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舜凝如此惊惶,玉禹卿便让小夜向众人大致陈述了一下公训玉舜凝的原因。
但玉禹卿生怕众人不会完全相信,于是将事先在此处待命的沁修仪的贴身侍女秋雨请出来作证。
然而即便如此,或许还会有人认为沁修仪和玉禹卿的关系一向亲厚,为了帮助玉禹卿,秋雨之言也有可能不实,所以玉禹卿索性让人模仿了孟惜竹的笔迹,伪造了一封信,内容大致是记录玉舜凝当日在栀子园中对玉禹卿的不敬言辞。
淙儿走到玉舜凝面前,将信纸一抖,好让玉舜凝看个清楚。
然而此时的玉舜凝怎么可能真的认真看完这封信?光是玉禹卿等人这么一唱一搭,她的思绪就整个都崩塌了,顿时两腿一软,大声求饶起来,哪还有心思细想这封信的真伪?
淙儿暗暗得意地笑了笑,这才收了信,回到玉禹卿身边,两人相视一笑。
玉禹卿悄悄叹了口气:为了惩罚玉舜凝,她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不过她的力气并没有白费,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对这封信产生任何怀疑,更没有谁对玉舜凝和孟惜竹串谋,企图加害玉禹卿一事再存半分的疑惑。
“玉选侍,你知罪吗?”小夜猛然沉声喝道:她向来都是那个最能代替玉禹卿开口的人。
玉舜凝身子抖了又抖,连说话都带着哭腔了:“臣、臣妾知错了,求娘娘大发慈悲,饶了、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磕头求饶这一套,在玉禹卿面前已经不新鲜了——先是瑞雪,已经给了她一个足够的下马威;再是孟惜竹,也乖乖地跟玉舜凝划清了界限;接下来是秦主事,再怕也只有被杖责两百直接咽气了。
见玉禹卿没有什么反应,小夜生怕玉禹卿会一时心软养虎为患,急忙俯下身去耳语道:“娘娘,自古道事不过三,玉选侍对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敬,更不思悔改,娘娘不可再姑息她了!”
淙儿听了个大概,虽不完整,但也能猜到小夜在说些什么,于是也弯下腰去附和道:“娘娘,冯姐姐说得对啊!”
“娘娘,玉选侍以下犯上,实在可恶,还望娘娘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人群中忽有一人站了出来,朝玉禹卿说道。
定睛一看,这人居然是何琢馨。
其实她毕竟在宫里呆了整整三年,这点推波助澜的人情世故还是懂得不少。更何况方才已经跟玉禹卿结了梁子,要是不趁现在想办法挽回点颓势,那玉舜凝过了之后,下一个只怕就该轮到自己了。
玉禹卿不禁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岂料何琢馨此举开了个好头,一下子又涌出来了六七个人,纷纷表现得义愤填膺,都请求玉禹卿对玉舜凝予以重处,生怕教训得轻了,这戏就没那么好看了。
淙儿看了一眼玉禹卿,向她请示了一下,待玉禹卿准了,她便将那封“招认信”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
这下子在场的每个人都愤慨不已,活像是自己受了这等侮辱一般。
玉舜凝见那么多人都在声讨自己,几乎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这么一天,会被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亲妹妹羞辱得如此难堪。
燕婕妤两人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仍然一脸清淡,似乎事不关己一般的玉禹卿,既感纳闷又觉气愤。
这次是华婕妤先开口了:“禹卿妹妹,既然证据确凿,玉选侍也认了罪,你看该怎么处置呢?”
“依姐姐看呢?”玉禹卿显得很尊重华婕妤。
华婕妤思考了一下,便答道:“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和燕绮的心思都在两位公主身上,宫里的事情很少理会,本来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这次玉选侍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选侍竟敢如此反逆。所以妹妹这次真的要好好惩处惩处惩处才对。有许美人的例子在前,妹妹可要有这个决心才行啊!”
玉禹卿认真点了点头:“颂梅姐姐说得在理。可玉选侍毕竟是我的亲姐姐,我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也着实不忍,所以……”
她故意皱眉迟疑,拉长了声调,果然燕婕妤接下话来:“妹妹,你心地善良是没错,可千万不要用错了地方啊!上次顺昭仪娘娘和元淑妃娘娘处置许美人那几个宫人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你看如今朝阳殿里面的宫女内监,个个对许美人都恭顺有加,把许美人伺候得妥妥当当的。若你这次轻饶了玉选侍,那其他跟你不睦的人会怎么想?你重情义没错,姐姐也很喜欢这一点。可犯了错就是犯了错,同裕朝的宫规摆在那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别说一个区区选侍了,妹妹你说姐姐的话对是不对?”
