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唐妖女,你又何苦为难我呢,我也瞧出来了,你就没打算把玉牌拿去用。本来就是嘛,你已是修士,虽然你不说你的门派,也可见这玉牌对你无用。不如还给我。”
“唐绫妹妹,你说的战胜你的要求太高了,你是修士,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就算到死也不见得能胜过你,改成接你多少招如何?”
“我们好歹也是同乡,如今离家千里,你我相对而坐,就应该眼泪汪汪,互诉衷肠才是。为什么要冷颜以对呢。来来来,你我商量一下,关于如何战胜你……还是接十招罢,你的要求不要那么高啊。”
“其实,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我们一起去蜀山……”
唐绫脸色如同凝霜,隐约有一丝烦躁地将眉头轻微蹙起,一句话也没说,并不理会秦远的喋喋不休,搜走玉牌后,从秦远背囊中取出一枝细长钩剑。
然后就拿着这枝剑,走到三具尸体前,拔开尸体衣服,仔细又谨慎地从三具尸体身上搜拣出一些布包夹囊之类的东西。
接着又割开布包夹囊,把里面装着的东西都翻出来,撒了一地,用剑尖一个一个地拔弄,用灵气探查。
秦远一开始看着惊异不已,对唐绫的举动只感到匪夷所思。这几个月杀了那么多人,他和唐绫都从来没有搜拣过死人的东西。
随即便收起了惊容,沉思起来,用心琢磨唐绫的用意,若是有意义,自然要学她。
唐绫又开始自言自语:“名门大派的弟子资源丰富或许不在乎,但是散修资源匮乏,都得翻拣收集死人物品才行。其实但凡修士,都应该养成搜拣战利品的习惯。搜拣的时候要小心,以防死尸身上暗藏剧毒暗招之类,免得受其毒害。”
秦远哪里会不明白,唐绫其实是在教他。虽然听着不大舒服,还是记下了。心中也十分疑惑,唐绫话里话外似有所指,是暗示他以后会成为一名散修么?
“呛啷!”
唐绫已经扔掉了剑,淡淡地说道:“太次,没有我需要的东西。”随手扔出三团火焰,轰的一声,三团火焰罩住三具尸体,连断开的残肢和头颅也有小朵花焰罩住,不到一息的时候,便烧炼得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她搜拣出来的物品倒是还在地上,没有用火焰炼化掉。
“这些野修是散修的前身,一生都过得很惨苦。野修成功晋级为散修的,万中无一。一旦踏上野修散修这条路,人性必会泯灭,再无廉耻,再无什么可以约束,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卑鄙残忍,无所不用其极,不是魔,甚似魔,比魔道中人还不可捉摸,无任何规矩道理可讲,不能交涉,遇见要倍加小心。野修散修极易中心魔而死,这鹤发道人便是心魔反噬而死。
如果有朝一日做了散修……”
唐绫一边说着,一边走开,在花坛前坐下。
秦远撇撇嘴角,走到地上那摊物品前,学唐绫的样子,拿上一枝剑翻转检视这堆物品。
其中丹药、符箓之类,秦远用真气一探查,便知十分低劣粗糙,毫无可用之处。鹤发道人自称还没入门,倒也不是虚言,抛去与自己为敌的可恶不论,这一生际遇也是令人唏嘘,唐绫称他们一生凄惨悲苦,确是真实不虚。
另有质地薄如蝉翼、内容包罗万象的笔记一卷。
秦远翻了翻,其中竟有对蜀山的介绍,涉及“入门玉牌”的一些秘辛。
原来,蜀山还真的是认牌不认人。
每隔十年,蜀山便会收弟子入门,届时持有玉牌者,都有资格入门。
至于玉牌的来源,不论。
而且流传在外的玉牌,永久有效。可以延期至下一次使用,也可以传给后代使用。比如因为误了路程,没能及时赶到入门地点,那么可以再等十年;又比如种种原因无法去蜀山,便将玉牌留给后人,代代相传,直至某一代的后人持玉牌前往入门地点。
一块“蜀山入门玉牌”,只要现世,必会引起各方争夺,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因此拥有玉牌的人都秘而不宣。有的家族传有玉牌,因为不慎泄露出去,结果招致灭族之祸。这种例子有许多。几乎永远有人在寻找拥有玉牌之人,然后夺取玉牌。
笔记中还载有寻找拥有玉牌之人的方法,克制方法,围杀方法,几乎不计其数。
秦远眉头不禁皱起,心底愠怒,竟然有围杀蜀山正宗弟子,然后再加入蜀山成为蜀山正宗弟子的方法流传?又究竟会有些什么人会这么卑劣,杀人亲子然后装人亲子,登堂入室享尽一切?
