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义的脸都已经憋红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露了出来,嗓子也有些嘶哑,显然已经费了很长时间的口舌。“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有你们这么亲昵的?别以为我没看见。”
“你看见什么了?你说啊,有话你就说,别指桑骂槐。”李华也一点不含糊。
周正义结结巴巴地说:“我都没脸说,你自己干的好事儿,你难道会不知道?”
李华知道周正义一定是看到了,其实她根本也没在意,不就是分手时拥抱了一下吗?都什么年代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周正义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总得替咱这个家考虑考虑吧!你说要是让学校的其他老师看到,我以后在学校里怎么混?咱儿子呢?你让他在同学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李华的表情也黯淡了下去,嘟囔着说:“哪儿会那么巧?再说了,我做什么了?这不也是为你好嘛!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光说自己是什么处长,国家几级干部,有什么用?一个月也就一千来块钱,还不如街上一个摆摊的小贩。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说句实话,有没有享过福?”
周正义说:“那你还想怎么样?我们这是学校,有这样子已经不错了,你还不知足。”
李华说:“没错,要是倒退十年,我确实应该知足,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现在是经济社会,有钱才是硬道理。以前你说,等你当上校长一级的领导就好了,我也信了你,如果你真能当上校长那也行,起码有轿车有好房,而且每年收的红包比工资不知要多多少。但现在我是看明白了,就你啊,要当校长得等下辈子,我是根本沾不上光儿了。”
周正义让李华说得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对,我是不如那些暴发户,靠着投机取巧成了大款,但他们除了有钱还有什么?”
李华十分严肃地说:“对啊,他们是有钱,这难道还不够吗?你要是有钱,我什么都听你的。”
周正义沉默了,愣了好长时间才说:“行了,咱们别闹了好不好?儿子都这么大了,咱就安心地过吧,再说咱现在又不是过不下去,比起那些下岗职工不知要好多少倍。”
李华反问说:“你这个人真不讲理,谁想闹了?是你在没事儿找事儿。”
周正义奇怪地说:“我怎么没事儿找事儿了?难道我老婆去约会别的男人,我连说说都不行?”
李华的火气又上来了,声音很高地说:“人家是大公司的经理,我和他交往还不是为了以后有机会,能让你也走出去当个经理什么的?”
周正义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算了吧,我都这岁数了,还能下什么海?再说我能熬到今天这地步容易吗?怎么能说走就走?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李华十分不屑哼着说:“好,既然你那么看重你那个小官,那你就继续混你的,但你没权利干涉我的选择,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窝窝囊囊一辈子。”
“什么?”周正义惊讶地说:“你……你想干什么?”
李华轻松地说:“这个破工作我早就腻了,整天守着一堆废纸,活人即使不给憋死也能成神经病。如果有机会,我当然要出去闯一下,开宝马,进酒店,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这是周正义第一次听到李华有这样的想法,本来他以为就李华的条件,能到大学里找这样一份工作,她应该非常知足,想不到,看来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还是没有完全了解李华这个女人,夫妻做成这样,确实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周正义无话可说呆在那里,李华已经不再理会他,拿出指甲油开始悠闲地涂着指甲。儿子走了过来,怯怯地说:“妈妈,帮我默写生字。”李华白了儿子一眼,不耐烦地说:“去!找你爸去!”儿子又走向周正义。周正义看了一眼李华,无奈地接过了儿子手里的书本。
4
丁美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和李华有了接触机会,这个机会当然不是她制造的,那完全是个巧合。这简直也太巧了,让丁美丽不得不相信,他们这个城市还真是太小。
以前曾有人和丁美丽说,在这个城市里,随便拿出两个人,以A、B表示,然后分别再让A、B说出他们一个朋友的名字,用A1、B1表示,然后再让A1、B1说出他们一个朋友的名字,如此重复不超过五遍,最后两边所指向的A5和B5将会是同一个人W。如果用一个公式形象地表示一下,那就是这样:
A→A1→A2→A3→A4→(A5)W(B5)←B4←B3←B2←B1←B
丁美丽一直不相信,世界怎么可能这么小?但现在她似乎有些相信了,看来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都逃不出这个公式,都可以通过不超过五层的关系而结识。而现在她和李华,竟然只需要一层,而且这一层不是通过林百坤和周正义,是通过她的上司张寿年。
张寿年是丁美丽所在国企的总经理,公司虽然算不上是市里的大型企业,但只要是独立的,对于老总来说都是一样的。丁美丽由于在财务方面的特长,深受张寿年的器重,就把整个企业的财务都交给了她管理。一般来说,老总的亲信会有三个:秘书(助理)、司机和财务主管。丁美丽自然而然就是张寿年的心腹之一。
元旦过后,张寿年在酒店里搞宴请,算是对心腹们一年辛苦的奖励,丁美丽自然也少不了参加。这是张寿年的传统,丁美丽早已司空见惯,无非是去大吃一顿,然后抹抹嘴走人。所以丁美丽根本没有想过,今年会与往常有不同之处,这个不同之处就是她看到了李华。
李华是和张寿年一起出现的,作为主角,当然是要最后一个出场,所以当张寿年带着李华走入房间时,丁美丽正和其他人坐在那里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看到李华,丁美丽第一反应是呆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华似乎也看到了丁美丽,本来艳若桃花的笑脸也就僵住了。