玉禹卿慢慢隐去了面上的难色,终于微笑谢道:“姐姐说的是,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了。”
“娘娘!”谁料玉舜凝猛然喊了一声。
虽然她的头脑已经完全懵了,但华婕妤她们在对玉禹卿说话的时候,因为她离得近,所以倒也能听得一字不差:当听到燕婕妤在劝玉禹卿对自己下重手时,玉舜凝只觉得正在失去最后一丝争辩的希望。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曾与燕婕妤有过交情,纵然燕婕妤看不起她,也不愿和她来往,但在她看来,燕婕妤总归是她在宫里仅有的“同盟”了,除了后来的孟惜竹之外。她当然无法接受,一个曾经在皇后面前举荐过自己的恩人,这会儿会反过来落井下石。
“燕婕妤娘娘!”她又喊道,燕婕妤奇怪地看着她,不明就里。
“娘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好歹帮你找回过公主殿下,看在这个份上,为什么你还要……”
“玉选侍,”燕婕妤打断她,神情有些复杂,“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对璟婕妤的所作所为实在无法让人原谅。你既然身在宫中,起码也应该明白恪守规矩这个道理。就算今天不是璟婕妤,而是换成了另外的人,不管是谁,我也会说同样的话。”
玉禹卿不由微微吃惊,倒吸了一口气:想不到燕婕妤平时并不爱过多言语,然而关键时刻却这么会说话。
玉舜凝愕然:燕婕妤略显冰冷的眼神让她彻底绝望了。
“娘娘,事不宜迟,请娘娘宣判吧!”淙儿见玉舜凝半路杀出一脚,怕夜长梦多,赶快劝道,小夜也随即附议,燕婕妤华婕妤跟着催促,其他的人更是极力怂恿。
玉禹卿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群人,心里却连连冷笑:果然一丘之貉。
她倒也不耽误,沉声唤了宝琴鸣柳出来,先判了玉舜凝掌嘴十下。
两人领命,宝琴手执一块类似于戒尺的铁木板,走到玉舜凝面前,鸣柳则固定住玉舜凝的身子,在她还未来得及害怕的时候,一手高高扬起,然后使劲落到了她的脸颊上,痛得她顿时惨呼起来,下意识用双手去捂,跪着的身子更是往地下狠狠一坠。
这掌嘴之刑其实对于犯错的后宫之人来讲并不算重,通常用于教训那些管不住嘴巴乱嚼舌根的人。但即便如此,掌嘴也会令受刑之人痛苦万分。因为这掌嘴并不是用手打,而是用特制的铁木板代替手,每一下都必须下很大的力道,否则施行之人会被认为是执行不力,要受到同样的掌嘴处罚。另外,被打之人往往会被打落几颗牙齿,流血那就是肯定的了。
众人随着玉舜凝的惨呼皆颤了一颤。
这第一下打下去,玉舜凝的脸颊便迅速红肿了起来,待第三下打下去,鲜血便从嘴角渗了出来,玉舜凝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宝琴明显有些不忍,但她没有办法,只好咬咬牙继续第四下、第五下……。
待到第八下之后,痛哭已经变成了嚎啕。
众人眼见玉舜凝的嘴脸肿得老高,鲜血一滴一滴流到地上,忽然她张嘴一吐,便听“铛铛”一响,一颗牙齿便已掉落,都倍觉惊骇。
玉禹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右手慢慢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玉指环。
待到十下执行完毕,鸣柳一松手,玉舜凝便软绵绵地瘫了下去,脸色惨白,口鼻猩红,着实可怖得很。
四下一片默然。
燕婕妤见玉舜凝这惨状,心中一痛,忽然万般后悔刚才劝玉禹卿重处玉舜凝,可事到如今已无可奈何。她一时惭然,鼻子一酸,眼角竟似有些泪光。
“妹妹,既然行完刑了,那就让玉选侍回去好好反省了吧!”华婕妤也不忍心,连忙建议道。
可谁知玉禹卿却道:“姐姐别急,光掌嘴够么?要反省,那也得等杖责之后。”
“什么?!”华婕妤失声道。
“来人。”玉禹卿转过头来吩咐两名内监上前,一同上来的还有杖责用的凳子以及刑板。
“把玉选侍架上去,杖责三十。”玉禹卿吩咐道。
于是玉舜凝便被轻轻松松地架到了凳子上趴好。
这个时候的玉舜凝,已经连惊恐的力气都没有了,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
“妹妹,这是不是太重了呀?”燕婕妤的声音已在颤抖。
“太重了?”玉禹卿却笑道,“没有杖脊就已经很轻了。”
“杖脊?”二人失声呼道。
“是啊,”玉禹卿解释道,“自古杖脊就是杖刑之中最重的一种处罚,因为人的背脊处穴位较多,若打了恐伤人过重,所以本朝开国以来,列位先帝秉着仁义为怀的祖训,都不提倡杖脊,而是改为杖责。可后来仍有罪无可恕之人受了杖脊之刑,证明此刑也并未被废止。自陛下登基之后,治国一向宽厚,还从未出现过杖脊。所以,即便玉选侍犯了大罪过,本应判杖脊的,我也没有这样做。姐姐放心,杖责只不过受的是些皮肉之苦,算不得多重。”
“这……”燕婕妤还想争辩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时哑然。
华婕妤见玉禹卿态度强硬,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只好默然叹息,便轻轻握了握燕婕妤的肩头。
摆平了这两人,玉禹卿便在众人惶恐的注视下下了命令。
玉舜凝“啊啊”连声惨叫,凄厉得连碧波潭附近栖息的鸟儿都给吓走了。
人群中有胆子小的,不停抖着身子,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就算是胆子大的见了这副光景,也不由干咽了好几下,来尽力稳定住自己的心绪。
三十大板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初秦主事被打完五十大板之后,人已经昏过去醒不了了。待一百大板结束,魂都已经一半入了地府。玉舜凝的身子骨不见得有多硬朗,毕竟是官家千金出身,所以这几十板下去,股间早已血肉模糊。她双手使不上力,只有靠死死地将指甲抠进凳子腿里方能稍稍好过一点。眼泪混合面目上的鲜血,抹得一张脸乌七八糟,乍看上去倒像是厉鬼现身一般。
“唉,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这会儿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好可怕,其实玉选侍也挺可怜的。”不远处的几棵大树后面正站着好些人,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子不由重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