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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笔记之六

事故

该死的“很清楚”

24小时

我必须重申,我已下定决心,绝不在写作过程中隐瞒任何事情。因此,我现在必须指出一件并不尽如人意的事实:对这种生活的巩固和确定即使在我们国家也尚未完成。只差几个步骤,我们很快就将抵达理想彼岸。这理想(很清楚)将是一个波澜不兴、天下太平的世界,可是现在……我给你们举个例子:我在《联众国报》上读到,再过两天,我们将在立方体广场举行公正日的庆祝活动。这意味着又有个把号码阻碍了伟大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行。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故又发生了。

此外,我也出了点事。当然,它发生在私人小时,

也就是说特地分配来对付不可预见的情况的时间段,不

过……

大约6点(准确地讲,是在5点50分),我正在家里。突然,电话响了:“D-503号?”——一个女人的声音。

“正是本人。”

“你有空吗?”

“是的。”

“我是I-330号。我马上赶到你那儿。我们一起到古代房子去。同意吗?”

I-330号!这个I让我心神不宁。她几乎让我感到惶惶然;可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答道,“好吧。”

5分钟后,我们并肩坐在一架飞行器里。五月的天空一片碧蓝。明媚的阳光嗡嗡驾驭着它自己的金色飞行器,若即若离跟随着我们。前方有一大团瀑布般白色云块。没错,一团白云的瀑布,像古代爱神雕像的脸蛋一样,蓬蓬松松、蠢头蠢脑。前窗开着,风嗖嗖掠过,弄得人嘴唇发干。我忍不住频频舔双唇,老忘不掉这事。

我们已经看到远在绿墙外的那些朦胧不清的绿色小点儿了。突然心脏感觉微微一沉,下降——下降——下降,感觉就像沿陡峭的山脊向下飞掠。我们到达了古代房子。

这幢怪模怪样、弱不禁风、傻里傻气的建筑罩在一个玻璃壳子里,否则它肯定早已分崩离析。我们走到玻璃门口,看到一个老太太,她满脸皱巴巴,嘴那里简直完全是褶子和皱纹。她的嘴唇朝内萎缩,已经看不到了;好像这嘴已经长成一团。她居然还能说话,这实在不可思议。不过她的确开了口。

“哦,亲爱的,你又来看我的小房子吗?”她布满皱纹的脸容光焕发。也就是说,皱纹像光线一样四下绽开,好像整张脸在闪闪发光。“是啊,奶奶。”I-330号回答。皱纹继续闪闪发光。“太阳多好啊,喔,你瞧见没,你这小淘气,你呀!

我知道,我知道。没问题。你们自己进去吧——我就待在这儿,晒太阳。”

看来……显然我的同伴经常拜访此地。我觉得有点心烦;也许是被这种不舒服的光线影响了吧——巍巍蓝天,却有云块堆积。

我们沿宽大阴暗的台阶拾级而上,I-330号说,“那个老太太,我真爱她。”“为什么?”“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她的嘴的样子——或者可能就是没有原因的爱,如此而已。”我耸耸肩。她淡淡一笑,继续朝上走去。或者也可能她根本没笑。

我感到很不自在。显然,不该有什么“没有原因的爱,如此而已”这回事,而是应该说“因为什么什么而爱”。因为自然界一切因素都应当……

“很清楚……”我开口道,不过一说出这个字眼就煞住口,偷偷瞥了I-330号一眼。她注意到了吗?她看着下方某个地方,双眼半闭,好像拉下窗帘的窗子。

我突然心念一动:夜里22点左右,你如果在街头漫步,就会看到灯火通明、亮堂透彻的立方体里的小房间当中,有不少是黑色块块,它们的窗帘都拉下了,而窗帘后面……她的窗帘后面藏了些什么?她今天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为什么她要带我来这儿?这一切……

她咯吱咯吱推开一扇沉重、不透明的大门,我们走进一个昏暗、混乱的空间(他们管这叫一套“公寓”)。里面有像上次那样的奇形怪状的“皇家”乐器和一堆像古代音乐一样野蛮、杂乱、疯狂的喧嚣色彩和形状。白的天花板,深蓝色墙壁,红的、绿的、橙色的古代书籍,黄铜吊灯,一尊佛像,家具上的线条歪歪扭扭,不可能归结为任何一个等式。

我简直不能忍受这团混沌。不过我的同伴显然比我坚强得多。

“这是我最心爱的——”她突然回过神来(又是一个微笑,好像做着一个啮咬动作,洁白锐利的小牙齿朝下一咬)——“更准确地讲,这是所有‘公寓’中最乱七八糟的一个。”

我接茬道:“或者,再准确一点讲,不如说是所有国家中最乱七八糟的一个;这就像有着成千上万个小国,没完没了进行着战争,它们冷酷无情,就像……”

“是啊,很清楚。”I-330号显然发自内心地回答。

我们穿过一间房间,里面有几张孩子的小床(过去,孩子也是私人财产)。接着又走过更多房间,走过闪闪发亮的镜子、深色壁橱、色彩鲜亮得令人难以忍受的沙发、一个巨大的“壁炉”,一张硕大的桃心木床。我们优美、透明、永久性的玻璃在这里只出现在可怜、脆弱、小小的窗户上。

“想想吧。这里有着‘没有原因的’爱;古人们为之烧灼、折磨着自己。”(眼睛上的窗帘又一次拉下。)“这是对人类能量多么愚蠢、不经济的浪费呀。我说得不对吗?

