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昭仪有些沉默,馨萝则在旁边数了数回了一句:“娘娘你看,别说是兰宝林妍贵人这些皇后娘娘身边的贴己人,居然连童采仪也来了,还真是稀客啊!”
“是啊,童采仪甚少出门的,跟皇后又没什么来往,今天能在这儿见着她,还真是意外得很呢!”顺昭仪站得有些远,又被门口的几株盆栽挡去了一大半身子,故而里面的众多妃嫔还都还没注意到她。
“秋蓉,你也来了?”皇后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顺昭仪面前,神情却并没有显得多么意外。
顺昭仪连忙行礼:“娘娘,想不到今日凤承宫如此热闹,这偏殿都快坐不下了。”
皇后淡淡一笑,轻拉了顺昭仪的手携着她进了内堂。
淑妃并没有出现,在这里除了皇后之外,顺昭仪就是地位第二高的人物了,三三两两围聚的妃嫔一见顺昭仪竟也来到,便纷纷停下闲聊,恭声见礼。
“咦,童采仪,这就画好了吗?”皇后走到正中间的桌案前面,看着童采仪刚刚完成的一幅花鸟画作问道。
童采仪微笑道:“是的娘娘,臣妾刚刚才画好,不知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拿起来认真看了又看才展颜道:“哎呀呀,童采仪的画功就跟燕婕妤的书法一样,在后宫都是只排第一不论第二的。”
童采仪忙羞愧道:“娘娘过奖了,臣妾这只不过是拙技而已,哪能和燕婕妤娘娘的书法相提并论呢?”
一旁的燕婕妤立时不好意思了:“童采仪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的水墨丹青乃是一绝,连陛下都欣赏得不得了呢?”
童采仪不由赧然。
“是啊,”皇后应道,一手拿了童采仪的画,一手拿了燕婕妤的字,走到众妃嫔面前,“这一字一画都独一无二,众位妹妹可要好好欣赏欣赏才是。更难得今天童采仪和燕婕妤都在,众位妹妹平时不常见面的,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跟两位请教切磋一下。”
众妃嫔先是愣了愣,继而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既然皇后都发了话,有些原来根本就对字画不感兴趣的,也只有假装出认真欣赏的样子来。
皇后回到正位上端坐,悠悠然喝了两口茶,目光却没有离开过众人片刻。
顺昭仪一直坐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未曾动过,见皇后如此举动,她看了看身后的馨萝,两人都心知肚明。
“众位,怎么看个字画都这么心神不宁的?”皇后突然发话了。
众人一时怔忡,也不知该怎样接话。
终于,性子急躁的姜贵人姜怡露站了出来:“皇后娘娘,请恕臣妾实在没有心思欣赏童采仪和燕婕妤娘娘的杰作。”
“哦?为何没有心思?”皇后面带微笑。
到底还是被皇后的拖延术逼出来了呀!顺昭仪心道。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皇后和在场众人抱有同样的心思,皇后也不能什么事情都率先讲个明白,有些事情还是底下人开口的好。
姜贵人老老实实回答道:“娘娘,昨日璟婕妤娘娘留在乾阳宫过了整夜,而且现今都已经申时了,听说还呆在乾阳宫未曾离开。”
“那又怎样?”皇后淡淡道。
姜贵人觉得奇怪,于是清声道:“娘娘,这可是大大坏了我朝的规矩啊!宫规森严,但凡后宫妃嫔,上至皇后娘娘,下至选侍,皆不能留宿乾阳宫整夜。可璟婕妤娘娘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把祖训规矩放在眼里,如此嚣张,成何体统?!”
皇后身子难免微微一滞:她贵为后宫之主,早就学会了对后宫妃嫔大度和隐忍,若无这等广阔的胸襟,她又怎么可能成为一国之母?
可是自从玉禹卿进宫之后,她便不可抑制地难受过无数次。
她知道不该因为玉禹卿的出现而不快,也不该因为皇帝有了新欢而心酸,更不该对玉禹卿的每件事都如此敏感。
这次的事她一早就从霞珠那里收到消息了,她料想过如此轩然大波,后宫众人一定会来找她这个皇后主持公道。她虽不喜这种过分的聒噪,却也无可奈何。高处不胜寒,又有谁明白,作为皇后的她,早已几乎失去了任何消极的情绪表达。
姜贵人这番话一出,引得一直憋着一口气想来凤承宫发泄的众人顿时七嘴八舌附和了起来。
“就是,又不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还明知故犯,娘娘,这可怎么得了啊?”
“太不像话了,这才进宫几个月啊?”
“之前胆敢忤逆皇后娘娘,后来又屡屡破例,真是太嚣张了!”
“可不是嘛,这璟婕妤仗着陛下的宠爱,对玉选侍施以重刑,弄得玉选侍到现在都还未痊愈。同裕朝早有祖训,后宫不得出现重刑,可璟婕妤完全充耳不闻呐!”
“皇后娘娘,千万不能纵容璟婕妤啊!”
