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心虚,被顺昭仪这么一激,她只感觉全身发软了。
“没有。”她本能地反驳道。
“哦是吗?”淑妃忽然慢慢站了起来,玉禹卿低着头,只能看见淑妃桃红色的裙摆在眼前晃动。
“怎么低着头说话呀?抬起头来。”淑妃的话说得似乎漫不经心,但事实上任谁听起来都像是不折不扣的命令。
玉禹卿暗自吓了一跳,她双手交叠,使劲紧了紧,只有依言抬起头来,却始终不敢直视淑妃的眼睛。
“哟,怎么出汗了?脸色还这么苍白?不是都已经休息好了吗?”淑妃端详了她一下,突然发问道。
这一问,皇后和顺昭仪也齐齐向玉禹卿看去。
“我……,没、没有啊!”玉禹卿下意识抬头辩解,却不经意瞥见了淑妃一脸的似笑非笑,仿佛有根针迅速在她心口上轻刺了一下。
可恶!玉禹卿暗骂一声。那是当然,因为没有谁会喜欢这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颈间突然感受到一点轻痒,原来冷汗早已渗了出来,只是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而已。
“瞧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淑妃甩甩帕子,轻笑一声回了座位。
“难不成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顺昭仪一直在观察玉禹卿,这会儿越想越觉得玉禹卿定然隐瞒了什么。
“玉禹卿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求皇后娘娘、元淑妃娘娘。顺昭仪娘娘明察!”玉禹卿再也绷不住了,只觉今天难以辩白,更难以消除皇后等人的怀疑,腿上一软,“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沉声喊道。
“娘娘……”顺昭仪见此情景,有些诧异,转身看着皇后。
皇后看了一眼淑妃,淑妃嘴边的笑容若隐若现:“瞧把她给吓的,娘娘给拿个主意吧!”
皇后慢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玉采女,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清白的,但是就你所说,漏洞百出,破绽那么多,很难让人相信你的话,本宫真是很为难啊!”
“禹卿所言,句句属实,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娘娘相信?”玉禹卿俯身在地,胸口憋闷得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次西山之行既是本宫为首,本宫也自然要善始善终。“皇后沉思道,”玉采女,你的事情本宫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皇后拉长了声线,柳眉轻锁,有些迟疑:对眼前这个女子用这个办法,是不是有些太过委屈她了?
“但请皇后娘娘吩咐!”玉禹卿仍然匍匐在地,岑公公昨日的话陡然跳了出来。
“好,”皇后点点头,“既如此,你就跟李主事到侧室去验身吧!”
淑妃和顺昭仪互相看了一眼,这个决定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什么?”玉禹卿猛然抬头,杏眼圆睁,只觉得周围似乎有一千只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一样,全身倏然僵硬得不能活动。
“玉采女,你毕竟失踪了一夜,若你想证实自己的清白,那只有这一条路了。”皇后相当平静。
“不不不,我不验。”玉禹卿本能反应,使劲摇着头,一时也忘了礼仪规矩。
“你不验?”皇后轻轻蹙眉:这个女子为何如此抗拒?
“玉采女,如果你真是清白的,验身又何妨?这样子做才能证明你的清白啊!况且你参选的时候,那些主事们不都给你们这些采女验过的吗?你还顾忌什么?”顺昭仪怕皇后动怒,赶紧劝道。
“虽然这样做是有点让你难堪,可是皇后娘娘这么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玉禹卿,你身为采女,却跟陌生男子在宫外过了一夜,这种事若不好好查证个清楚,那宫里岂不是要坏了规矩?”淑妃有点不耐,又有点愠怒。
“禹卿认为,清者自清,倘若禹卿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禹卿也不会回宫了。还望娘娘明察。”被众人左右逼问了半天,玉禹卿这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
“这……”皇后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姐姐,这次西山之行,陛下对姐姐可是委以重任。现在闹了这事出来,如果玉采女不验身的话就难以证实她的清白,我是怕这件事情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会责怪姐姐办事不利呀!姐姐那天不也说了,我朝何曾有过不贞不洁之人出现过?”淑妃走到皇后身边小声道。
可这番话分明也是说给玉禹卿听的,更何况这屋子安静到连掉根针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怎么可能听不到淑妃的话?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扯开淑妃的冲动,无奈只能生生忍住,可她的情绪无法忍住,转眼间整张脸便涨得通红了。
“嗯,妹妹说得有理。”皇后沉思着点点头,缓缓道,“玉采女,验身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何就坚持不肯这么做呢?”