“怪不得当时师兄师姐要把我带到没有人烟的悬崖瀑布旁边,原来是怕别人看见后,推断我得了玉牌。叮嘱我不能告诉别人,也是担心别人知道了,会杀了我抢走玉牌。最后传我‘大风吹’还真是因为我有性命危险,为保我性命。”
秦远恍然醒悟。
而他后来又显露的异象,正符合笔记中记述的拥有玉牌的迹象。
“当初催养毒虫药材突然发家,或许都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想到这里,背上不由一阵发冷,跟着唐绫出来,八成是逃过了一劫,就当时的实力,就算会“大风吹”也逃脱不了多人围杀。
大约现在自己已经被画影图形,有无数人在寻找自己的下落了。
这些人恐怕已经知道自己的踪迹,正一路尾随而来。
一路杀人,动静大得只怕人尽皆知了。
秦远看向唐绫,只见她面容安恬,眼观鼻,鼻观心,端庄妍丽,愈显神秘莫测。秦远扫了几眼,越发觉得她难以琢磨:“那么,她究竟是有心人,还是抢在有心人动手之前,把我引离险境的助我之人。”
回想这一路过来,唐绫除了夺了玉牌,也没将他怎的。秦远一时觉得现在还不能断定她是要害他还是要助他。
如果她在蜀山入门期限之前,把玉牌还给他,就不是害他。
如果不还给他,也还有承诺,如果她信守承诺,也不是害他。
如果不信守承诺,可是承诺的前提便是能胜她,如果能胜她,她还能不信守承诺吗?
“原来命运在自己手中!”
琢磨了几息,秦远有些恍然,“只要能战胜她,便能掌握一切主动。这大约就是她许下承诺的真实含义,她能杀我,却不杀我,把命运交由我自己决定。
“难道,真的可以战胜她?从未入流到二流高手,只用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大多数人一生都做不到。难道真的可以在大限到来之前战胜她?”
想着生命大限和蜀山入门期限,秦远目光又投向花坛中的长生草母,怔怔地盯着。
“即使蜀山入门期限到来之时,不能战胜她。她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来采长生草吗?延续百年性命,终有机会战胜她吗?让我能多活百年,凡人也不过就是这个寿元,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要害我。
“况且,如果得了长生草,那么,若只为活命,我已活,既然已活,又何必再去蜀山。蜀山入门玉牌对我而言,又有何用处,又何必再拿回来?
“若是为修行,又何必要去蜀山?
“她也是修士,这一路难道不是在教我么?‘幽微化生诀’比之未遇她,进展一日千里。她自有教导之法,这一路杀戳莫不就是在教我修行?
“何必去蜀山,跟着她不就行了么?
“蜀山收弟子,难道她也是在收弟子?
“难道她是某个门派的一名引路人,专为度人而来,专为点化指引我而来?”
一切都是猜测,想知道答案,那就只有问问她。
秦远将毡垫挪到唐绫面前,一副要与她面对面坐下的样子。
唐绫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动手,也没走开,只是平静地审视秦远,看着他坐下。
秦远正襟危坐,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妖女……哦不是……咳,唐绫!我有事情问你。”
“……”唐绫把眼睛闭上,无声无息,仿佛世界不存在,世界不存在,秦远自然也不存在。
“事情是这样的……”秦远也学唐绫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知道唐绫其实在听,“……大致就是这样。”他把几乎所有事情,以及推断,都说了一遍。事到如今,也没有多少好瞒着她的,唐绫知道的恐怕比他要多得多,不然也就不用问她。
“……”唐绫依旧一动不动。
“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秦远等了半天,唐绫就跟石像一样再也不会动的样子,看来是不打算理会秦远。
“妖女!你倒是说话呀!”
秦远怒道。但是唐绫依旧毫无反应。
“……”
“……”
僵持了一阵,秦远不禁有些泄气。
“那你能不能把你放火焰的法术教给我?”
唐绫蓦地睁开眼睛看看秦远,微闭双眼沉思了一会,抬眼注视秦远,唇齿轻启,吐出两个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