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姐姐，秋雨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看得出来，她可是一心为你着想，就算有些唐突也无妨。”屋子里只有玉禹卿二人，此刻她正把雪花霜往手上抹。
沁修仪淡淡道：“你放心吧，秋雨对我怎样我心里最清楚。我进宫都快四年了，久无子嗣，其实她比我都还要着急。”
“姐姐……”玉禹卿无言以对，只是有些怜惜地望着她。
“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开口的？”沁修仪悠然道。
玉禹卿微叹一声：“依我看，秋雨对你忠心不二，这一点毋庸置疑。她许是相信这秘方不假，一时高兴过头了，所以难免在你我三人面前才有如此一说。虽令姐姐有些……有些尴尬，不过倒也情有可原。”
沁修仪轻笑出声：“瞧你紧张的，是怕我教训秋雨吗？”
她手指轻抚着茶杯盖，又缓缓道：“唉，说来秋雨也不幸，跟了我这个没有后嗣的主子，我怕有一天要是不在这个位子上了，会苦了秋雨。”
“姐姐你这是什么话呀”玉禹卿急嚷一声，“怎么好端端地咒起自己来了？宫里有后嗣的本就没有几个，姐姐还年轻，急什么呀？”
沁修仪一直含笑看她，本想回她一句“我这个年纪还算年轻么？”，想了想还是给咽回去了。
“看你说了那么多，是不是也想劝我试一试那个秘方来着？”她话锋一转。
玉禹卿一怔，微微抿了抿嘴，想了想才道：“沁姐姐，你可别怪我多嘴，既然太医署都说并不是全无道理了，那姐姐索性就让秋雨拿了来试一下，也没有什么坏处啊！”
沁修仪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要劝我，只不过这些话怎么刚才翩翩在的时候你不说，却非要等她走了你才说？”
“秋雨不懂事，难道姐姐还希望我也不懂事么？”玉禹卿笑问，“翩翩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小话两个人之间说说也就罢了，没必要事事都把她牵扯进来。”
沁修仪慢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再说了，”玉禹卿稍作停顿，然后看了看窗外才继续悠悠说道，“难道姐姐看不出来，翩翩她自己就很想试一试么？”
“哦？”沁修仪竟然丝毫都没感到惊讶。
玉禹卿低低笑道：“虽然表面上她还极力调侃这事，可一提到顺昭仪和大殿下，她那不是眼红是什么？在你我面前，她终究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话音刚落，宝琴已在门外等候求见。
“禹卿，淙儿那丫头还没回来吗？这都几天了？”见陪侍玉禹卿的人仍然只有小夜宝琴鸣柳三人，沁修仪不禁问道。
玉禹卿唤了宝琴进来，然后回道：“我特意让她去好好照顾信王殿下，直到殿下痊愈为止。反正我毓秀宫也有小夜她们打理着，少了淙儿又不是不行，就让她和信王好好相处相处吧！”
沁修仪笑而不语，心道淙儿或许好事将近了吧？
“如何？”却听玉禹卿转头问道。
宝琴笑答：“娘娘猜的一点儿都没错，夏选侍果然已经遣了宁冬去四下打听秘方的事情了。”
“嗯？”沁修仪不由诧异道，“妹妹，原来刚才翩翩走的时候，你就让宝琴去打探她的消息了？”
玉禹卿笑着点头：“我只是想印证一下我的猜想对不对而已。姐姐不是也看得很清楚吗？那小姑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藏都藏不住，肯定会急不可待要拿到秘方，不管真假她肯定都会一试的。”
沁修仪有点无奈地笑了，轻轻指着她摇摇头。
“宝琴，夏选侍那边没有发现你吧？”沁修仪放心不下。
宝琴满脸的自信：“娘娘请放心，奴婢也没有亲自去，只是找了一个毓秀宫不起眼的杂役宫女在沉香苑附近扫扫地而已。夏选侍忙于秘方的事，绝对不会发现，奴婢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玉禹卿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做得好。”沁修仪颇感欣慰，“妹妹，能有宝琴这样聪明灵巧的姑娘在你身边，你也可放宽心了。待会儿你回了毓秀宫，可得好好犒劳犒劳宝琴啊！”
玉禹卿深深看了一眼宝琴，立即道：“那是自然。”
心头却不免微微一紧，眉间泛起浅浅的忧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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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向来都是一个永不会缺乏话题的地方，尤其是这两天所谓生子秘方的事情，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了。
当时在长公主寿宴上最先出场，后来获封选侍的四位江淮籍采女，因为彼此的家乡邻近，在采选之时又被分到了一起居住，所以一向走得近，时常聚在一起闲乐。现在宫里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会儿孟惜竹一会儿玉舜凝一会儿又淑妃的，这四人聚会的次数就更多了。
今年入秋入得早，这两天秋高气爽，四人便在韩选侍寝宫附近的一处水潭旁走动，赶着夏末秋初的当口，可以欣赏一下还未凋谢的荷花。
“韩姐姐，还是你这地方的风景最好，我们住的那边都快出宫墙了，感觉都不像在宫里了。”高选侍是四人当中年纪最轻的一个，言行举止不免也较其余三人随意一点。
“怎么会呢？”韩选侍微笑道，“在那边和在这边，不都是在宫里吗？我本来不也要住在那边的吗？”
“要是你哪天当上了贵人，不就可以搬出来跟你韩姐姐一块儿住啦！”程选侍笑道。
高选侍显得有点沮丧：“我也想啊，可是想要晋封哪有那么容易呀？到现在我才只见过陛下两次呢！”
“两次还算少啊？”一直不说话的宋选侍忽然反问道，“你知不知道陛下有多久都没有到丽美人那里去了？”
“丽美人？”高选侍想了想，“哦，知道啊，比两年前进宫的姜贵人还早来的那位。”
“她是上届的采女，都进宫三年了。”程选侍道，“上次璟婕妤娘娘处置玉舜凝的时候，她也来了，应该是上届里边位阶最高的一位了。”
