏,而是妒忌。对于美好的,不属于自己的,比自己漂亮优秀的女人,小到一件衣服,大到爱情,婚姻,你们都会妒忌,恨不得抢过来。女人就喜欢这样算计别人,殊不料,你们的妒忌就是这样给男人利用。男人下贱,只不过永远觉得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女人下贱,却是不知道什么是好的,匆匆忙忙地扑过去抢,失掉了最宝贵的却不知道。”
她冷眼旁观,背上却渗出冷汗。是啊,柳原,那个如此世俗的人,连灵魂也没有的人,她居然和这样的人为伍。可是她公开地投靠了他,事到如今,怎样互相摆脱呢?
一切都是骗局。
他笑:“你以为她不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你为的是谁?不过是那个吹萨克斯的男孩子。小小,你一向都是拎得清的,怎么会爱上一个没钱没势的小子?把自己弄到这样的地步?想想看如果乐朗他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会怎样?我敢保他不会怎样的,因为人家,连正眼也没有瞧过你!”
到底是为了谁?乐朗,还是裘哲?她怎么能让她唯一的爱情,就这样随水成尘?
但是她依然嘴硬:“是啊,不过一个小子,不过长得帅,你当我在乎?”
他凑近她:“你开始的时候,不过就是妒忌裘哲,所以你要抢她最心爱的,你想要她的一切,但是你不能,你没有她那样的禀赋,做人的,艺术的,爱情的,你都没有,你不过是也就是一个庸俗的小女人,所以,你成就不了裘哲的美丽和风情。第一个回合你就败下来了,你甚至连身边的陈盟都搭进去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如同立在悬崖峭壁上,背后是嗖嗖的冷风。他——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她的美好脆薄的梦,就这样粉碎了。
大雨过后霓虹的世界
半片土司冷掉的咖啡
热闹的街烤香肠的香味
想起远方你的夜
也许流浪是她的事业
在你心中她没有地位
拿起guitar唱不出的心碎
你忘了你的誓约
城市的屋顶都是天线
却收不到从前
飞机划过她头上的天
希望它为她带走一切
除了爱你还能爱谁
你留下的世界已支离破碎
她可以无所谓
只要你自觉无后悔爱的更对
除了爱你还能爱谁
如果时间能让思念继续宿醉
已幻灭的爱情
至少有人还有幸福给你祝福
我给你祝福
六
此后不久的周三晚上,小小在TA看到乐朗,他破天荒地没有演奏,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背对着所有的视线。她嗅到了伤痛的味道。
于是,她走过去:“嗨。”她的声音那么轻忽温柔,仿佛一种一触即碎的温柔。
他喝的是烈酒,双份,不加冰。
平时不喝酒的男人只有在极度困扰下才会喝烈酒。
“心情不好?”这关切却不是装出来的。
他感到了,眼圈微微地发红,到底还是个男孩子。但是,脸上只浮现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知道,那个打开秘密的时候来了。这感觉让她心跳加快,全身的血液都汩汩地流淌,如临大敌。
酒精,只有一个好处,就是撬开一个人心里最隐秘的东西。
她默默地陪着他坐着,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喝下去,适当地劝阻,因为这样能让他醉得更快。
他终于开口了,他的困扰当然还是裘哲。
他说他不知道怎么会爱上她,自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其实第一眼,他只是觉得她好看,所以说她好看是因为她没有打扮,那种家常的轻松的好看。她坐在他的桌子前面,不过就是白色的长裤,轻巧的便鞋,简单的玫瑰色衫子,一根细细的精致的金链子荡在她的胸前。但是有一个地方泄露了她的秘密,他遇到她的眼睛,泛着清澈又单纯的波光,但是无底的深渊,摄人魂魄,看久了就会永劫不复。
然后他看到表哥走过来:“哲哲,这是我的表弟乐朗。”表哥叫她哲哲,这样亲热的称呼,他突然觉得心里发酸。原来姨妈说的让表哥从美国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人就是她。