“说得不好听点,这叫胆大包天,依臣妾看,她连皇后娘娘都不会顾忌的。”
“……”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婕妤以下的品衔,当日玉禹卿惩处玉舜凝之时都有份参与,如今纷纷在背后怂恿皇后教训玉禹卿,说到底都是被玉禹卿给吓出来的。与其不知道哪一天被玉禹卿用同样的手段整得生不如死,倒不如找皇后当挡箭牌,趁机煽动众人不满玉禹卿,万一这样一来她真失势了,众人也算了了一桩天大的心事。
“够了!”一直沉默的顺昭仪却突然拍了一下椅子旁边的方几,闷闷地发出一声响,倒让一片喳闹骤然平息了下来。
皇后有些讶异,因为顺昭仪在众人面前几乎从来就没有如此不悦的时候。
但见顺昭仪接着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语气有些冰冷:“诸位这是在唱戏么?”
众人一怔。
“姜贵人不说,你们就都不说,姜贵人一开口,你们就跟炸了锅似的,你们难道忘了,现在站在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凤承宫,不是市井民间,你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分明是一群无知民妇在吵吵闹闹,哪里还有半点同裕朝后宫妃嫔该有的样子?!”
众人被训斥得脸上阵阵发烫,只好纷纷垂手而立,统统噤声。
“秋蓉……”皇后有些怔然,她走到顺昭仪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顺昭仪这才稍稍收了点愠色,但语气还是强硬:“娘娘,请恕臣妾失礼了。臣妾只是一时不忿,扰了凤承宫的清静,实在不该。”她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盯着面前的一干人等,故意提高了音量。
皇后闻言,了然于心,不禁为顺昭仪的出面维护感到由衷欣慰:“秋蓉,本宫知道你的心思。来,快坐下,不要生气了。”
说着轻轻拍了拍顺昭仪的肩头,然后又吩咐霞珠去倒了杯热茶来给她压惊。
当然,刚才吵嚷的那群人也不是傻子,一听顺昭仪和皇后的对话,稍微有点脑子的都明白皇后也赞同顺昭仪的说法。在凤承宫里指指点点吵吵闹闹,虽然讨论的另有其人,但终究多少都有点不太尊重凤承宫主人的意思。皇后只是向来温良,不想太计较罢了,否则若换了淑妃那样的人物,恐怕早就会被赶出门了。
“请娘娘息怒,方才臣妾一时情急,所以言语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能够体谅一二。”到了这个时候,姜贵人再不站出来,恐怕待会儿连皇后都要给她难堪了。
姜贵人一带头,剩余的各人也纷纷请罪。
皇后看了一眼顺昭仪,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太在意,便淡淡道:“好了,各位来凤承宫,欣赏欣赏童采仪和燕婕妤的丹青妙笔就好,本是高兴之事,又何必闹得不欢呢?”
童采仪和燕婕妤对视一下,其实心里都清楚皇后召见自己前来的目的,不由有些无奈。
皇后一直稳着端着,只字不提玉禹卿的事情,她还是在等其他人主动绕上去,因为她坚信一定会有人站出来的。
果然,丽美人真的开口了:“皇后娘娘说得对,众位姐妹济济一堂,本应该高兴的,可是无奈宫中并非所有人都与娘娘以及臣妾等同心。姜贵人刚才也只是道出实情而已,其实臣妾的想法也和姜贵人一样。”
“一样?”皇后反问道,目光朝众人逡视了一圈,“也是为了璟婕妤一事吗?”
丽美人没有否定:“而且臣妾相信,今日在场的姐妹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只是方才臣妾等因为事态紧急,所以难免言行有失礼不妥之处,还望娘娘宽宥。”
“哦?诸位都跟丽美人姜贵人的想法一样?”皇后不紧不慢说道。
众人有点面面相觑,但事到如今,姜贵人和丽美人这两个平日里还算亲近的嫔妃都挑起来了,看来的确是时候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于是众人陆续承认了下来。
顺昭仪不禁看了一眼皇后,似乎有些惆怅。
皇后就坐在她的身边,此刻冲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这才缓缓对众人道:“众位来凤承宫恐怕也有半个时辰了吧?其实各位本就勿须这般忸怩,有什么话在本宫面前直说就好,何必憋了这么久都隐忍不言呢?”
众人唯有虚心听训。
“既然如此,那各位今日不约而同来找本宫,究竟所为何事呀?”皇后边说边看着外面,见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心中也记挂着玉禹卿到底离开乾阳宫了没有?
见皇后没有耐性再耗下去,众人又赶紧七嘴八舌诉说起今天来的目的了。当然,这次没有谁敢再面红耳赤,毕竟顺昭仪有言在先有所警告,得罪了顺昭仪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即便有的人像开始那样义愤填膺,语气也尽量平和了许多。
“原来都是为了璟婕妤之事啊!”皇后听完众人的一番热议之后,终于慢慢吐出一句话来,神情还是那般淡然。
“娘娘身为后宫之首,还请娘娘对璟婕妤加以训示,以正法纪。”丽美人生怕皇后心软,不禁在一旁继续怂恿——她曾丽颖被皇帝冷落了好久,一直郁郁寡欢,现在偏偏跳出来个玉禹卿,她怎能不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