张寿年没有发现这一变化,对大家说:“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新员工,李华女士,她将在公司的公关营销部门任职,还请大家在以后与她多多配合。”
丁美丽的表情更惊讶了,李华不是在天都大学工作吗?怎么突然到了她的公司?李华的神态恢复得比较快,当张寿年开始一一给她介绍时,她已经又是笑容满面。介绍到丁美丽时,李华伸出手愉快地说:“您好,丁姐,还请以后多多帮助。”看着李华平静的表情,丁美丽忙尴尬地回应了一下,她没有做出其他的举动,既然李华想装作不认识,她觉得也没有必要去拆穿她。
这时,张寿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对了,小丁,我记得你丈夫好像是天都大学的教授,小李也是天都大学的,说不定他们还认识呢。”
丁美丽忙故作惊讶地说:“是吗?那……那可越说越近了。”
李华也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是啊是啊,不过学校很大,不知道丁姐的丈夫是在哪个学院,说不定我真的能认识。”
丁美丽说:“他呀,化工分院的,书呆子一个,很少与人交往。”
李华一听,忙说:“这样啊,那我可能就不认识了,我是后勤的,与化工分院没有来往。”
张寿年一见,就说:“好了,大家坐下边吃边聊吧,可别光顾着叙旧,把咱今天的正题给忘了。”
这一餐,丁美丽吃得十分不舒服,她一直在想,李华怎么和张寿年搅在了一起?李华也是吃得十分尴尬,她一直在暗自念叨,怎么会这么巧,会碰上林百坤的老婆?由于一直没有来往,她竟然不知道丁美丽在这个公司,现在事情已然让她知道,看来在大学里是保不住密了。
饭后,张寿年提出送李华回去,当然也包括丁美丽,因为她们正好顺路。在车上,张寿年说:“真是巧了,想不到你们两个竟然住在一起。”
丁美丽和李华尴尬地笑着,还是觉得不是十分适应,张寿年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当然就不怕别人知道,所以他不会在乎丁美丽与李华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关系。但对于李华就不一样了,她是从学校辞职出来的,其他老师都认为她是真的有能力,所以让大公司高薪给聘走了。但现在不同了,因为有丁美丽存在,事情的真相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传遍校园,所有的人也就会知道她李华的离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下了车,张寿年按了声喇叭就开车走了,两个女人站在那里却都没有急于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沉默了片刻,还是李华先开了口,“丁姐,想不到你也在这家公司。”
丁美丽说:“是啊,世界就是这么小,我们在一个地方住了十几年都没有交往,却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在一起工作。”
李华犹豫了一下,又说:“丁姐,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丁美丽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华似乎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其实我们早就该认识的。”
丁美丽说:“是啊,我们家百坤和你们家周老师是同学,也不知他们两个是怎么搞的,十几年来竟然没有来往,也让我们受连累没有机会接触。”
李华忙说:“我也觉得奇怪,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丁美丽说:“你也不知道吗?你们家周老师也没有和你说过?”
李华摇摇头说:“没有,他从来也不提你们家林教授,更没有说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听了李华的话,丁美丽有些失望,本以为终于有机会接触李华了,不想她居然什么也不知道。既然如此,那和李华交往还有什么意义?丁美丽想不出来,她甚至还有些后悔,早知这样,真不该和李华接触的。
李华不知道丁美丽的想法,心里还一阵窃喜,想不到丁美丽这么好说话,自己不用担心她乱说话了。哼着小调儿,李华走到了自己家的楼下,却没注意什么时候突然有个人站在了面前,她差点一头撞上去。李华拍着胸脯,气喘吁吁地看清了对方,然后生气地说:“怎么是你?吓死人了!”
来人原来是周正义,他冷冷地说:“你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害怕的?”
李华知道,自己坚持要离开学校,让周正义非常愤怒,他们的矛盾似乎已经不可调和,现在不过是在勉强维持而已。既然没有共同语言,也没有必要说得太多,于是李华也冷冷地说:“我做什么事不用你管,难道你还想跟踪我不成?”
周正义哼了一声说:“我还没那份闲心。我问你,你和林百坤的老婆扯在一起干什么?”
李华惊讶地看着周正义,愤怒地说:“你还说没那份闲心?你竟然卑鄙地监视我的行动。”
周正义不屑一顾地说:“我只是凑巧看到了而已,你们两个在外面站了那么长时间,谁看不到?”
李华说:“是啊!我和她交往怎么了?难道你和林百坤有仇,还不让我和他老婆交朋友了?”
周正义急切地说:“你说什么?谁和他有仇了?你都听说什么了?”
李华只是随口说说,想不到周正义会如此着急,看样子他们真的有什么过节,于是就说:“我能听说什么?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瞎猜疑啊!”
周正义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们不是没来往吗?”
李华不屑地说:“以前没来往并不代表以后就没有……哎?我说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和男人来往你过问,我和女人来往你还过问,是不是我一个朋友也没有你就高兴了?”
周正义不说话了,说实在的,他确实不想和李华把关系闹僵,他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这个年纪了,离婚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周正义支支吾吾地说:“好了,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儿子没看见你一直都不肯睡觉呢。”
李华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往楼里走去,周正义紧紧地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