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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灯还亮着

大大的月亮挂在树梢。一只夜鸟匆匆掠过,在月亮上留下一道短暂的黑影。

皎洁的月光穿过古老的木窗,倾泻在糊涂大侦探身上。床上的糊涂大侦探虽然闭着双眼,大脑却像钱塘江潮一样活跃。有人说做人的最高境界,是“拿得起放得下”,即你无论碰到什么事情,该想的时候想,不该想的时候马上抛开。但是,如果事关你的荣誉或者家人的生死呢?所以要做到这一点,除非是神仙。

不不,有一个人不是神仙,也能做到。那就是糊涂大侦探的同事:神勇警长。神勇警长的大脑好像是直通车,事情一来,马上做;事情一走,脑子里什么也不留,倒下就呼呼大睡。所以他只能做警长,而做不了大侦探。

真正的侦探,永远把悬疑放在心上,不解开誓不罢休。糊涂大侦探一直在思考白天所发生的事情。首先,那个模糊的影子是什么?

有两种可能——一、它是本来就居住在老宅里的生物,糊涂大侦探的到来,打破了它的宁静,于是逃跑了;二、它是生活在野外的神秘动物,出于好奇,观察来自城市的游客;三、……哎,两种可能,怎么出来个三?作为补充,还有第三种可能:这生物,本来就是老宅的守护神,它要阻止任何人住进老宅,于是故意让糊涂大侦探发现,故意引他穿过野猪洞,故意诱他跳下梦湖,还制造了天堂般的幻象,让他甘愿沉醉湖底……糊涂大侦探身上突然冒出冷汗:如果他的对手是这样一种生物,岂非绝无胜算?

那东西能穿墙,同样也能穿过子弹。也就是说,子弹根本不可能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子弹不起作用,警察还有什么威慑力?当然糊涂大侦探还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但他不敢确定是否够用!

糊涂大侦探害怕。但真正的勇者,越是害怕,越是要挺身而出破解谜团。

躺得屁股疼,糊涂大侦探想侧个身。这时候,身上的月光起了变化:糊涂大侦探的肚皮位置上,出现一个黑色的投影!

糊涂大侦探马上条件反射地分析:是鸟停在树梢,将阴影投在自己身上?不对,如果是树梢,离窗口较远,阴影应该是模糊一片,不会这么清晰。

那么,是鸟儿停在窗台上?也不对。第一,鸟儿降落时要急拍翅膀,而糊涂大侦探没有听见声音;第二,那影子不是鸟,而是人形!

糊涂大侦探身体一动不动,眼球却缓缓地往上翻。普通人上翻眼球,看到自己的眉骨就是极限,而糊涂大侦探是个大近视眼(平时戴隐形眼镜),眼珠外凸,可以越过眉骨,看到额头上方!窗台上,立着一个人形的生物!

因为背光,看不清它的面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一只!

震惊之下,糊涂大侦探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虽然很轻微,还是被那生物察觉了。眨眼间阴影消失,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糊涂大侦探急忙蹦起来趴在窗台上:那生物舞动着翅膀,在夜晚的空中飞翔,恰似一个精灵,又像一个勾魂的魔鬼!

咚!糊涂大侦探气得猛捶窗台,“不管你是什么怪物,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你!”

“还没睡?”聪明小姐睡意蒙眬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别胡思乱想了,我们是来度假的。”

“哦,多谢你提醒,这就睡,”糊涂大侦探离开窗台,“晚安!”

糊涂大侦探躺下了。但是,真正的大侦探岂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就算那东西只是一种人类尚未发现的生物,也值得一探究竟!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出门,而又不惊动聪明小姐?可能谁都想象不到,聪明小姐是警察局第一武功高手,在所有肉搏战中,从未尝过败绩。这一是因为她武功确实精深,二是因为对手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女人会有如此之高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高到睡觉时一粒灰尘落地,她都会警醒!

要消除聪明小姐的警惕,必须先让她相信:自己已经睡着了。

糊涂大侦探拿出数码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呼噜、呼噜,糊涂大侦探打鼾的声音。这是他晚上睡觉时自己录的,谁都不知道。仔细倾听,聪明小姐的呼吸均匀了,这说明她睡熟了。糊涂大侦探脱下鞋,踮脚出房门,来到大门前。按照程序,开启复杂的门杠系统。手放在大门上正要拉,却停住了。白天有经验了:如果硬拉,木门会与门槛摩擦,发出嗡嗡的历史沉重声。于是糊涂大侦探先将木门抬起(暗骂:“妈的好重!”),然后缓缓移动——悄无声息!