他避开她的眼睛,伸出手去:“你好。”不知怎么又补了一句:“这玫瑰色的衣裳很好看。”说罢,他的脸颊微微地发烧,仿佛刹那间泄露了心事。
她倒是落落大方:“你好,我叫玫瑰。”语气揶揄。随即更正:“开个玩笑,我叫裘哲。”目光在他脸上略略停留,他觉得所有的心事都被看穿。她真的很像玫瑰,柔美馥郁,可是又比玫瑰多了一层与众不同的气度。她的笑容很安静,安静到他觉得那穿透的目光是他的错觉。
但是她名花有主。守护她的那个人是他的表哥,他从小就竞争不过的人。表哥嘉霖永远是家族的骄傲,嘉霖的世界明净愉快,谈吐文雅,成绩优秀。但是他眼界高,看了一打的美女,也不会轻易爱上谁。几年前出国留学,学的是金融投资,在中国、美国都是热门行业。更难得的是,嘉霖清秀聪敏,带着冷峭的书卷气,但是绝不滥情。所有女人希望的好品质,他身上都有。
可是嘉霖爱上裘哲,从此认定她是自己寻求一生的爱人。他为了她,可以从美国追到中国。
裘哲的手腕上也有细细的一根金链子,镶一粒小钻石,只一粒,含蓄但是夺人。她的手腕纤细婉转,他很想去握一下。她的手指涂着透明的蔻丹,十分润泽,可是她的脸色却并不是很润泽,带着一种莫名的疲惫感。即便她对着他微笑,他还是能感觉她是不甚快乐的。
乐朗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一切都是包袱,富家弟子注定纨绔,漂亮的男人必然浮夸,美丽女子缺乏脑袋,流行小说失之浅薄,金钱并非万能……但是,两个如此漂亮的人,偏偏什么都占全,而且有无限的默契,让他妒嫉都来不及。和嘉霖比,他算得了什么?大学就翘课去酒吧里吹萨克斯风,对于赚钱没有半点兴趣。他喜欢的,就是简单又快乐的人生。女孩子的爱慕,他向来不缺。从学校到酒吧,每每吹完一曲,总有无数炽热的眼睛向往着他。在他的生活里,占主角的是他的萨克斯风和爵士乐。可是,从小他就被嘉霖比着,后者永远比他优秀,永远都捧回第一名和优秀证书。嘉霖始终清楚自己未来的人生,不像他混迹了多年仍然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但是,只有在舞台上,只有他吹起那悠扬的乐曲的时候,他才觉得那是他的独一无二的世界。可是嘉霖却对他爱护有加,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疼爱。
嘉霖的女朋友颇有过几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漂亮。但是他对她们着实地挑剔。嘉霖坚称自己绝不会哄女孩子,为此闹脾气而分手的女孩子绝不少,可是嘉霖决不破坏自己设定的规矩。因此,也没有谁能在他的世界里久留。所以,当他看到嘉霖对这个叫裘哲的女孩子如此动心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他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她回眸一笑,好像冬天里温暖的阳光。他的心突突地跳着,垂下了眼睫。
可是他舍不得不看她。天又下雨了,乐朗家的老房子又深又暗,房间没有开灯,就更加暗淡潮湿,裘哲身上有幽幽的香气。他在她身边,只觉得温暖。一切都是缥缈无际的,活着也是书中的生命,美丽而带着祥和的期盼。
他在看到她的时候,怦然心动。即便她不是属于他的女子。但是自从看到裘哲,乐朗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另外一种意义。即便只是和她在一起整个晚上,看着她全神贯注工作的样子,他也觉得是一种快乐。
乐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提起美丽的裘哲,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小小看得心酸,她知道那是因了爱而不自觉的微笑。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很爱她吗?”
“很爱。”他说得如此肯定和不假思索,令她很是不快,不由得也想让他难受一下:“那她爱你吗?”
“爱吧。”乐朗的声音里显然已经有了些不确定。这不确定,让她心中暗喜,索性更尖刻些:“那她爱嘉霖吗?”
