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龙寨在脆亮的鸡鸣声、空中缭绕的炊烟下,晨起练操广场上嘿咻声中开始新的一天。
越梓柔因为观勇的事,极为排斥水裳羽出现自己的视线里,虽不愿与她同一屋檐下,可许叔在没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就安排水裳羽到她的院里,可想而知,这事已经超出她反对范围了。
昨夜回去晚了些,等她回去的时候,水裳羽已经熄灯休息,没机会找麻烦。越梓柔不急,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就不乏没机会送水裳羽一个下马威,问题在于早晚罢了。
透着凉意的晨光照在身上,越梓柔望着大敞的房门气闷难当,昨天睡得晚耽误了起床时间,冬月天明的时间本来就短,等她起床准备找水裳羽的时候,这个女人竟然早没了踪影,小花告诉她,天刚亮水裳羽就去大杂院看同伴去了。
闻此言,越梓柔气得跺脚,什么事啊,就想给观哥出口气,可她连‘敌人’的面都没见一次又被她溜了,这人,着实可恨的紧!
裳羽一早去看安置在别的院子的人。
进了院子便迎来欧阳适等人,见他行动自如,神色如常,水裳羽看出他们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想想也是,欧阳适这些懂功夫的武夫,身体比起一般人来说要强健,即使受伤,恢复能力也比别人快,昨日混战中,虽伤了皮肉,却未伤到筋骨。
他们一行人中,唯一受重伤卧床不起的只有哑女一人,断了一只手,几度昏阙,脸孔疼得扭曲变形,触目惊心的伤势让人看着揪心,直到昨夜离开前,施以针灸之时哑女还未曾醒来。好在,今晨看她脸色恢复了些许血气,只是精神不济,虚弱迷瞪看她一眼,便再次陷入昏沉。
蝶儿抹着泪眼将哑女夜间情况说与小姐听,小姐自来到房里便不曾看她一眼,而是关切询问哑女病况,她知道,因为昨天自己表现出的懦弱让小姐失望了,所以不把她带身边服侍,而是留她下来照顾哑女和谙谙。
蝶儿确实多心了,无论谁面对危险情况,表现皆是超出自己预期情况,看到咫间寒兵,蝶儿唯一反应是吓晕过去,由不得自己。水裳羽只是觉得谙谙和哑女都受了伤,比起安好的自己,她们更需要蝶儿的照顾。
哪有那么多的埋怨,望着扎堆大院不得自由的众人,水裳羽难免愧疚,一切苦难都是她造成的!
那位在她命悬一刻及时救她于危难中的侠士,由于昨天的场面过于混乱,远远看到他却没机会当面答谢,今晨,更不可能为了说声‘谢谢’而去打扰他的休息。另一方面,寨里大夫给出的药对外伤具有较好的疗效,对于伤筋动骨的内伤却无多大效用,她准备出去采些有助复元养气的药草。
越梓龙说过不会为难她,而且,她的人全部困在越龙寨,只她一人出寨不是难事。来时,水裳羽便注意到越龙寨偏南方向,那片氤氲水雾的山涧,毕竟少时在巫雪岭过了几年,多少有些了解,东岭虽有闻风丧胆的越龙寨霸占一方,可素有‘一泉消百病’的霁虹泉却在此地安家落户。那里,应该有她想要的东西!
当越梓柔追人到大院,找茬的人再次溜了,想见的人也没见到,最后只有一个冷眼横眉的青年引起她的注意,想她越龙寨二当家,到哪不是威风八面,只有别人怕她的份,哪曾遭如此冷眼相待。
让她更生气的是这人不仅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路过她时,还敢摆出一副趾高气昂不屑一顾的样子。一副欠揍的表情也就算了,更更令她恼火的是,还说什么‘马贼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可笑之极·······’
越梓柔气得扭头盯着那人的背影,咬牙切齿:长得像个人,说话素质连个畜生都不如。那边提着步便撵上去,她倒想问问,她是招他还是惹他了,一个大男人说话如此恶语相向?
