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惜竹欺君罔上的事情,在后宫早已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而淑妃专为孟惜竹母亲求情一事,自然在后宫掀起了更激烈的风波。
“真没想到,淑妃跟孟惜竹无亲无故的,竟然会为了钟氏甘愿冒险向陛下求情,她的心思可真是猜不透啊!”沁修仪边说边摇头。
玉禹卿拨弄着手中的莲子,眼睛散满地看向一边不说话。
沁修仪见状,不由无奈地又摇摇头,一把按住她的手揶揄道:“妹妹呀,我叫你来是让你帮我剥莲子的,不是让你来拿莲子出气的。”
玉禹卿这才看了看沁修仪,终于注意到了手中已经被自己蹂躏出汁水面目全非的莲子,不禁心下怅然,便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啊沁姐姐,瞧我笨手笨脚的,连这个都做不好。”
沁修仪叫人端了清水来为玉禹卿擦洗弄脏的双手,看着没什么精神的她道:“你要是笨手笨脚啊,这宫里可就再也没有聪明人了。禹卿,我知道你在为淑妃的事不高兴,可你不应该这么想啊,这不是自寻烦恼是什么?”
玉禹卿抿了抿嘴,捡起一颗莲子来迅速剥了皮扔进竹篮里,没有说话。
沁修仪轻笑一声:“平时那么能说的,今儿个怎么变哑巴了?”
玉禹卿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你让我说什么?”
沁修仪立即接了话:“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萎靡不振,这哪里还有半分一个婕妤该有的样子?”
玉禹卿却愈发愁闷了:“那婕妤该是什么样子?难道就只许开开心心,不准有生气难过的时候么?”
“有,”沁修仪说得斩钉截铁,“但不能因为这个。”
玉禹卿还是高兴不起来,沁修仪又指了指篮子里剥好的莲子道:“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找你来剥莲子吗?”
玉禹卿反问道:“不是说秋雨要去内侍省领月用,没时间做这个吗?”
沁修仪却不禁笑出声来:“你呀,当真是被淑妃的事情弄昏头了。你怎么不想想,就算秋雨没空,我延禧宫那么多宫女内监,难道个个都没空么?”
“那是为什么?”玉禹卿傻傻问道。
沁修仪无奈笑了:“剥莲子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当妃子的做了?你说我何苦来哉要把你大老远地请过来?”
“那姐姐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玉禹卿终于转醒了。
“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沁修仪佯装严肃道。
“姐姐有话就直说吧!”玉禹卿继续慢慢剥着莲子,显得有点懒散。
“吃过莲子吗?”沁修仪却指着她手上的莲子问道。
“当然有。”
“我是说生的。”
“生的?”玉禹卿一愣,“这倒没有。”
“那你尝尝看。”
玉禹卿不解,但看到沁修仪如此认真的模样,于是便拈了一颗放在嘴里嚼了嚼,顿时眉毛鼻子都皱到一堆去了。
“好苦!”她叫了一声,就预备跳下榻去吐掉,却听沁修仪让她吞下去。
其实说话间已经不自觉咽下去了一部分,她想了想,索性将剩下的一口吞了下去,但苦涩的余味还在齿间流窜。
“苦吗?”
“当然了,”玉禹卿包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咕噜咕噜”漱口,“姐姐让我吃这个干嘛?”
“苦却好得很,”沁修仪平静答道,“苦能清心,是不是觉得现在没有先前那么烦闷了?”
玉禹卿下意识想了想,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这样,只好不置可否。
“你火气那么大,我看一颗莲子还不够,干脆把一整篮全都灌给你好了。”沁修仪打趣道。
玉禹卿被她逗笑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看就有那么严重。”沁修仪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正色道,“瞧,火冒三丈说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脑门都烫呼呼的,就快要冒烟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头上着火了呢!”
玉禹卿再也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你可终于笑了。”沁修仪却吸了一口气,颇感欣慰。
“沁姐姐……”玉禹卿明白沁修仪的一片苦心,就是要让自己解气,不免感慨万千。
“姐姐知道你在宫里头最在意的人就是淑妃。”沁修仪语重心长,终于点到了主题上,“她以前最得陛下的宠爱,难免你也最忌讳她。可你来了以后风头那么足,她不也时常受了你不少的气吗?她私底下怕是要比你现在憋屈好多不是?”
玉禹卿不能否认:“姐姐说得没错。其实这一点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我心眼小,非要容不下她。后宫那么多姐妹,我又怎么可能计较那么多?她得到的我可能得不到,但我得到的她也或许得不到。我倒是时常这么想。”
沁修仪不觉感到欣慰,伸手放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妹妹,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这两天淑妃的事情传得满天飞,你眼下又是帝前最得宠的人,别人难免要把你们俩拿来作比较,流言自然不会少。我就担心你一向敏感,多多少少会对这些事情上心,若不及时开解,恐怕会成心病啊!”