“不知道。也不是不爱吧?”他浓黑的眉毛蹙在一起,额头上起了浅浅的横纹,令她心痛不已:“什么是‘也不是不爱’吧。爱就是爱啰,不爱就是不爱啰。哪有这样不确定?”小小的心突然怦怦地跳起来,她差一点就说:“我是爱你的,从见到你的那刻就开始了。”可是,她知道一旦说出自己心底的秘密,怕是连和乐朗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乐朗不说话。
“你没有问过她吗?”她故意问。她知道他不是不想问,只是怕知道那个答案而已。
他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没有。她也是我哥哥心爱的人。”
原来一切只不过都是在会意阶段。那层层叠叠的薄纱还笼在那里,可是谁也没有戳破。
这个发现真的令她欣喜若狂。既然没有开始,也就是还没有深陷其中。但是酒醉的人已然神志昏然,他的脸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逼人的俊美。她的心悸动着,只盼望着他能堕落一回。乐朗倚墙靠着,一根金色的链子从衬衣的领口滑出,链子上穿着一枚精致的指环。她眼尖,认得那是卡地亚最经典的三色金指环TRINITY,代表友谊的白K金指环,象征永恒爱情的玫瑰金指环和寓意忠诚的黄K金指环。卡地亚的这款永恒之爱的三色金指环,无数次地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广告中,便是从不肯相信爱情的她,也悠然向往这三色指环所诠释的情感内涵,然而她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可以为她买这个指环的人。如今她爱上的人,虽然有这样一枚指环,他的心却全然不是她的。她不由得伸手去触摸那枚指环,怯生生的却又带了贪婪,他果然一闪,仿佛是护着他心爱的宝贝:“别动。”
“小气鬼。不就是个指环吗?当谁没见过。给我看看,想必是刻着你心爱的人的名字啰。”她气咻咻地。他只好摘下指环让她瞧个明白。指环的内侧果然刻着拉丁文的ros marius——海之朝露,圣母玛利亚钟爱的rosemary迷迭香。她试图将这指环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她的手白润润地有些丰肥,倒是和她的身子不成正比,那枚纤巧的指环硬是套不进去。她不由得着恼,突然下意识地明白了这枚指环的主人并不是乐朗,而是裘哲。她不情愿地归还了指环,不由自主地却早已经掩饰了心里的尴尬。
“这指环是你买的么?”
“这指环是我买给哲哲的,只是我始终没有机会和勇气送给她。”他十分坦率,带着些自嘲,一边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酒的后劲还没有上来,他还算神志清醒。
她并不打算纠缠:“好嘛。不过你该送我回去吧?我做了你这么久的听众,而且也很晚了。”
他歉疚地看看她:“好的。没问题。”
他第一次这样迁就她,她开心地笑了,这笑容因为单纯地爱着他的缘故,带着三分的透明,原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并不需要很多心机。
他们一起出了酒吧的门,被外面清凉的风一吹,仿佛都清醒了不少。她忽然恢复了本性,妖精的本性,挥手拦一辆出租车,说了一个地址和路线,司机刚想说那不是绕路,她对着后视镜眨了眨眼睛。司机会意,按照她说的路线开去。
乐朗随后也上了车,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只觉得昏沉,他不忘做绅士:“先送她,然后再送我。”吩咐完,已经被疲倦和酒意浓浓地包围,裘哲婉约的身影在眼前晃着,令他甜蜜和向往。
七
嘉霖开始了他往返中美的空中飞人生活,裘哲暂居在乐朗家的老房子里。这栋老房子原先是法式的建筑,从前是乐家的产业,后来密集地住了七八户人家,直到最近才完全收回来。乐朗的父母都已经搬了新居,老房子腾空装修之后,虽然仍然不能恢复曾经的面貌,但是却看得出早年法式建筑隽永的风格,老房子也带了露台。裘哲十分喜欢,挑了楼上的一个带小露台的卧室,这房间并不大,墙上贴着典雅的蓝色细纹壁纸,卧室还带一间浴室,放着一个老虎爪的古典式浴盆。这浴盆连带浴室其他的器具摆设,却都是新的。裘哲特意去挑了白色的蕾丝帘子挂着,阳光透过精美的蕾丝晒到房间里来,飘飘扬扬的很动人。乐朗看着她精心地布置自己的小窝,心里满是莫名的快乐,只盼着她永远都留在这里。
乐朗的卧室在楼下,他当初执意地不肯搬去和父母同住,那时的理由是要有自己的空间,现在却顺理成章地可以时时看到裘哲。抽空,他也会去陪裘哲到处看看房子,裘哲满心期望能有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可以做她的小小桃源。
裘哲喜欢上海,这座城市虽然不免拥挤不堪,但是毕竟在长江以南,虽然没有水乡的秀美,却多少沾染了江南的精致和妩媚。她久居国外,虽然满目都是优美的风景,但是却少了她喜欢的古中国的文化底蕴。她印象中的古中国并不一定是云卷云舒的黄花梨,或者是小庭院里的桂花树。大约是做设计和喜欢建筑的缘故,她偏偏钟爱那些上海的老洋房,但是她却并不喜欢老洋房里刻意被保留的那些浓厚的旧时气息,厚重蜜黄色的壁纸,硕大的玻璃顶灯,放着幽怨女声的老唱机,一圈一圈地转着,墙上刻意留下来的老照片,电影画报和美女月份牌。裘哲喜欢明亮而雅致的色彩,她以为老房子的骨架十分优美,因此不该带着这样陈旧的时光。她好像小孩子要看镜子里的光明,却在镜子里发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