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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斡旋(3)

在营地周围,只有很窄的一些树和建筑物耸立在那里,阻挡城里来的空气和噪音;他们几乎立刻就到达了第一块空旷地,这个地方很小,几乎还不够一条中等大小的龙伸展翅膀。送信人确实在那里等着:这是一条年轻的温彻斯特龙,紫色的翅膀还没有达到成年龙那么深的颜色,但是已经全副武装,焦虑地等待着出发。

“哦,郝林,”劳伦斯高兴地握着上校的手:再次见到他以前的地勤人员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现在他正穿着军官服装,“这是你的龙吗?”

“是的,先生,确实是,她叫埃尔及,”郝林喜气洋洋地说,“埃尔及,这是劳伦斯上校: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人,就是他帮我得到你的。”

温彻斯特龙把头转过来,用明亮有趣的大眼睛看着劳伦斯:她从蛋壳里孵出来还不到三个月,即使对于这个品种来说,她还是太小了,但是她的皮干净而有光泽,看起来确实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您就是泰米艾尔的上校?谢谢您;我非常爱我的郝林。”她的声音轻快尖细,她友爱地推了一下郝林,差点把郝林推翻在地。

“我很高兴我曾经服过役,并且和你认识。”劳伦斯鼓起热情说道,虽然他们的提醒让他心里一阵疼痛。泰米艾尔在这里,就在不到五百码远的地方,他却不能去和他互致一下问候。他看过了,但是建筑物挡住了他的视线:甚至连一块黑色的皮肤都没有看到。

罗兰问郝林:“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是的,先生,都准备好了;我们就等着出发了。如果你需要在起飞前伸展一下腿脚的话,五分钟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

诱惑太大了;劳伦斯艰难地忍耐着。但是纪律控制着他:公然反对不名誉的命令是一回事,偷偷地违反仅仅是令人不愉快的命令则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如果现在他这样做的话,可能会给郝林造成恶劣的影响,对罗兰也是一样。“我只是要到这里的军营,去和杰维斯说两句话。”他改变了注意,去找负责照顾泰米艾尔的人。

杰维斯年纪稍大,曾经是一条龙的装备管理员,当他从龙的一侧翻到另一侧时滑了下来,把身体的左侧部分摔骨折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又恢复过来,之后被安置在伦敦营地里做一些轻松、慢节奏的工作,因此,平时他几乎无事可做。虽然他安装了木制的假肢并用铁钩钩在一侧,但是看起来仍然不稳定,总是向一侧倾斜。因为无事可做,他变得有些懒惰和执拗。但是劳伦斯乐意经常听他说话,因此,现在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你愿意为我捎个口信吗?”他婉拒了杰维斯递过来的茶,问道,“我打算到多佛营地去看看自己是否能帮上忙;我不希望泰米艾尔因为我的沉默而不高兴。”

“我愿意,我会读给他听;他需要这个,可怜的家伙。”杰维斯一边说,一边弯腰拿来了墨水瓶和一支笔;劳伦斯翻过一个纸片,写了一张便条。杰维斯又快速地补充道:“不到半小时前,那个司令部的胖家伙又过来了,还带来一整队的海军和那些奇怪的中国人,现在他们还在那儿呢,在远处谈论着亲爱的泰米艾尔。如果他们不能很快走的话,我无法保证今天能给他食物,我也不愿意这样。丑陋的海上工作的家伙;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还以为自己对龙了如指掌呢;哦,先生,请您原谅。”

劳伦斯发现自己的手正在纸上颤抖,滴下来的墨水溅到了他之前写的几行字和桌子上。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努力地继续写便条;但是一句话也写不出来。他站在那里,盯着写了一半的话,忽然几乎倒了下去,桌子倒在地上,墨水溅得满地都是;外面传来一阵可怕的东西破碎的声音,就像最可怕、最猛烈的暴风雨,像是北海冬天的飓风。

钢笔仍然在他的手中;他扔下它,猛地打开门,杰维斯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回音仍然在空中回荡着,埃尔及正蹲坐在后腿上,翅膀焦虑地半开半合,郝林和罗兰正努力地安慰着她;营地里的其他龙也抬起了头,向树那边望去,警惕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劳伦斯,”罗兰叫着他的名字,但劳伦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他已经到了半路上,向前跑着,手下意识地握到了剑柄上。他来到了空旷地,发现自己被倒下的营房和树挡住了去路。

在罗马人第一次驯服西方龙的一千年前,中国人已经掌握了这项艺术。相对军事上的威力来说,他们更重视龙的美丽和智慧,甚至有些高傲地蔑视那些在西方人眼中很重要的喷火和喷酸的龙;他们的军团相当庞大,并不需要那些在他们眼中只是浮华一闪的东西。但是他们并不是瞧不起所有的这类与众不同的礼物;而天龙是他们成就的顶峰:除了拥有其他所有的优雅特质之外,他还拥有不可思议的致命的力量,这被中国人称为“神风”,他的吼声比炮火的威力还要强大。