跨出门去,只将房门虚掩。如果将锁碰上,势必惊动聪明小姐;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谁胆敢入室干坏事,就会尝到女人的厉害。

大地已经沉睡,眼前一片漆黑。糊涂大侦探绕到卧室外,自然早没了神秘生物的踪影。他想像上午一样等待,然而草丛中并没有鸟儿惊起。天已黑了,鸟儿们也回家休息,不在草丛里谈情说爱了。

似乎这次行动又要以失败而告终,远处的情景却让糊涂大侦探眼前一亮——梦之谷中央的一处房屋,灯还亮着!

乡村不像城市,有路灯照明。沉睡的乡村,就是一派沉睡的景象。然而在一片黑暗之中,却亮着一盏灯,如果是多愁善感的文人,又要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惜糊涂大侦探是侦探,只会本能地感到其中有蹊跷。如果没有蹊跷,就是他判断失误。看看夜光表——放在枕边没戴。但从月亮的角度,亦可判断出至少在凌晨零点之后了。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八点之前就应该上床休息,什么事情会熬到半夜?联网打游戏?农民彻夜打网游,好比非洲土人痴迷计算机,别扭。糊涂大侦探摸向亮灯的屋子。路上摔了多少跤记不清了,当他到达目的地时,浑身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糊涂大侦探潜伏在窗下,过过侦探瘾。如果对话内容少儿不宜,他马上拍屁股就走。“啊——”有人打哈欠,“翠枝,怎么还不睡?”听出来了,是张来福。那个名叫“翠枝”的女人,大概是张来福的老婆。“我担心,睡不着。”翠枝说。“怎么了,是不是害怕大灰狼?哈哈!”

“你不害怕吗?那两个城里人来了之后,发生了那么多古怪的事情!”

“古怪的事情?”“对呀,那男人中邪跌到梦湖里,那女人拿枪打人。还有,俺家娃儿也跌到田里被水蛇咬了。”“哈,这算什么?”张来福满不在乎地说,“那女人是警察,自然有枪;俺家娃儿人来疯乱窜,不小心摔到田里太正常了;至于那个男人中邪——什么中邪(鞋)中帽的,别听汤婆婆胡说。”

汤婆婆大概就是那个神叨叨的老女人。

“汤婆婆说的有道理,她还有神力呢。”翠枝说,“你不记得了?俺娃三岁那年发高烧,送到城里大医院打针吃药没治好,回来让汤婆婆念了一道符,就好了。”

“那是因为回来之后药物才起作用,汤婆婆捡了个便宜。”“但你不想想,那个男人确实古怪!他往野猪洞去,却出现在湖中心!要知道野猪山没有道路通向梦湖!”“也许他半路改道,绕到岸边跳下去的。”“可那人不会游泳,怎么可能出现在湖心?”“大概他故意捉弄人,假装不会游泳吧。”张来福第三次打哈欠,“啊——困死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收割庄稼呢。”翠枝尚未回答,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就响起。

糊涂大侦探听说过,有一种人刚说完话,句号都不打,就能打起呼噜。今天在这里碰到了。

没有心事的人,才能睡得这么香吧?羡慕ing……“啪哒”一声,白炽灯拉灭了。糊涂大侦探也准备离去,却听见房间里响起“沙拉、沙拉”的声音。

睡觉会发出这种声音吗?

糊涂大侦探忍不住探头瞧了一眼:翠枝正在缓缓坐起!那情景,颇似恐怖片中的僵尸复活!

当然糊涂大侦探知道翠枝不是僵尸。她行动如此小心,只是怕惊动了身边的“睡老虎”。

这么晚了,她起床有什么事?翠枝已经下床,走进客厅。糊涂大侦探摸索到客厅窗外,继续偷看。翠枝盯着复杂的门杠系统,摇头。原来他们自己也头疼开门。

或者,是担心糊涂大侦探这种坏男人闯进来,以至于害怕得摇头?

糊涂大侦探觉得自己不能久待了,准备离去。先要看清脚下,以免摔个跟头被翠枝大嫂发现。糊涂大侦探小心翼翼地转身,惊奇地发现:天空好像亮了起来!

不不,不是天空,而是背后的窗口亮了起来!不是白炽灯,是一种非常柔和的光芒!糊涂大侦探不走了,转身打量——眼前的情景,让他吃惊得差点摔个大马趴!

——翠枝在发光!不是月光照在翠枝身上,而是翠枝的身体由内向外地放射着光芒!此时的翠枝,看起来像个传说中的仙女!只是,这仙女长得未免太丑!翠枝开始迈步,方向——糊涂大侦探!糊涂大侦探吓得急忙一骨碌,滚到草丛里去。翠枝穿墙而出!翠枝身上的光芒消失,想必那光芒只是为了穿墙而发出。

穿墙时,要使身体处于一种……糊涂大侦探暂时不了解的状态,这种状态会发光!

翠枝踩着糊涂大侦探的手掌走了过去!糊涂大侦探龇牙咧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没有叫出声来!糊涂大侦探伸手摸摸墙壁——呼!手掌竟然穿墙而过!他有点明白了:那种穿墙状态可以使墙壁异化,并且保持一段时间。所以他白天追踪的那个身影穿过野猪洞,他也能够跟在后面穿洞而过!