玉禹卿听了她的一番话,不由深深笑道:“多谢姐姐体恤。”
“自家姐妹还谢什么?”沁修仪淡淡道,“可听你刚才那么说,既然你能把这点想通,那你还闷闷不乐的干什么?”
玉禹卿兀自一笑:“虽然我努力这么想,可有时候也没那么管用。你看我多矛盾?”
沁修仪的阅历比玉禹卿丰富得多,她的心思沁修仪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刚才玉禹卿的那番解释,她当然听得出她的强撑之意。
“然后呢?”
“然后,”玉禹卿微笑道,果然多少带着几分苦涩,“我本来在极力说服自己,不应该生淑妃的气。可是陛下因为她的求情,居然能收回成命,还特意嘱咐当地官府隐瞒真相,甚至不让她知道孟惜竹已死的消息,务必奉养好钟氏,让她平安度过余生。这样的恩典,我朝有过几次?淑妃三言两语就能让陛下改变心意,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了。现在虽然多了一个我,可陛下和淑妃毕竟已经相处了那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断断不会那么浅。”
“你是在担心,陛下在你和淑妃二人之间,总有厚薄之分,而你会是薄的那一方对吗?”沁修仪一针见血。
玉禹卿不由自主收缩瞳孔,青春的脸庞竟然泛起几许悲怆:“姐姐的见识比我多得多,字字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头去了,我还能反驳什么?”
沁修仪重重叹息道:“禹卿啊,既然当初你入了宫,我就不信你没想过这些。呐,你也会说不是小心眼了?那该忍的时候就得忍,你可不要告诉我不知道怎么忍吧?”
玉禹卿挪了挪僵直的身子,声音有点无奈的压抑:“我怎么会没想过这些?只要能跟陛下在一起,别说他后宫有大大小小几十位妃嫔,就算有几百个几千个又怎样?其实他对其他人好我都能忍得下来,惟有对淑妃,我现在还没办法完全忍下来。”
沁修仪苦笑一下,倒了杯水给玉禹卿:“你呀,到底年轻,这才进宫多久啊?要想在宫里活得长久自在,就慢慢学着来吧!”歇了歇,她又继续开解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最忌讳后宫失和?上次皇后带人找你麻烦,大闹乾阳宫一事,陛下是怎么重处的荣宛瑜和易芜春,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那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忘呢?”玉禹卿自然记得,想当初荣宛瑜还是被她施计捉现行的。
“幸好你忘不了,否则我这话也是白说了。”沁修仪知道玉禹卿如此聪明,对淑妃求情一事耿耿于怀也只是因为对皇帝用情太深,才会一时过于嫉妒不忿,只要稍加开导,今后必定会以大局为重,不会重蹈荣宛瑜之流的覆辙。
“姐姐用心良苦,我岂能不知?”玉禹卿甜甜一笑。
“你是当局者迷,”沁修仪继续开解道,“姐姐一个旁观者跟你说这些,才能说得透。谁都看得出,陛下现在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呢,自然一心欢喜,难免气盛了些。就拿前些日子来说,你先整倒了孟惜竹,又把玉舜凝弄得个半死不活的,何选侍还被你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就连皇后都要给你撑腰。现在后宫人人都怕你,看到你连头也不敢抬,你说这是好事么?我看不见得。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姐姐担心你历练太少,一旦将来跟陛下之间出现什么嫌隙,稍不注意就会被有心人绊倒,摔得有多痛想必不说你也明白。姐姐说句话你可别反驳,你对淑妃的心境如此,对其他人其实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今天淑妃求个情你气陛下对她与众不同,明天欣美人生了皇子公主,你又气陛下把注意力都放那边去了。你天天这样气,过不了两天就成怨妇了。你想想看,陛下要是看你变成了这副模样,还能高兴得起来吗?你越是这个样子陛下就越厌恶你,到时候你堂堂一个宠妃就会沦为一个怨妃。妹妹,听姐姐一句劝,若你真的对陛下好,就该学着皇后的样子,顺昭仪的样子,甚至淑妃的样子,起码面子上别让其他人背后说闲话,你才可以过得安稳长久。明不明白?”
“沁姐姐……”玉禹卿不禁动容,喉咙骤然一堵,眼睛乍然酸涩起来,不由紧紧握住了沁修仪的手。
“好了好了,”沁修仪知道她定然听进去了,心头大石顿时落了地,不由温和笑道,“我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犯错而不帮你呢?行了,看来这莲子不用生吃,我还是让秋雨她们拿去熬汤吧!”
沁修仪还是不改风趣,逗得玉禹卿笑得轻松不已。
正此时,忽听门外有人通报,说是夏翩翩求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