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超市里买的都是简易食品，一会儿就做好了，清蒸小黄鱼、醋熘火腿、松籽玉米、炸鸡翅，还有一盆虾仁鱼丸汤，可以说是非常丰富。厉磊还买了一瓶红酒，文雪菲说她不喝酒，厉磊又买了几罐可乐。两个人坐下后，厉磊说：“我们先喝酒吃菜，一回儿再做水饺。”
吃水饺是北方过年的习惯，超市里有速冻的，买回来下到锅里煮熟了就可以吃，很方便。文雪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破费了。
厉磊忙说，看你说的，现在钱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快乐的心情，这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又得一个人闷闷地过了。
文雪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其实你应该多交一些朋友的，那样你的心情就会好许多。
厉磊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愿意和他们交往。看着文雪菲奇怪的表情，厉磊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的人都太势利，那些主动和我交往的同学，不管男女，都是冲着我的钱。男同学，如果我一不请他们吃饭，他们就会不理我，女同学更是如此，经常向你要东西，不给买就和你翻脸，像你这样的真的不多见了。”
文雪菲笑了一下说，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势利，这个世界还是正直的人多，你应该试着去和他们沟通，应该是可以找到许多好朋友的。
厉磊突然严肃地说：“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文雪菲愣了一下，然后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
厉磊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地说：“是啊是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来，我们吃菜，再不吃就要凉了，多吃点儿。”
文雪菲的筷子伸向了那条黄鱼，它的眼珠子圆圆的，像一粒珍珠一样，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光泽，白白的眼球上似乎蒙着一种莫名的哀怨。这时候，文雪菲没有看到厉磊的眼睛，其实他眼里的神色就如同这条黄鱼一样，也是充满了无奈的伤感。
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饭，文雪菲起身要收拾桌子，厉磊忙说我收拾，你坐着看电视吧，春节晚会一会儿就演了。文雪菲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看了，已经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厉磊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想看你就在这儿看，不想回去的话你就住卧室，我在厅里睡就行了。”
看着文雪菲有些慌张的表情，厉磊笑着说：“放心吧，我不是坏人，我是觉得你回去一个人住在宿舍里也没有意思，现在宿舍楼也停止供暖了，一定很冷，不如在我这里好一些。如果你真是想回去，那等我收拾好桌子后就送你回去。”
文雪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坐了下去。和厉磊相处了这些天，文雪菲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一个很开朗的男孩儿，为人热情，也十分彬彬有礼。
那一夜，文雪菲真的没有回去，不过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
春节晚会播完之后，厉磊让文雪菲进了他的卧室，文雪菲走进去后吃了一惊，整个卧室里到处都放着人体石膏塑像，有头部的，有半身的，也有全身的。厉磊笑着说，我就这一个爱好，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做塑像玩。
看着形色各异的塑像，文雪菲惊讶地说，想不到你的手这么巧，能做出这么多漂亮的塑像来。
厉磊忙说：“其实很容易做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文雪菲笑了笑说：“等以后有时间吧。”
厉磊顿了一下，然后说：“好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有这么多塑像和你做伴，你应该不会害怕。”
文雪菲尴尬地笑了笑，厉磊就走出了卧室。文雪菲站在那里，还是惊讶地看着这些塑像，不由得伸出手抚摸起来。整个卧室，可以说除了床上，所有空闲的地方，都放着塑像。塑像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只有少数上了颜色，可以看出，每一个都是漂亮的美女。
文雪菲不由得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厉磊当然也不会例外，只是弄了这么多塑像在卧室里，陌生人一下子还真不习惯。
尤其是在黑夜里，这么多眼睛看着你，虽然说都是没有生命的，但这种死气沉沉岂不是更让人不自在？虽然已经到了下半夜，文雪菲却觉得自己一点儿困意也没有，或许是因为这些塑像。文雪菲坐了起来，仔细欣赏起房间里的塑像来。突然，文雪菲被一个塑像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放在桌子上的半身像，通体雪白，不知是还没有完工，还是就是想要这种效果。文雪菲如果躺在床上，视线正好冲着这个半身像，也就是说，厉磊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看到这个塑像。
文雪菲看着半身像，越看越觉得熟悉，这副面孔怎么这么像自己？文雪菲有些不相信，她走到桌子前，拿起半身像，张大了嘴，是自己太敏感了吗？不是，确实是非常像。她又仔细看着房间里的其他塑像，这才发现，这些塑像的模样都大同小异，似乎都是同一个人。文雪菲的心里紧张起来，莫非……这么多塑像，可以肯定不是在认识文雪菲之后才做出来的，如果真的是照着文雪菲做的，那就说明厉磊在这之前很长时间就注意文雪菲了。文雪菲越想越害怕，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悄悄走到卧室门口儿，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厉磊似乎已经睡着了。文雪菲又摸了摸门把手，确认门已经锁上了，这才放心地上了床。
躺在床上，文雪菲不知如何是好，在那里紧张了好长时间，然后突然又自己笑了。文雪菲觉得自己太多疑了，塑像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个大概的轮廓，你看着像你，她看着或许就会像她，每个人都有对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再说厉磊看起来十分诚实，怎么会呢？想着，文雪菲心里就放松了许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4
初一继续放假，直到初五，实验室才会重新开始工作。文雪菲一早醒来，一切都依旧如初，在厉磊的邀请下，她也没有回学校的宿舍，一个人在那里确实无聊。厉磊似乎十分高兴，白天他们会出去走走，买点儿东西，然后回到家里看一些电影碟片，俨然就是一对恋人。
在文雪菲的生活里，很少有这样阳光的日子，虽然这个冬天一直很冷，但文雪菲的心里却一直充满了温暖。可以看出，厉磊真的十分喜欢文雪菲，而文雪菲也不讨厌厉磊，有这样一个男孩子疼爱，似乎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实验室重新开始进行课题研究时，两个人又回到了学校。这次的课题是林教授主攻的项目，所以他基本上一时也不能离开，只会在不太关键的时候跑回家里打个盹儿，算作是休息。而厉磊和文雪菲还是分开工作，文雪菲基本上只负责白天，晚上一般还是厉磊留在实验室里，文雪菲作为女生，受到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