那么,白天那个影子,是否就是翠枝?

略一思索,糊涂大侦探摇头:翠枝是典型的农村女人,膀阔腰圆、虎背熊腰;而糊涂大侦探白天看到的影子,至多只有半米高;晚上再次相见,发现它还长了翅膀——不可能是翠枝。

那么,翠枝跟那个影子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似乎只有跟踪之后才能得到结论。糊涂大侦探施展夜行术,跟踪追击。所谓“夜行术”,就是夜天行走的技术,每个人都会。翠枝的身影在前方飘飘忽忽,最后钻进了野猪洞。糊涂大侦探下了一百零二次的决心,才勇敢地钻了进去。只钻进洞口一米,情况不对随时准备逃跑。白天在梦湖的经历,把他吓怕了。他不怕真刀真枪地与歹徒搏斗,就怕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死得不明不白。

侧耳倾听,有空旷的声音传过来。这说明野猪洞虽深,洞道反射声波,却形成了一个效果绝佳的传声筒。

遥想当年,野猪们商讨偷玉米大计时,是否有机灵的农人在外偷听?

翠枝的声音拐了几个弯,传到糊涂大侦探耳中:“您好。”普普通通两个字,让糊涂大侦探惊出一身冷汗:洞里还有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另一个声音。清脆亮丽,像是发自少女之口。而两人的语气,也说明了她们的地位。农村大嫂翠枝,服从于一位少女?

“我心里不安睡不着,就来找你。”翠枝说。“何事烦恼?”“那两个城里人,总让人担心。”

“我知道。泡泡跟我提起过,说要小心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个傻瓜,其实大智若愚。”

泡泡?糊涂大侦探皱起眉头,懒蛋博士那个泡泡?据说,泡泡来自另一个世界,而泡泡会变成人形,甚至化成礼花爆炸!影子会飞会穿墙,和泡泡来自同一个世界?翠枝也会穿墙,难道是它们的同类?或者,只是人类的叛徒,是它们设在人类中的间谍?

不过,连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都称赞自己,糊涂大侦探颇为得意!

“泡泡还说,”少女的声音继续道,“如果没有聪明小姐帮助,糊涂大侦探就是个废物。”

糊涂大侦探的脸色很难看!

“那女人好像并不想介入此事。”翠枝说,“白天的事情是你做的?”

“是我,但不是有意的。我正在观察糊涂大侦探,没想到被他发觉。我逃遁,他一路追赶。你知道我们的‘天使之光’会使墙壁保持通行状态一分钟,所以他直接跟着我穿山。没办法,我只好跳下梦湖,这才摆脱了他。”

“他说在湖里看见了仙女。”

“我给他打开了一道小门,让他看见了我们世界的一角。不过,嘿嘿,这会让他进入痴迷状态,忘了自己淹在水里!”

“你想淹死他?”“暂时还不,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嗵!”糊涂大侦探突然一跺脚,气愤道:“哼,我糊涂大侦探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吼声在山洞里回荡,震耳欲聋。轰隆声过后,洞中突然寂静无声。糊涂大侦探后悔得拍后脑勺:糟糕,打草惊蛇了!糊涂大侦探拔腿就跑,冲进野猪洞老巢!“不许动!”糊涂大侦探拔枪威吓。是做拔枪手势,因为他没带枪。翠枝举起双手,瑟瑟发抖!除了翠枝,洞内再无别人!“她到哪里去了?”糊涂大侦探喝问。“谁?”翠枝不解。“跟你说话的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胡说,我不是人吗?”糊涂大侦探吼道,“除了你我,这里还有第三个人,是个小姑娘,我听见她说话来着!”

“这里从没有什么小姑娘!”“那你为什么来?”

“我来到这里,只是向圣母祈祷:不要因为你的到来,破坏了乡村的宁静!”

“哼,你骗不了我,”糊涂大侦探让手枪在食指上转动,当然是虚拟的手枪,所以转得非常熟练,“刚才那个小姑娘,一定是穿墙逃跑了。而你们的穿墙术会保留一分钟,只要摸遍墙壁,就能找到洞口!”

“那你自己找吧,我不奉陪了。”翠枝向洞外走去,“如果我老爷子知道我跟你在野猪洞孤男寡女独处这么久,一定会拿着锄头跟你拼命。”

翠枝消失在曲折的通道中。糊涂大侦探抬头望去:那么大的老巢,四周摸过来就不止一分钟,何况还有高不可及的洞顶!呼!一阵阴风吹来,翠枝插在地上的火把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

“等等我!”糊涂大侦探大叫着狂奔而出。咚!他撞到了什么,叽里咕噜!他在通道中翻滚;稀里哗啦,大概已经到了洞外吧,但糊涂大侦探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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