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的反应却相当迅捷。
前一刻还在跟玉禹卿逗趣,下一刻便倏然拧过身去面向来人,掌风逼近的同时,他忽然足尖一点,整个人便跃到了侧边,身子微低,左手往上一格,与来人的手臂狠狠一撞,劲厉的气道震得二人都向后稍稍退了退,两人不由暗暗吃惊于对方的功力。黑袍人借势转了一圈,准备运作气力招架,但来人轻功相当之高,就在此时身形一闪,竟然到了黑袍人的背后,双掌顷刻间齐齐送出。黑袍人一凛,猛然俯下身子,来人双掌放空,倒呆上了一呆。就在他发呆的刹那,黑袍人已经身形一转,腾空而起,飞腿攻向来人的下盘,手上更没闲着,眨眼间变掌为刃,就在踢到来人小腹的同时,已经躲过了来人的重拳,一掌切到了他的背上,痛得来人不禁一声闷哼。
“住手!”玉禹卿反应过来,看清楚来人居然是流鸢,又见他吃了黑袍人的亏,急得一个箭步跨上去,伸手挡在了两人中间。
“壮士,他是我的朋友,不要打了。”玉禹卿扶着轻喘的流鸢关切道,“流鸢,你怎么样了?”
流鸢终于抬起头来,又露出了他惯常的笑容:“还死不了。”
“你的轻功很好,手上功夫也不错呀!”黑袍人忽然笑道,语气有几分戏谑,又有几分佩服。
流鸢拱手回道:“过奖过奖。我对我的轻功一向自信,也一直觉得其他的功夫还过得去。不过今天你的出现,倒让我遇到了真正的劲敌,朋友一定是江湖上的高手。”
“彼此彼此。”黑袍人也不推让,淡淡笑道。
此时两人一黑一白,四目相对,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甚至都忘记了,身边还有个玉禹卿,和两个沉睡不起的丫头。
“流鸢,你是看到我发的烟火弹,所以赶过来的吗?”
流鸢收回眼神,看着玉禹卿正色道:“幸好我今天还在京城,要是再晚一天,我就已经离开这里,到杭州去了。”
“是吗?”玉禹卿舒了口气,“要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如此劳烦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来了。”
流鸢看了看四周:“我对这里不熟,况且又是夜里,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幸好我听见这里有声音,才跑了过来。”
玉禹卿不禁皱眉:“你没去止水庵吗?”
“止水庵?”流鸢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玉禹卿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遭了!”她蓦然失声叫道,“净如把我们引诱过来,止水庵一定出事了!我们快赶回去!”
然后又急道:“壮士,请把我两个丫头的解药拿出来。”
黑袍人似有些不高兴:“难道我没有名字吗?”
玉禹卿一愣,随即嗔怪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快呀!”
黑袍人无奈,但知道事态紧急,便连忙拿出解药来,让两人分别闻了闻。
两人旋即转醒,正有一肚子的惶惑愤懑要发泄,却见玉禹卿一把拉起两人疾道:“小夜淙儿,事态紧急,我来不及说太多。你们只要切记,待会儿如果见了陛下,他要是问起什么来,一切都由我来解释,你们就说一来就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没?”
两人虽然不明就里,但深知玉禹卿这样说一定有她的用意,立刻就认真应了下来。
几人也不过多纠缠,这时云吹雾散,月光更明,映得前路清晰可辨。
流鸢和黑袍人赶在最前面,玉禹卿三人紧跟在后。但没走几步,两人发现这三个女子走得太慢了,又怕她们跌倒,干脆对望一眼,流鸢携了小夜淙儿,黑袍人携了玉禹卿,这下子足下生风,直往止水庵奔去。
三人本来也颇为尴尬,但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思再扭扭捏捏。
玉禹卿只觉得身子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轻盈,这感觉就跟当日流鸢带她掠到西苑的时候一样奇妙。
“壮士,多谢了。”她认真道。
却见黑袍人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没有名字吗?”