而此际,越龙寨外。
“窝头,你怎么才回来了,大当家问你好几回了。她是谁?”守寨门的兄弟一把拉过窝头,觎了一眼与他一起的女子,小声说道。
窝头平缓了下路上的紧张心情,低声道:“别问这么多了,大当家在里面吗?老巫婆派人来了,要见大当家。”
“大当家去村里看三当家了,这会还没回来。虽然,大当家不待见水家,不过,这,怎么说也是位姑娘···要不,你先带她进去坐坐,我去找大当家回来。”
窝头看了看没出声的女子,那份异于常人的从容让他一路格外压抑,连大气也不敢出,眼下终于回到自己家,他才不想再靠近这个女子。
“还是我去找大当家吧,你带这位姑娘进去,我很快带大当家回来。”说完,不待兄弟说话,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呵呵···他就这样。”守寨兄弟见他一副仓惶逃跑的样子,干笑说了句,客人没有言语,浅浅犹如灿日的微笑,守寨兄弟感到一阵晃眼,赶紧低下头引客入寨。
“适才过去的那位姑娘是你们寨里的人?”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来,缥缈近乎是听者的错觉。
“啊!”带客进去的兄弟听来一愣,想了下才想起来在窝头回来之前,大当家昨日带回来的姑娘也是那时候出去的,也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不是我们寨里的人,她是····姑娘不识她吗?”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水家派来的人却不认识水裳羽,这,说不过去啊!
“这个匣子你带进去,不是说越梓龙不在寨里,我不习惯等人,等他回来我再来找他。”
守寨兄弟捧着木匣怔怔望向飘然而去的身影,这,这,岂是谈判求见该有的态度!
雪地初融,踩在上面嘎然脆响,犹如林木断枝静谷,晨间霜冻,枝上凌锥,更甚清空冷意。抬眼撞见负手立于高岗的颀长背影,水裳羽止步,愣了一瞬,她没想到会在这条路上遇见他。
听到背后脚步,凌非洛回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水裳羽,美颜淡妆漠漠清雅,身姿窈窕迎风拂柳,这让他想起明湖里的不染尘埃的风荷。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姑娘,怎么,你也是想见识传闻中的‘霁虹泉’?可惜,前面的路被瘴气封住,看来我们都白跑一趟。”
水裳羽走上高岗,下方笼罩一层薄薄黑气,浑浊带有气味,而那清透水雾却不受影响氤氲空中。
脚步一转朝靠近黑气的溪流走去,这才慢悠悠说话:“我只是来这里找点药草,对‘霁虹泉’没兴趣。”
凌非洛跟上去,左右看了看,笑道:“也是,‘霁虹泉’本就是你们水巫族历代宝藏,你即是传人,当然不稀奇了。”
前面的人突然不走了,转身望来的眸子冷冷如水,“你究竟是谁?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凌非洛微微前倾,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摸着下巴,笑说道:“这是你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姑娘,我说过,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当然,你担心的也没错,我确实是有目的接近你。你当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有些事非一己之力能达到,譬如这次,马贼挥下的那一剑,难道你真得不害怕会要了你的命?”
娇美的脸冷冷一笑,很是轻蔑看着他,“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了解我?你说的没错,有些事不是靠一个人来完成的,在我这里,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善加利用,便能立于不败之地。既然你把我查的这般明白,那你该知道我这人的性子如何,我非无情,只是世道冷漠。在此唯有多谢公子对小女子的另眼相看,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公子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先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万一到时被人逼得退无可退,作为唯一愿意帮助你的人可不想见死不救。”凌非洛哈哈扬笑而去,一番肯定她会去找他的语气令裳羽气得身体发颤。
她的事,她可以解决,一定能做到,绝不向任何人乞求。
流水轻悠走过她的面前,晨风送来漱漱松香,她可以感受到冰冷渗透鞋袜浸湿脚底,她可以触及硌手的树皮,数着粗糙的纹路,敛下前行的脚步。
她在犹豫,是否去见裳羽?她在徘徊,见了裳羽又当如何?
嘴角泛起苦笑,她可以坦然面对所有人,在这不属于她的地方从容与之博弈,不怵失了自己,不惧一觉醒来的变天,原以为,这世上,在没有让她不敢面对的事了。
然而,当她真正感受到裳羽的存在,裳羽渐渐飘散的气息,不得不承认,隐藏心底的那份不舍终究淹没见裳羽的勇气。也许,这里不是见面的好地方,唤一声裳羽的好时机?
她等着那么一天,却从未想过等这一天的到来·····
阿缈哑然失了笑,抬手揉了下额角,很是无奈,这是没事找事做呢,还是先去找越梓龙把事情解决再说吧。
凌非洛在回去一个转路顿了脚步。
苍松下,溪水边,若影依依,白雪为景,溪水流曲。
纤纤秀指莹莹如玉,唇似点朱眉目如画,扬起的脸透着玉泽,浅露的笑堪让松雪失了颜色,却弃远了那寒星般的眸。
佳人如斯,望之心醉。
好似不小心撞见一幅唯美画卷,唯美的人,唯美的景,美得令人不忍呼吸,因为害怕打破不似真实的美好!
看着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凌非洛悠悠叹息,待抬首之际,毫不犹豫抬步跟上那抹渐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