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明白了，周正义是学生处的处长，李华那时候还是档案室的管理员，周正义想查什么资料，或者是想拿走什么资料，当然是易如反掌。可有什么资料能暴露文雪菲的身份呢？林教授已经从文雪菲的口中得到证实，她的母亲姓仇，并不叫杨红宁。
“我当然知道她的母亲姓仇，可这并不是真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真的？要知道连文雪菲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自然，那些资料在文雪菲眼里，当然是极其普通，可如果让你我看到，情况就不一样了。”
林教授还是不明白，他有些急了，“到底是什么资料？你明说行不行？”
周正义笑了笑，说：“你着急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文雪菲初中时的一份家长鉴定。看到文雪菲母亲的名字和住址后，本来我也有些放弃了，认为这只是巧合，不想却让我又发现了那份鉴定。想必学校的老师也一定让你给你儿子写过那种东西，一种形式而已，并不重要，不想文雪菲的那份儿还是被放入了档案，这恰恰帮了我一个忙儿。”
林教授听懂了周正义的意思，他是在档案里发现了一份文雪菲的母亲给她写的家长意见书，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当然能说明问题。”周正义坚定地说：“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还都能认出杨红宁的笔迹。”
林教授反问道：“可笔迹相同的人也不少啊！单凭这一点儿还不能确定。”
周正义说：“笔迹相同的人确实有，但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样的，恐怕就不多了。那份意见书虽然字不多，但你我都是和杨红宁相处过很久的人，对她写报告时的习惯用语应该都很了解，那种文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她的手笔，绝对错不了。”
林教授沉默了，他觉得周正义应该不会看错，看来文雪菲确实是杨红宁的女儿，只是杨红宁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又为什么要背井离乡？这个，相信周正义也不会知道，但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这也正是林教授接着问的，“你为什么要把那份资料拿走？”
周正义冷笑了一下，然后说：“我相信在四年的时间里，你不可能看不到她，而只要你看到她，就一定会和我一样，想到同样的事情。所以我把资料拿走，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她是谁。”
林教授奇怪地问：“为什么？”
周正义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不过还是让你知道了。实话说，在她的宿舍有人偷窥时，我甚至曾想过那个人就是你。”
林教授想起来了，怪不得周正义对他不阴不阳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其实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经知道周正义是个什么样的人，损人利己的事情他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同样也会做。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到，你的度量会这样小，事情都过去了二十年，我都已经不记恨了，你反而还耿耿于怀。”
周正义突然激动起来，有些愤怒地说：“我当然要记着，我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你。”
“什么？”林教授惊讶地问：“因为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杨红宁完全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对，我们可以一同留校，一同，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些事情的发生？”
林教授的表情只能用惊愕来形容，周正义也太不讲理了，难道他现在家庭破裂，自己诱奸女生，也是他林百坤的责任？这叫什么逻辑？再说，当年明明是他和杨红宁相爱，是周正义横插一脚，破坏了他们的关系，让他们遗憾终生，可到了周正义嘴里，竟然反了过来。
周正义的情绪确实非常激动，看来一系列的事情对他的打击不小，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没错，我不会让你们得逞，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但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你一定不会知道，当年留校的名额其实就是你们两个的……”
林教授的眼睛瞪大了，这件事当年他也有所耳闻，只是后来为什么由周正义替代了杨红宁，他并不知道，本来这已是个永远埋藏的秘密，想不到今天周正义自己抖了出来。
“是我，是我去找的校长，你们的可笑之处就在于太天真，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不是小孩儿过家家，你们以为一切想想就可以了，那怎么可能？你得有实际行动。我就不同了，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才会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周正义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甚至是有些歇斯底里，林教授明白，周正义目前的处境已经把他逼得乱了方寸，心态已经明显失衡。
这一刻，周正义已经变得完全陌生，林教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在林教授走出门口的那一刻，一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传出，余音不绝地在楼里回荡。林教授知道，周正义已经彻底崩溃了。
4
林教授本来想去找文雪菲，从周正义那里出来，他已经可以初步确定，文雪菲确实是杨红宁的女儿。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事实突然摆在面前，林教授不禁还是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故人”的女儿。就这样一直犹豫不决，林教授始终没有去和文雪菲提起这件事，直到事情再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因为杨红宁又出现了。
杨红宁还像以前那样，来无影去无踪，林教授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的声音。这次的声音先是在电话里，杨红宁说约林教授出来谈谈，林教授当然求之不得，他早就想见见这个杨红宁的真面目。在确定文雪菲是杨红宁的女儿之后，也确定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杨红宁已经死了，那现在的这个杨红宁肯定是假的，是有人冒充的，林教授想知道这个冒充者是谁。