玉禹卿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个人就跟流鸢一样,看上去又成熟又世故,骨子里却有这样的顽皮?
正待问他,却听他慢慢道:“公孙无忧,我的名字,叫我公孙就行了。”
“好,”玉禹卿答得也很干脆,“公孙,陛下肯定会为今夜之事大发雷霆,难免迁怒于你。所以待会儿你见到陛下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稳住自己的脾气,千万不要惹怒陛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知道吗?”
“唉,”公孙无忧有些失落,“我好不容易才对一个女人有那么一点好感,却不想这个女人早就名花有主了。”
“公孙……”玉禹卿既无奈又感慨。
公孙无忧忽然扬起一抹快意的笑容:“早就听说当今皇帝是一位少年英才,文治武功百年难得一见,今晚若能见到他,那也是我的荣幸。看你这么维护他,就知道你对他有多少感情了。”
玉禹卿脸上一红,微微低头: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女人不愿意听到别人称赞自己喜欢的男人吧?
就在这对话之间,止水庵已经近在眼前,几人陆续停了下来。
而公孙无忧的话音刚落,却听前方一阵嘈杂之声,当中有人惊呼一声:“璟婕妤娘娘?”
十几盏灯笼在风中飘摇,但已经足够照亮周围人的面貌。
“薛大哥?”玉禹卿紧跑几步,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也不禁吃了一惊。
来人果然是薛晋阳,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大内侍卫。
“微臣参见……”薛晋阳不忘礼数,但被玉禹卿及时拦了下来。
“娘娘,”薛晋阳疾道,“陛下刚刚已经来了,但一见娘娘和冯姑娘聂姑娘都不在庵中,而住持和女尼们又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娘娘的下落来,陛下急得不得了,赶紧让我们出来找寻娘娘。”
“那好,我们快走。”玉禹卿边走边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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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庵,净心阁,这里是住持净如专门接待贵宾的厢房。
当众人三步并作两步踏入净心阁的时候,便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因为榻上的人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既没说话也没动作,然而他的五官就像是冰雕的一般没有任何温度,尤其那双原本清俊的眼眸,正散发着一种无限膨胀的愤怒和森寒。
“陛下!”
“禹卿?!”
玉禹卿冲口而出,而胤瑄几乎跳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头,乌黑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大喜过望:“你终于回来了?”
玉禹卿忙不迭地点头,笑得脸颊生疼:“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胤瑄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一个激动,竟然不顾那么多人在场,忘情地紧紧抱住她。
而玉禹卿虽然感到不好意思,但双手却牢牢地圈着他宽厚的腰背,心口温暖得直流下泪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回避,唯独流鸢和公孙无忧偏偏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毫无顾忌,似乎觉得这种有趣的场面难得一见,要好好观赏观赏才对得起自己一样。
片刻之后,玉禹卿凑在胤瑄耳畔轻轻道:“陛下,好多人看着呢,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胤瑄点点头,这才慢慢放开她。他拉了她走到榻上坐下,神情又恢复了刚才的凝重。
“禹卿,到底出了什么事?朕问她们话,她们都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朕实在是气恼之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你会有什么危险。”
玉禹卿也不禁蹙眉叹道:“今天的事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于是便把净如如何诱她们到渡头,又如何遭公孙无忧截杀一事说了出来,听得胤瑄额上青筋直冒。
“混账东西!”胤瑄怒火中烧,霍然起身,一脚踢到跪在地上的净如的肩膀上,痛得净如登时仰身倒地。
“陛下,先别生气,我们得听听净如怎么说。”玉禹卿连忙站到胤瑄旁边,一手抚着他的胸口。
胤瑄冷哼一声,薛晋阳在一旁沉声喝道:“净如,还不从实招来?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此时净如脑中一片空白,原本今晚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让她心神混乱的了,偏巧皇帝居然突然到访,把她和一帮女尼早就吓傻了。如今亏得薛晋阳这么一喝,倒把她给喝醒了不少。
原来一切还要从今夜玉禹卿在后院给流鸢放烟火弹的时候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