“还是程姐姐的记性好。”宋选侍点点头，“丽美人性子不大好，所以陛下也很少上她那儿去，听说已经有一年都没见陛下了。”
“一年？！”高选侍睁大眼睛，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韩选侍不由感慨道：“喜新厌旧乃是人之常情，尤其放在这宫里，那就再平常不过了。”
“陛下勤于政事，这后宫几十位嫔妃，陛下怎么可能一一照顾得过来？能得陛下垂怜留下来，就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程选侍一脸淡然，倒是想得很开。
“可是，”宋选侍微微摇头，“留下来固然好，但若能生下皇子公主，那可比什么都强。”
韩选侍脸上带着几丝苦笑：“说是这么说，可生孩子那是因缘天注定，光想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人声便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四人定睛一看，见不远处果然有几个人影在树丛间闪动，有个宫女模样的人急匆匆小跑过去，一不留神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咦？那不是欣美人宫里的绿杨吗？”韩选侍说道。
“绿杨？”其余三人再仔细一看，但见绿杨好像是给方晴欣拿什么东西过来，这会儿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中。
“果然是欣美人。”高选侍说。
透过重重树影，终于可以看清绿杨拿了一张汗巾过来给方晴欣，却听方晴欣有点无奈道：“绿杨，你做事怎么老是这样慌慌张张的？别人看见了，会说我衔英阁有失礼仪知道吗？”
“奴、奴婢愚笨，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了，请欣美人息怒。”绿杨急忙道歉，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方晴欣只有不断摇头。
“看绿杨那个样子，欣美人对她应该不太满意才对。”程选侍发话了。
“唉，”宋选侍轻叹，“要说以前那个海棠，听说要多机灵就有多机灵，可是谁成想竟然被人收买了要害她主子，看来欣美人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特意换了绿杨贴身伺候。不过说真的，换做是我的话，我也宁愿选绿杨这种老实丫头，像海棠那样的，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韩选侍也有感慨：“海棠都被关进司理监好几个月了，可审到现在，那个什么幕后指使之人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一想到宫里头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在，又不知道是谁，我心里就瘆得慌。”
高选侍不禁安慰道：“姐姐也不必担心，毕竟欣美人是因为有孕才会变成众矢之的的，我们几个都是选侍，又不显眼又不出众，别人怎么会害我们？”
“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宋选侍微皱眉头，“怕就怕有朝一日树大招风，会步了欣美人的后尘。但可不是人人都像她那么幸运，能被芝嫔娘娘救下的。”
“嗨，你别吓着她了，”程选侍指了指一脸惶乱的高选侍，“不管别人怎样，你我先安守本分，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才是。”
“程姐姐说得在理，”韩选侍颔首道，“我们才刚刚进宫，别成天疑神疑鬼的，往后的日子还长，一步一步得好好走。不过话说回来……”
她忽然弯下身子，小心翼翼道：“指使海棠的人，说不定就是顺昭仪娘娘呢！”
“啊？”三人一愣。
韩选侍看了看方晴欣接着道：“先前顺昭仪娘娘遇见欣美人、华婕妤娘娘和承安公主那事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啊……”三人旋即又反应了过来。
“我看八成有可能。”高选侍道。
程选侍皱皱眉道：“不会吧，顺昭仪娘娘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她在宫里的辈分那么高，又是大殿下的生母，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对付欣美人？”
“姐姐，你这么想，可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宋选侍轻笑道。
“是啊，”韩选侍也赞同道，“宋选侍说得没错。在后宫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就拿孟惜竹来说，谁会想到她竟会利用假装自尽的把戏欺骗陛下，又有谁会想到她会被璟婕妤揭发，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啊？”
“看来你们三个都还认定是顺昭仪娘娘了。”程选侍以一挡三，自然说不过她们，只好轻轻苦笑起来。
“程选侍你心眼好，当然不肯相信了，”韩选侍微笑低声道，“反正这件事早晚都要水落石出，不如我们就打个赌好了。”
“好了好了，说了半天，欣美人还在那边，我们要不要过去见礼啊？”高选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指了指外面。
“她位分比我们高出许多，我们理应参见的。”程选侍道。
宋选侍却摇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她现在都八个月的身孕了，容易烦躁。再说，陛下从海州回来都好些天了也没去看过她，想必她心情也不怎么好。我们躲在这里，她不仔细看，又怎么会知道是我们几个？”
其余三人相互看了看，想想也对，便悄悄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