她这番话仿佛正是对我思想的解读。可是,她眼睛里始终晃着那个令我心烦的X。窗帘后藏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想必就是它使我失去耐心。我想和她争吵,朝她吼叫(没错,吼叫),可是我只能对她的话表示赞同。因为她说得一点没错。

我们站在一面镜子前。这时,我眼中只有她的双眸。突然,我有了个想法:人类的构造就像这些可笑的“公寓”一样毫无意义。人类的脑袋都是不透明的,只有两扇非常小的窗户朝内部开启,这就是双眼。她仿佛猜出我这个想法,突然转身对我说,“瞧,我的眼睛就在这里……你看……”(这些话突如其来,随即又是沉默。)

我面前是两扇忧郁阴暗的小窗,它们后面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奇怪生活。我只看到里面的火焰,像在奇怪的“壁炉”里一样熊熊燃烧,以及两个陌生的人影,看起来像是……

这毫不奇怪;我在她眼里看到的当然是我自己的脸的映像。不过,我的感觉却不大自然,简直让我感到陌生。显然,周围这种压抑的环境对我影响不小。我感觉心情恐慌。我觉得好像陷入一个古怪囚笼,被古代生活的野蛮飓风裹挟。

“你呀……”I-330号说,“到第二间屋子里去一下吧。”声音来自阴暗的眼睛之窗后,来自壁炉烧得正旺的地方。

我走进那间房间,坐下来。墙上一个架子上,有一个塌鼻子、相貌不甚端正的古代诗人塑像,他正似笑非笑地直直看着我的脸;我估摸这是普希金吧。

“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如此被动地忍受这张笑脸?这一切究有何意义?我为什么在这里?这些奇怪的感觉,这个让人心烦意乱、咄咄逼人的女人,这场奇怪的游戏,究竟所为何来?”

壁橱门砰地响了一声;传来丝绸沙沙声。我忍不住想

站起来,想……我不记得具体想法了;也许是想冲她说不

少难听的话。不过,她突然翩然出现。

她穿着一件短短的明黄色裙子,戴着黑帽子,套着黑色长统袜。衣服是用薄薄的丝绸做的。我一清二楚地看到拉到膝盖上的长统袜,无遮无拦的脖子以及那道深深的乳沟……

“很清楚,你是想显得独特。不过,你这样做是不是……”

“很清楚,”I-330号打断我的话说,“独特意味着与众不同;所以,独特意味着违背平等法则。古人语言里说的‘保持普通’在我们看来正是一种必须履行的责任。因为——”

“没错,没错,的确如此,”我不耐烦地打断她,

“而我们不应该……不应该……”她走近塌鼻子诗人的胸像,垂下笼罩在充满野性火焰的双眼上的窗帘,开口道(这次我想她要说些真心话了,或者至少是打算安抚我不耐烦的情绪,没想到她说出的却是番大道理):

“过去的人们居然能忍受这种人,你不觉得非常奇怪吗?他们不仅是忍受,甚至还崇拜这些人。多么卑躬屈膝的精神啊,你不这样认为吗?”

“很清楚……是……!”我恨不能……(让这句该死的“很清楚!”见鬼去吧!)

“哦,是的,我理解。不过,实际上比起戴王冠的人,这些诗人才是更强大的统治者。他们为什么没有遭到孤立、被消除?在我们国家——”

“哦,是的,在我们国家——”我说道。

突然她笑起来。我从她眼里看出笑意。我看到笑意那回旋的细长弧线,富有弹性,像鞭子一样绷得紧紧的。我记得全身颤栗起来。我想要抓住她……我不知道……我得做点什么,至于具体做什么那倒不重要;我下意识地看看我的金色证章——16点50分!

“你不觉得该回去了吗?”我尽可能礼貌地问。

“要是我要你和我一起待在这里呢?”

“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必须在10分钟内赶到礼堂。”

“并且‘所有号码都必须接受规定的艺术和科学课程’,”I-330号模仿我的声调说。她拉起窗帘,睁大眼睛——深色窗户后,火焰熊熊燃烧。

“我在医疗部认识个医生;他登记在我名下;要是我要求他,他就会给你开一张证书,证明你生病了。怎么样?”

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这场游戏是怎么回事了。

“哈,竟有这种事!不过,你知道吗,要是这样的话,每个诚实的号码都必须立即赶到安全卫士部,并且——”

“并且……?”(咄咄逼人的啮咬状微笑。)“我好奇的是:你会不会去安全卫士那里呢?”“你打算待在这里吗?”我抓住门把手。这是一个黄铜把手,冷冰冰的。我听到她的声音又响起来,像黄铜一样冰冷:“稍等一下,可以吗?”她走到电话边,给一个号码打电话(我惴惴不安,没有看清是哪个号码),大声说,“我在古代房子等你来。是的,是的,我单独一个人。”我转向黄铜把手。

“我可以开走飞行器吗?”

“当然可以,请便!”

大门外,老太太在阳光中像棵植物一样打盹。我又一次诧异地看到她长成一团的嘴张开了。她问我:

“你的女士呢,她一个人留下吗?”

“是的。”

老太太的嘴又抿起来;她摇摇头;显然,就连她这衰老的脑袋也明白那个女人的行为之愚蠢和危险。

7点整,我赶上了讲座。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对老太太说明全部真相。I-330号并不是单独待在那里。我不自觉地对老太太撒谎这个事实此刻折磨着我,分散我的注意力。是的,她并非独自一人——这才是要点。

21点30分,我接下来有一个自由小时;我原本应当到安全卫士部去举报她。可是,经过这次愚蠢的历险,我觉得疲惫不堪;此外,法律规定两天之内举报都有效。明天一定会有时间;我还有24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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