劳伦斯以前只见过一次“神风”巨大的破坏力,那是在多佛战役中,泰米艾尔给拿破仑的空中运输船一次强有力的打击。但是在这里,那些可怜的树刚好在直线射程之内,遭到了巨大的冲击:它们像被丢弃的火柴杆一样倒在地上,树干都摔成了碎片。营房也和树一样,整个摔碎在地上,粗糙的泥土完全散落开来,砖块也分离并且断裂开来。只有飓风或者地震才可能带来这样的灾难,似乎只有找一个更富有想象力的名字才能更贴切地形容这种力量。

海军护卫队中几乎所有人都退到了空旷地周围,匍匐在地,只有永瑆王爷仍然坚定地站在他们前面。

一棵倒下的橡树把他们都挡在了空旷地边缘的外面,泰米艾尔就站在树的后面,一条前腿搭在树干上,高高的耸立在他们的面前。

“你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他低头向巴勒姆说:他的牙齿露了出来,头部周围的翎颌立了起来,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我一点也不能相信你,也不会听这样的谎言;劳伦斯永远不会接受其他的龙。如果你把他赶走了,我就会跟着他;如果你们伤害了他……”

他开始聚集呼吸准备下一次吼叫,他的胸就像是大风中的船帆一样鼓起来,这一次那些可怜的人们直接倒在了路上。

“泰米艾尔!”劳伦斯动作笨拙地翻过残骸,不顾那些碎片正撕扯着他的衣服和皮肤,迅速滑到空旷地里,边跑边喊着:“泰米艾尔,我很好,我在这儿……”

听到第一声喊声,泰米艾尔突然转过头来,立刻跑了两步,把他抓起来越过空旷地。劳伦斯紧紧地抓住他,心跳得很快,并不是因为害怕:泰米艾尔前腿上可怕的爪子放在了他身体的两侧,高大的身体整个儿弯下来把他罩在中间保护着他,在他四周,泰米艾尔巨大的有鳞的身体就像一堵闪光的黑色的墙,有角的头在他的旁边停下来。

他将手放在泰米艾尔的嘴上,过了一会儿,把自己的脸贴在那柔软的嘴唇上;泰米艾尔发出一阵不高兴的低语:“劳伦斯,劳伦斯,不要再离开我了。”

劳伦斯压抑着自己:“亲爱的。”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无法再说什么了。

他们安静把头挨在一起站在那里,似乎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但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一会儿。“劳伦斯,”罗兰在包围圈的另一侧喊道,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声音很急迫,“泰米艾尔,移到旁边一点,我是好人。”泰米艾尔抬起头,不情愿的稍稍伸展一些,以方便他们说话;但是他一直站在劳伦斯和巴勒姆的队伍之间。

罗兰钻过泰米艾尔的前腿,来到劳伦斯的身边。“你当然必须到泰米艾尔身边,但是对于那些不了解龙的人来说,这看起来很糟糕。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让巴勒姆将你带到更加悲惨的境地:尽量顺从地回答他,做他让你做的事,”她摇摇头,“看在上帝的分上,劳伦斯;我不想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离开你,但是急件已经来了,时间不允许我再留在这里。”

“你当然不能留在这里,”他说,“可能多佛营地到现在还等着你去发动进攻。我们会解决的,不要担心。”

“进攻?发生战斗了吗?”泰米艾尔无意中听到了;他弯起爪子向东方看去,好像即使在这里也能看到队伍向天空飞去。

“快点走吧,照顾好自己,”劳伦斯着急地对罗兰说,“帮我向郝林道歉。”

她点点头。“努力让自己思想放松。发动进攻前,我会和兰顿谈谈,军团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管的;将你们分开已经够差劲了,现在还提出如此无耻的要求,这会激怒所有的龙:这样的事不会允许再继续下去,没有人会责怪你。”

“别担心,也别耽搁了:进攻更加重要,”他非常热忱地说:伪装的热忱,就像是她的保证一样。事实上,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前景一片黑暗。劳伦斯一点也不后悔来到泰米艾尔的身边,但是他公然违反了命令。没有哪个军事法庭的法官会赦免他的罪行;巴勒姆会提出控诉,而且如果被审问,劳伦斯无法否定自己违背命令的行为。他认为他们不会绞死他:这并不是战场上的犯罪,而且目前的形势也可以提供一些借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还在海军服役的话,他早就被开除了。除了面对结果外,他无能为力,也无事可做;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罗兰迅速地握了一下他的胳膊,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那些中国人已经爬了起来,聚集到一起,看起来比那些分散在各处、随时准备逃跑的海军们好多了。他们都在努力地爬过倒下的橡树。孙凯,那位年轻的官员,灵活地翻了过去,并在一个仆人的帮助下把王爷扶了下来。永瑆被镶边的长袍绊住了,破碎的枝条上留下了华丽的蜘蛛网一样的痕迹。如果说他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恐惧,但并没有像英国士兵那样全部写在脸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看起来那样得不可动摇。

泰米艾尔凶狠地、若有所思地看着所有人:“我不会在别人都去打仗的时候坐在这里,不管那些人到底想要什么。”