初九那天，实验基本进行到了尾声，下半夜的时候，林教授感觉实在是有些疲惫不堪，就在他坐在椅子上半睡半醒朦朦胧胧之时，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声响。他走出去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然后就盯着走廊的窗户，仿佛那里曾经站着一个人。
林教授回到实验室后就心神不宁，两眼不断地瞟着那扇窗户，总觉得那里随时都会出现人影。厉磊也有些疲倦，他见林教授莫明其妙地出去，回来后又一副紧张的样子，就问：“教授，有什么事儿吗？”林教授忙说：“没事儿，刚才外面好像有声音，你听见了吗？”
厉磊奇怪地说：“没有啊？教授，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林教授犹豫着说：“可能是吧。”
厉磊又说：“教授，我看你是一连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所以精神上出现幻觉了。反正今天晚上的实验也不太重要，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我自己在这里就行了。”
林教授的眼睛确实有些睁不开了，见厉磊这么说，就顺水推舟地说：“好吧，我回去睡一下，天亮后我就回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一定要小心。”
厉磊忙说：“你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林教授笑了笑，就出了实验室，快步往家里走去。夜色并不是很暗，地面上泛着一些惨淡的光，视野还是能有十几米远的。走过那片林荫道时，林教授又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和他刚才在实验室里一样，总觉得自己整个人在一种无形的力量的笼罩下，就像是一个人的目光紧紧地跟着他。
周围的树上已经没有了叶子，偶尔有风刮过时，也不是沙沙的声音，而是一种尖锐的哨音。林教授觉得自己很紧张，莫名的发慌，他四下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这种时候，又能有什么呢？林教授轻轻喘了一口气，觉得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白天熬晚上熬，都把自己熬得有些神志恍惚了。正在想着，林教授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他愣了一下，然后又听到了那声低沉的声音：“林百坤！”
林教授怀疑自己听错了，看来他的神经确实有些紧张，连听觉都出现了幻声。但那个声音却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在说：“你过来，你害怕什么，是不是不敢见我啊？”
“杨红宁！”林教授差点失声喊出，有二十年没有听到杨红宁的声音，乍一听到他还反应不过来，现在又听了几句，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了，真的是杨红宁的声音。而他，也没有出现幻觉，确确实实是有人在喊他。
林教授慌张地说：“红宁？红宁？是你吗？你在哪里？你出来啊！”
四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林教授揉着眼睛，又怀疑了，难道还是自己的幻觉？他正疑惑着想离开，突然，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还有脸见我吗？”
林教授马上又停了下来，用低沉的声音说：“红宁！真的是你？你快出来见我啊！”
女声又低沉地传来：“怎么？现在想见我了？你难道忘了当年你是怎么绝情的了吗？”
“我绝情？”林教授一脸的不明白，“当年明明是你走了之后音信全无，我到处打听都没有你的消息，现在你倒反过来怪我绝情？”
女声说：“你真会演戏！我明明给你写了信，而你也明明给我回了信，现在你竟然说你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你心虚了，知道对不起我了吧？”
“什么？”林教授更加吃惊了，“你不是红宁！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装成她来恐吓我？”
女声冷冷地笑着：“能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如果上苍允许我有来生，如果上苍允许我重新选择，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做现在的我，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遇见你……”
林教授呆住了，这段话他当然不会陌生，那是当年他写给杨红宁的情书里的一段，他相信，这段话只有杨红宁才能看到，但现在，“你是红宁？”
“林百坤，想不到你还能记住这段话。但你做到了吗？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怜我竟然那么相信你，把一生都交给了你，但你给了我什么？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林教授忙争辩说：“不！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时时刻刻都在记着你，是你抛弃的我，我苦苦等了你两年，你知道吗，这两年我受了多少苦，没有人知道。”
“林百坤，你不要再演戏了，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不成？你做过什么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我到底做了什么？”林教授是有口难辩，他终于知道被人误会受委屈是什么滋味了。
“你还有脸问我？你说你做了什么？你毁了我一生！可怜我竟然一直执迷不悟，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女声似乎有些失控，声调儿高了起来。
林教授这时听清了，声音似乎是来自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冬青树，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在临近冬青树的那一刻，林教授又站住了，他的心里慌乱无比，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如果真的是杨红宁，他该怎么办？如果不是杨红宁，他又该怎么办？或许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让林教授错过了看到树后那个人真面目的时机，等他走到冬青树后，发现那里已经空空的，没有半个人影儿。林教授听到旁边似乎有走路的声音，忙转身看去，可惜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只有一个隐约的影子，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林教授站在那里，睡意全无，脑子里忽然清楚了许多，但周围已经空无一物。自己是遇见了鬼还是做了一个梦？林教授不由得问自己，但他的回答只能是摇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一切都真切地发生过，但这个人是谁呢？真的是杨红宁吗？那她又为什么走了？她到底想干什么？想到这里，一股寒意涌遍了林教授的全身，可他却觉得身上却发烫了，贴身的内衣都已经湿了，还有一股热气在身体里面横冲直撞。他伸出手摸了一下额头，果然，那里有细密的汗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