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洛牵着马站在一座略显低矮而古朴的城门下,虽不见熙攘的车水马龙,可往来行客自是不少,四邻八乡的熟脸,逢人三分笑,和气安乐,倒显地方上独特的朴实热闹。
同行回城的两人,非常有默契牵着马一路走回来,以二人脚程,回来的速度并不慢,而且,身边有个聊天的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抵达小镇,正好赶得上最后的午饭时辰。
与新客好奇的心理相比,分属主人家的阿缈并未在城门下多做停留,刚进城,便寻思着找客店。很快,阿缈找了一家客店,尽地主之谊帮凌非洛解决住宿问题,并大方付了房钱,安排好一切,便告辞离去。
凌非洛对此安排大为不满,三步并作两步拦下已出店门的她,“云之缈,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我特意奔你而来,不说请我去贵府住几天也就罢了,好歹请我去坐坐,吃一顿酒菜。你倒好,随便找一家客店便把我打发了,这种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你可不能做。”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这话严重了,而且,听来可笑。然而,在他想来,确实如此。
想他本来目标是水裳羽,因为她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如此待遇。随便找个地方扔下他不管不问,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是什么!
阿缈没做多解释,只道:“那个地方,你不会想去的。”
看不见的眸光扫了一眼街口,那里站着两个人,腰杆笔直,目露锐气,不时望向她这边。
凌非洛早在进城的时候便注意到这两人,杵在城门口,周身散发生人勿进的寒气,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气息,很容易辨出是久经训练的武人。而他们根本不加掩饰自己的行迹,至始至终保持一丈距离,跟在她的左右。
凌非洛收回目光,感慨道:“看来你的日子并不好过。”
阿缈笑笑,没有回答,要不是老太婆亲自找来的原因,明跟暗随的人远不止这两人:“下次有机会再说吧,我先走了。”回去,还有别的事要做。
再阻拦就说不过去了,凌非洛看着离开的人,路过街角卖梨的小摊前,买了三个梨,小贩熟识招呼她,看样子应该属于常客。只是,看着温柔浅笑的女子,难以想象她也会有如此一面,颠覆以往认知,再见,恍然如梦!
“三个梨,家里有三个人?算不得大家。”凌非洛进店要了桌饭菜,脑海却在思考一个问题,“可是,万一是三口之家呢?人口不多,却是大家了,不知道她是前者还是后者?”
转念想到她失踪的时间,凌非洛脸色不好,‘啪’,手里的筷子断了两截,看来有必要找个机会好好拜访她的‘三口’之家!
恰好上菜的小二被客人突然的暴举吓了一跳,冷不丁打个寒颤,话不多说放下饭菜就走。
“主子,你回来了。”阿佐清闲照看铺子的生意,远远看到归来的主子,迎上去才说一句话,手里多出一个纸袋,扑鼻果香。
云之缈不做停留越过阿佐,进铺的一刻,传来她的声音:“沈武进来。”
语气果敢,气势凌人,一身冷傲,阿佐一愣,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主子这副模样了。看到丈外随来的两兄弟,手里抹布咯咯作响,他们又做了什么触怒主子,真是一群赶不走的苍蝇!
沈文留在外面,既然店主只叫沈武进去,就没他什么事,至于,店里伙计不加厌恶燃烧目中的怒火,他选择视而不见,反正,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二次,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
沈武面对店主半敞的房门,身板笔直目不斜视站在院里,自他进来就没看到店主,屋里有轻微动静传出。虽然不清楚店主为何找他,可是,向来视他们不存在的店主既然开口,必定有所交待!
台阶上欣长的身影,一封白色书信出现眼前,沈武没敢注意捏着信边的纤长指尖,便马上接过书信。
面前的人收手负于身后,从容淡雅,“你该明白,他留下你们不单为了监视我。你的心思比沈文细腻,现在我要你帮我送封信回关中,切不可被人跟踪,若是发现跟踪者,一律格杀勿论。”
沈武怔然看着台阶上的店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店主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
往常,她这个人,深居简出,性情淡薄,风轻云淡似画中人,除了一张绝美容颜,其他毫无特别的地方。他只道主人看上她的无非就是她的美貌。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美若画中人,可是,多了生动,说话颐指气使的语气,像极了习惯发号施令的那类人;还有她负手的动作,看似随意举动,却把一个决策者的气度非凡表现出来;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转变,习惯使然,举手投足间换了一个人,傲然之气竟与她毫无违和感,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她!
沈武惊诧店主突然的转变,他们在这个地方也待了半年时间,半年相处,说起来也算了解店主的为人处事,可是,像此刻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放在以前,他会因为她日后的身份而尊敬她,现在却有些明白,主人对她特别重视的原因了。
沈武领命离去,独立院中的云之缈,仰着头,紧闭双眼,急促的呼吸震动耳膜,吸进的凉气直逼心田。
静立良久,直到压下胸口那股滚滚翻涌的气息,云之缈方睁开眼,望向看不到的远方,喃喃道:凌非洛吗?好!好!很好,真的很好!
一点预兆也没有,就这样坦荡出现在她面前,不曾一点防备,坦然告知他的身份,而她,却被这份坦然打个措手不及!
抚上悬挂墙上的剑,丝丝冰凉渗入指尖,与他的从容不迫相比,显然,她乱了心。
这样不好,很不好,必须冷静下来,沉着应对,才能发现他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