劳伦斯温柔地拍了拍泰米艾尔的脖子:“不要让他们扰乱你。求求你平静地待在这里吧,亲爱的;失去冷静对于事情的解决是毫无帮助的。”泰米艾尔只是喷了喷鼻息,眼睛专注而且闪闪发光,环状的翎颌仍然直竖着,每一部分都很坚硬:他的情绪已经无法被安抚了。

巴勒姆脸色苍白,并不急于和泰米艾尔靠得更近,但是永瑆高明地说服了他,从他的手势看得出来,他正用紧急而愤怒的声音重复着自己的要求;然而孙凯站得远远的,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劳伦斯和泰米艾尔。最终,巴勒姆愁眉不展地向他们走来,很明显他的愤怒已经战胜了恐惧;这样的情绪劳伦斯已经在处于战争前夕的人们的身上看得多了。

“我猜这是你们空军的纪律,”巴勒姆开始了:卑鄙而且满怀恨意。很可能他已经确信在这次反抗中保住了命,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却更加愤怒了,“但这和我的命令并不一致,完全不一样;我会看着你为此遭殃。士兵,把他抓起来……”

这最后一句话已经听不到了;巴勒姆向下沉去,变得越来越小,他叫嚷着的红色嘴唇像喘气的鱼一样一张一翕,随着大地在劳伦斯脚下渐渐远去,这些话也变得模糊不清。泰米艾尔的爪子小心地环绕在他周围,巨大的黑色翅膀不断地挥动着,在伦敦灰暗的天空中向上、向上、向上,煤灰弄脏了泰米艾尔的皮肤,也弄花了劳伦斯的手。

劳伦斯在环绕的爪子里安静地坐着;破坏已经造成了,劳伦斯知道最好让泰米艾尔立刻返回到陆地上:他的翅膀挥动形成的有力打击,显得异常愤怒,随之而来的将有暴力的倾向。他们飞得太快了。飞越城墙时,他有些焦虑地向下望去:泰米艾尔没有带着鞍具、也没有发出信号地飞行着,劳伦斯担心枪已经瞄准了他们。但是枪并没有响:泰米艾尔与众不同,全身的皮毛和翅膀都是黑色的,只有边缘是深蓝色和亮黑色,和周围环境的颜色非常接近,因此并没有被看出来。

或者可能只不过他们路程变换得太快,地面的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从陆地上起飞仅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就把城市抛在后面了,甚至超出了长筒的胡椒枪的射程。脚下的村边小路纵横交错,仍然覆盖着皑皑白雪,空气中的气味已经清新了许多。泰米艾尔停下来盘旋了一会儿,抖掉了头上的土,大声地打着喷嚏,把劳伦斯颠了一下;此后,他近乎疯狂地继续飞行,一两分钟之后,他低下头问道:“你还好吧,劳伦斯?你不舒服吗?”

他听起来非常紧张,劳伦斯拍了拍他能够碰到的前腿,回答道:“是的,我很好。”

“我很抱歉这样把你带走,”听了劳伦斯温暖的声音,他的不安减少了一些,“求求你不要生气;我不能让那个人带走你。”

“不,我没有生气,”劳伦斯说。事实上,能够再一次飞到天上,能够再一次感受到在泰米艾尔身体里流动的活力,他的心里只有巨大的、不断膨胀的喜悦,即使他的理智部分清醒地知道这样的情况无法继续,“我并没有怪你离开,一点也没有怪你,但是恐怕我们现在必须返回去。”

“不;我不会把你带回给那个人的,”泰米艾尔倔强地说。劳伦斯心里一沉,他知道他已经触动了泰米艾尔保护的本能。“他对我说谎,不让你来看我,还想逮捕你:我没有碾碎他,他就应该觉得自己幸运了。”

“可是亲爱的,我们不能就这样在野外生活啊!”劳伦斯说。“如果这样做的话,我们就真的超出界限了;你想想我们除了偷东西外,怎么赖以生存?而且我们会失去所有的朋友。”

“在伦敦的营地里坐着,我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泰米艾尔说出了实情,劳伦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并不是说我们在野外生活。当然,我们愿意做做喜欢的事,我也知道不会有人将船到处放。但是现在有一场战争正要开始。”

“哦,天啊!”劳伦斯斜眼看了一下太阳,发现他们正朝东南方、他们原来的多佛营地的方向飞去,“泰米艾尔,他们不会让我们加入战斗的;兰顿也不得不命令我回去,如果我不服从,他会像巴勒姆一样立刻逮捕我,我向你保证。”

“我不相信奥波沃瑟瑞尔的将军会逮捕你,”泰米艾尔说,“她那么好,而且经常和蔼地和我说话,虽然她已经年纪很大了,并且还是一条旗龙。另外,即使他这样做,麦西莫斯和莉莉在那里,他们会帮助我的;那个伦敦的人如果再想把你带走,我就会杀了他。”他的话中充满了让人感到一丝寒意的嗜杀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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