林教授愉快地答应了，杨红宁说那好，晚上八点儿，海边望夫礁对面的沙滩上。林教授握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当然杨红宁并不会看到，但她感觉到了林教授的犹豫，嘲讽地说：“怎么，害怕了？”林教授说：“我有什么可怕的？就那儿，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林教授心里确实有些害怕，倒不是怕这个假冒的杨红宁，而是他突然想到了宁小天。这个假杨红宁冒充杨红宁来骚扰他，无疑心态也是非常不健康的，会不会也像厉磊那样变态？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不去，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林教授做了悉心准备，穿上了合脚的运动鞋，并且把家里擀饺子皮用的小面杖塞进了袖筒里，如果碰上突发危机，这会是很好的防卫工具，而且不算是凶器。一切收拾妥当，林教授就悄悄出了家门，忐忑不安地直奔海边。
出乎林教授意料之外的是，杨红宁这一次并没有躲藏，林教授还没有到目的地，就远远地看到沙滩上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是女人。难道她是要和自己彻底摊牌，所以就不再隐藏了？林教授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月光下的沙滩柔和松软，在脚下沙沙地作响。
杨红宁一定是听到了声音，所以在林教授离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她突然转过了身，由于她是背对月光，这让她的面容十分模糊，林教授正想快走几步靠近，不想杨红宁却大声地说：“你站住！”林教授愣了一下，还真的就站住了。
林教授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杨红宁？”
杨红宁却冷冷地说：“我就是杨红宁，谁也冒充不了我。”
林教授说：“你不要再骗人了，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杨红宁是文雪菲的母亲，而她母亲在多年以前就去世了，你绝对不可能是杨红宁。”
杨红宁笑了几声，突然愤怒地问：“你是不是一直巴望着我死？可就算我死了，我变成鬼也要回来找你，你欠下的我一定要讨回来。”
林教授疑惑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到底又怎么得罪了你？我只知道我根本没有做过对不起杨红宁的事情，所以她即使是变成鬼，也不应该来找我。”
杨红宁说：“我今天之所以找你出来，就是准备把事情说出来，反正也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林百坤，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做错，那我问你，你既然没有错，那文雪菲是怎么来的？”
“文雪菲？”林教授更惊讶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而且非常重要，因为她是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你开什么玩笑？文雪菲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她怎么不可能是你的女儿？你做过什么难道说忘就可以忘掉？”
林教授有些急了，他想走过去看看这个杨红宁到底是谁，怎么凭空地胡编瞎话。可杨红宁觉察出了他的企图，大声地恐吓着：“你最好站在那里别动，否则后果自负。”林教授犹豫一下，还是没敢靠向前，但却十分委屈地说：“文雪菲绝对不是我的女儿，我和杨红宁根本就没有过那种关系，她怎么可能有我的女儿？”
杨红宁也有些急了，她愤怒地说：“林百坤，你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不认我就算了，现在连你的女儿竟然也不认，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心慈手软，那天就该直接用硫酸泼你。”
林教授有些哭笑不得，他自己做过的事情他当然清楚，这种事情也绝对不可能记错，他和杨红宁之间确确实实是清白的，于是就问：“既然你一口咬定我是文雪菲的父亲，那我问你，我和杨红宁是……是什么时候有的那个关系？”
“林百坤，你不会这么健忘吧？既然这样，我就不妨提醒你一下，毕业的前一天晚上，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晚我们都做过什么？”
“那天，当然记得，那天全班同学聚会，学校破例允许我们喝酒，我记得当时同学们的情绪都很激动，我喝了不少酒，你……不，杨红宁也喝了不少酒。”
“没错，你不会是酒喝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我没喝多，我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我很清醒，我还把几个喝多的同学送回了宿舍。”
“既然这样，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林教授犹豫了一下，事情虽然已经很久远，但他还记得那一幕。
那天晚上，聚会过后，同学们都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大家就坐在校园的草地上，有哭有笑有唱有喊乱成一片。那时候，每个人似乎都很自觉，他们都刻意地为他和杨红宁创造机会，或许谁都明白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两个人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杨红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在宿舍等你”，就离开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现在你还说你什么也没有做吗？”
“我想起什么了？我当然没有做，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去杨红宁的宿舍，我明白她的心意，但是我不能，在那种情况下，我们都知道在一起的可能性已经很小，我怎么可能再去做那样的事情？”
“什么？你敢说你没有？你查过文雪菲的档案，应该知道她的生日是哪一天。”
林教授愣了一下，说实话，他还真没注意这一点，他想查的是文雪菲的身世，这似乎和她的生日没有关系，所以他根本就没留心看。
“那好，我来告诉你，文雪菲的生日是我们毕业后第二年的五月，我们是七月毕的业。”
“这又能说明什么？就能说明文雪菲是我的女儿？也太可笑了吧？你不会记错人了吧？”
“林百坤！你不承认就不承认，不要污辱我的人格。今天，我本来是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没想到我仁至义尽，你仍然死不悔改，既然这样，你就等着自己的报应吧！”
林教授还在惊讶，突然发现杨红宁的影子在移动，他这才惊觉她是要走，忙匆匆跑了过去。可已经太晚了，杨红宁的脚步明显比林教授轻盈，在沙滩上跑了一会儿，就远远地把林教授甩在了后面。
林教授眼看着是追不上了，就站在那里喘着粗气，无奈地目送着杨红宁的影子渐远渐小，可他还是不知道，这个杨红宁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