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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那段时期,余青经常会做到同一个梦,梦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余青走出宿舍的拱门,来到宿舍外的水泥路上。远远地余青看到路边的青石凳上坐着一位白衣白裙的女孩子。漆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流泻下来。余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脑袋里出现了幻觉。当他走近她的时候,虽然觉得有点茫然,但他发觉她并没有像云雾一样突然消失。
郑静姝的形象在梦中是非常消瘦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余青问道。
郑静姝没有回答,说道:
“我们走吧。”
“你是说走?”余青想确定郑静姝所指的意思。
“对。”
“可是天下之大,我们又能去哪?”余青决定理解成“走”的另外一个意思,“有些事是我们不能决定的,有些却是。我们还有希望。如果你考清华我就考清华美院。答应我不要做傻事。”
“我们一起逃走吧。我们到沿海去。在那里附近找一份工作,我吃得了苦的。我们一起隐姓埋名地生活。你也可以继续你的写作。我们会幸福的。”郑静姝拉着余青的手哀求着说道。
余青听郑静姝这么说,也不再坚持反对。他去向薛云涛说明了原因,向他借两千块钱。他说有生之年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他。薛云涛二话没说塞给余青一张银行卡。
“你小子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他微笑着对余青说道,“一路好运。好好地待郑静姝。”
在午夜拥挤的火车车厢里,余青和郑静姝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们终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是。”余青说道。
“永远读不会分开了,对吗?”
“是。”余青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你看过许地山的《命命鸟》吗?”郑静姝问道,“那里面有两个象余青们一样深爱着的情侣,明敏和家陵。因为家世背景的差异,他们的爱被家长阻挠了,最后他们决定一起走。”
“怎么突然间想到这个?”
“以前我一直很害怕死,因为我的生活中有那么多令余青感到幸福的东西,我的生命中有那么多割舍不下的人。我实在是太幸福了,所以常常感到一种无所适从和绝望。害怕他们会像镜花水月一样突然消失。可是在你的爱中我得到了安宁。我觉得死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在爱人的怀抱中离去是最高的幸福。”
“我不准你提死。我们会很幸福地一直活下去的。”余青说道。
郑静姝转过脸凝视着余青说:“其实死亡并不都是可怕的、消极的。还记得我们看的侯孝贤电影《悲情城市》里提到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一个案子么?一个花季少女在最美好的时候自杀了。她在遗书中说她觉得自己太幸福了,那种幸福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她希望通过死亡来永远把握住绝对的幸福,他的事迹使当时的很多人受到鼓舞。其实余青们的生命就像樱花一样,在最美满的时候凋谢是非常美丽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死亡。”余青吻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说道。
火车在凌晨时分停靠在绍兴。
“我们下车吧。我想最后看看沈园。”郑静姝突然对余青提议道。余青点点头答应了。
在那块苔痕斑驳的《钗头凤》碑前郑静姝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说道:“相爱的人不一定都会在一起的,果然是古今同理的。虽然人类不断地衍化,文明不断地发展,可是爱情却依旧那么脆弱,那么令人绝望。”
余青听到了郑静姝的话。他反驳道,“可是他们毕竟终其一生都相互爱着。虽然不能长相厮守,可是双方都没有把对方忘却。所以他们的爱是一直在那里的。时间、死亡都没有使它消亡,反而在历史中越来越放射出它的光芒。我想就足够了,毕竟他们至少彼此曾那么深沉地爱着。”
“是的。他们的爱情故事成了传奇,被人们世代传唱。可是他们本人却一直没有得到幸福。唐婉在写完《钗头凤》之后抑郁而死,而陆游直到老年仍在为这错失的爱叹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生命留在最幸福的那一个时刻呢?”郑静姝继续仿佛喃喃自语道。
在沈园里的一张木椅上,郑静姝终于向余青说出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是活不下去的。你看过《伤逝》知道我指的是怎么回事。我不希望我们的爱被世俗磨平。永恒的爱只有在天国才可能得以实现。我是真的爱你,所以肯为你去死。”
余青说:“我知道。虽然你的决定来得突然了点。但是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我热爱生命,但我更加明白的是我将为何而死以及以何种方式死去。为爱而死,我很欣慰。”
余青和郑静姝一起去附近的邮局将银行卡寄给薛云涛并到文具店买了纸和笔以及一瓶矿泉水。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只褐色的瓶子,里面躺满了白色的药片。
“是姥爷的安眠药呢。他经常彻夜写作,所以有严重的失眠症。余青真的是很爱这个老头的呢。”郑静姝调皮地说道。一点也没有行将离世的恐惧。
余青被她的情绪打动了,也说道:“的确是个令人尊敬的老人呢。”
“不要再提他了吧,再说就不想死了。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余青们各自回想一下记忆深刻的事情吧。”
“好的。七岁那年有了最初的记忆。经常被妈妈关在房间里写字。”
“五岁那年有了生命中的地一个洋娃娃。”
“八岁那年从书上掉下来,撞破了额头,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
“九岁的时候经常和姥爷一起去教堂做礼拜。喜欢城市里河边两排高高的吊脚楼,觉得异常美丽。”
“十一岁到镇上的中心小学上学。因为成绩优异被老师夸奖。”
“十三岁在舞台上拉小提琴,因为紧张从台上掉下来摔伤了手臂。从此与小提琴告别。”
“十四岁和同学打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和暴力。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十五岁第一次来月经,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并且在同一年知道自己的身世。”
“十七岁遇到郑静姝,最爱的人。”
“十七岁遇到余青,最爱的人。”
郑静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流出来。她静静地打开药瓶,将药片全部倒在手上。余青们将药片全部吞下肚子,然后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余青感觉到自己的意思渐渐模糊,一股浓重的睡意袭击余青的头脑,感觉自己正在丧失听觉、视觉。他终于在幸福的顶点和最爱的人一起死去。尘世离他远了,天堂离他近了。余青和郑静姝要睡了。世界安宁了。
打住,作为作者,我要说的是,以上的内容不是真事,是余青的梦境夹杂进去了我的一点点个人趣味。余青给我讲他的这个梦的时候,我承诺过他尽量还原真实,不夹带私货。可是这个故事写着写着好像就不受控制了。它渐渐地混合起我自己曾经喜爱的小说和看过的电影,像渡边淳一的《失乐园》,篠田正浩的《心中天网岛》等都是一个殉情的结尾,殉情似乎是日本文学很喜爱的一个主题。
写作这个梦境的内容的时候,它好像自己具备了生命,离开我的控制,自我发酵。我的写作逻辑告诉我,故事应该是这样发展的,但是显然我的审美趣味有狗血化的倾向,这使得我很难在我的写作逻辑内自圆其说,给出一个不狗血的结尾。这个世界上也许仍然还有殉情的故事,但是余青告诉我,他和郑静姝信仰上帝,对生命有天然的敬畏。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结束生命,即便是自己的,因为只有上帝是掌管生命的那一位。他坚定地说,如果他和郑静姝真的是上帝所命定的那一对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便现在他们分开了,他们都会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相遇,茶溪离上海又不远,他一定会考到那里的大学去。他翻出《圣经》,指着《传道书》对我说:“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最后他说服了我。如果这个故事走向殉情的结尾,那给人的感觉就太像日本的私小说。
那么我还是尽量贴近现实,继续写余青和郑静姝的故事吧。明天继续主线故事的更新,大家做好准备,时间要去到六年后他们的大学生活了。他们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相遇呢?他们还能再续前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