“玉禹卿的清白,可以指天誓日的确定,又何须用验身来证明?还请皇后娘娘能够成全。“玉禹卿突然觉得好疲累,竟然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
果然,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却被顺昭仪抢了话过去:“你这是什么话?皇后娘娘给你机会证明你的清白你却拒绝?知不知道这样做,你就根本说不清楚这件事了?别说陛下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你,就是我们这儿你都说不通。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你这样叫抗旨不遵你知不知道?你这分明就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禹卿不敢。”玉禹卿赶紧俯下身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一直跪在地上,腿有些发麻了。
“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姐姐的懿旨你都敢不遵,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淑妃“嘿嘿”冷笑起来。
听了两人的话,皇后原本有点焦躁的心反而平复下来了。
“玉采女,你也听到了,本宫不是想用懿旨来逼你,只是本宫也有本宫的难处。虽说西山之事陛下只是交给本宫负责,可你失踪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陛下日理万机,本宫虽不想陛下因此事分神,但也不敢确保陛下不会得知你的事。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让陛下操心,这件事由本宫全权处理就好。玉采女,本宫也知道这样做多多少少有点轻辱你,可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就委屈一下吧!“
玉禹卿抬起头来,眼前的三个人影忽然变得很遥远很模糊。她深知皇后的话确实在理,但是验身这件事,对于世上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人生的巨大耻辱。更何况她已经进了宫,现在居然陷入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当中,对她而言这是何等的折磨?如此耻辱,她绝对不受,尽管她明白抗旨不遵的代价。
有时候,世人近乎偏执的坚持看似愚蠢,然而细细思量之下,又觉得这种代价的付出未尝不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捍卫自己认为弥足珍贵的东西吧!
她咬咬牙,决绝回应:“禹卿心意已决,不会用验身来证明清白。只是禹卿可对天地日月起誓,倘若禹卿不是清白之身,禹卿愿意接受任何处罚,还请皇后娘娘能够了解禹卿的心意!娘娘要怎么惩罚禹卿,禹卿都绝无怨言。禹卿在此叩谢娘娘!”说完重重叩了三个头。
众人这下子怔住了:身处后宫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敢反对皇后旨意的女子,并且还如此坚决,连想对她发怒都找不到理由一般,因为她言之恳切到竟让人无法反驳。
皇后见此情景,沉吟半晌,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如此坚决,本宫也不便勉强。不过你采女的身份要暂时褫夺,就到浣衣局去做工吧,当是你不守宫规,擅自离队的惩罚,相信你也觉得公平。这样子做,本宫给后宫诸位也算有个交代,你说呢?”
一丝彻底没有负担的笑容挂在脸上,可这笑容却是如此的五味杂陈。
她再次叩谢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禹卿一定在浣衣局好好做事,不会再让娘娘操心。”
“嗯,那就好。玉禹卿,你要知道,本宫不是想害你,只是你一定要明白,在宫里,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要懂得后果是什么。这句话,希望你谨记,明白吗?”皇后语重心长,她深切地明白在宫里一定得谨言慎行的道理。
眼前这个女子,尽管连她的话都敢不听,可是对她却生不起气来。是不是所有的采女初进宫时都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学会了收敛起所有的小性,只做一个处处为人榜样的皇后。某一些年月的她,青春年少,也曾这般执拗过,那一刻的她,似乎跟此时的玉禹卿重叠了。
一念及此,往事如烟,在皇后眼前凝聚成一层淡淡的薄霭。
“禹卿明白,多谢皇后娘娘的教诲。”
顺昭仪和淑妃各自暗暗觉得奇怪,对皇后抗旨不遵的人,惩罚竟然只是罚到浣衣局思过?会不会太轻了?
不过无论如何,对后宫中人总算是有了个交代,至于一个小小的采女未来会怎样,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