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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周四平关了手提。他决定把齐惠的事放在一边,想办法先把父亲弄出来再说。他想那些警察也太损人了,无论如何得让他们瞧瞧,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他坐在无边的暗夜里盘算,他想明天一早他会到公安局去,他要亲自去领回他的父亲,但是他不能一个人去,他得找上一个人,这人要是那几个警察的顶头上司,或者能让他们感到了不得的一个什么家伙,他要跟那个人一起走进去,要对那些对他如此热爱的人说:“瞧,我来了,咱们在哪交钱?”

他坐在那里独自咬牙切齿,紧张计划,手脚发痒恨不得立刻弄出个谁来狠狠收拾一顿。静夜里突然传出一个金属撞击的声响,把他从气恼中一下子震醒,他听到侧前方铁门那边传出一串响动,借着天空中蒙蒙淡光,他看到有黑影在墙边闪过。

周四平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想象不到如此夜深人静之际还会有不速之客光临这片废墟。这是些盗贼,杀人越货者,还是绑匪?

周四平悄悄拉开枪套的拉链,把猎枪取了出来。

他在夜色里睁大眼睛吃力分辨,他发现黑影朝他这边走来。几分钟后他断定来的是两个人,一个个头高些,一个低些,两人靠得很近,走得很慢,他们的鞋子将地上的破砖块踩得咯吱咯吱响。

“来得好,”他对自己冷笑道,“我正高兴着呢。”

忽然传来一个压低嗓门的说话声。

“哎呀,怪吓人的。”

“不怕,有我。”

周四平悄悄放下猎枪。

来的是一对男女。从嗓音上听是一对年轻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有些娇声娇气,嗓音甜得很,男孩的声音略有点发哑,像那种刚打鸣的小公鸡。

两个不速之客没有发现前方树影下握着一支猎枪的人,他们走到离小树不远的地方,男的说:“这儿吧?”女的说:“嗯。”

他们在地上铺一块塑料布,坐了下来。瓦砾场上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

男的问:“怎么样?”

女的说:“害怕。”

两个青年男女依偎着坐在地上。

“有个什么气味呀?”女孩说,“酒气?”

男孩笑道:“我没喝,真的。”

他们接吻,在蒙蒙月光里他们脸靠着脸,嘴对着嘴互相吮吸,长如百年。

周四平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潮。他咬住嘴唇,凭住呼吸,似乎是生怕自己的呼吸惊扰了旁边一对热切相拥的恋人。他对着无边的夜幕闭起眼睛,他能感觉到天边的一弯残月正黯然钻入云间。

“呀,下雨了。”

“不早啦,咱们走吧。”

两个年轻人爬起来,男孩抓起塑料布,拍一拍,搭在女孩的头上,他们相偎着朝大门那边走去。

然后听到门外踢开自行车脚架的声响,男孩和女孩悄然远去。

周四平呆在原地,一天细雨千丝万缕不声不响地朝他泼了下来。忽然之间他感到浑身没有力气,他的心里漂浮起一种无尽的悲凉,那个始终相随的隐痛又在他的内心深处翻腾,他再深切不过地感觉到生活的痛切和无助,他听到自己的灵魂呼出一个远远的,长长的叹息。他在那一刻意识到他的一切非常没有意思,包括计划中的跟齐惠还有那几位扣住他父亲的警察的较劲。他宁愿用他所拥有的所有世人眼热的东西,包括金钱和名声去交换一个清淡的雨夜,在那个夜晚里他可以跟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姑娘一起顶着一块塑料布,踏过一个静静的瓦砾场。可惜这对他只是一种梦想,他在一个春天的日子里处心积虑去寻找配制万能钥匙的锁匠,他忍气吞声,目睹他的妻子跟情人在床上翻滚,他绞尽脑汁,蒙羞承垢,为一个因嫖娼被羁押的父亲寻求解脱,他的生活在如此美妙的春夜里显得过于丰富多彩,早已破成一堆五颜六色的碎片。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猎枪。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把那枪夹在两膝间,枪口向上正对着他的眼睛,他发现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正跟他冷冷相觑。

“这什么意思?”他对那黑洞洞的枪口问,“砰?”

枪口默不作声,意味深长。

他闭上眼睛,右手抓住猎枪的枪管往上提,让枪口顶住自己的下巴。他把右脚的皮鞋蹬掉,拽掉袜子,抬起膝盖,让脚掌靠着枪体,把脚拇指伸进猎枪的板机圈里。

他摇摇头,他知道自己虽还头昏脑胀,意识倒也基本清楚。他对自己笑道:“这算什么?几杯酒壮胆,一枪了结?”

他感觉到雨丝在无边无际地飘落下来,他想得了干脆点吧。在最后关头他没忘记再问自己一声:“是这样?”

他听到自己心灵深处的回答:“就这样。”

他用右脚大拇指勾住了猎枪扳机。这时他还对自己叫停了一次。

“真这样吗?”

他听到自己的灵魂极不耐烦的回复。

“还等谁来?老婆?老爹?”

他想行了,双方意见一致。

他把脚一踩扣动了扳机。

“嗒。”

没有击发。

他微微一愣,随即咬牙再扣,猎枪又发出一个“嗒”的轻微声响,依然没有击发。

他把猎枪提到眼前,看着黑黑的枪口,而后把枪掉个头让枪口对准雨丝飘飞的夜幕,他用右手食指随意勾了一下扳机,猎枪在那时竟“轰”一声跳了起来,枪托重重地往后一挫撞到他的肩头,一缕轻烟飘出枪口,硝烟味呛进了他的鼻孔。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非得用一些传统一点的办法结果自己,他得去找一条绳子,结个绳套把自己像只猫一般吊在某一棵树上,或者他得在腰间捆上一包炸药,找一个合适的时候引爆,跟齐惠等男女一起炸成碎片?

也许不是,也许这是在告诉他:他还没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应当去做的事情?

早年周四平有一个女友,姓金,他管她叫“金子”。金子比周四平小两岁,他们两家是邻居,住在本城旧城区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巷子里。金子管周四平叫“阿平”,他们从小在一块长大。童年时两小无猜,两人总在一起玩。小学时周四平一直充当金子的保护人,他拳头挺厉害,没人敢欺负金子。上中学后男生女生比较隔绝,两人来往少了,只是出出进进见面时点点头打个招呼。周四平读高三时金子忽然又频繁来往于他家,那时她读高二,比周四平低一届,眼睛里如烟如雾已经有些湿气。她请周四平辅导数学,说她数学不好,再一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她挺害怕。

那一年周四平正准备考大学,他找出自己用的一些书,开了些习题要金子去做。他发现金子的悟性跟以往一样好得很,她的数学根本不像她说的那么不行。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女孩对他挺在意。女孩比男孩要早熟一些,她们常会用一些委婉的方式表达出心里的一些东西。

周四平却很小心。他对金子说:“咱们这条巷子太破了。”

他知道考上大学可能是他走出某种生活的唯一机会。

周四平很小的时候就比同龄人更能想事情,人说“人小鬼大”。在读高三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很喜欢金子这样的女孩,但是他不能陷进去,因为金子长得挺可爱,个子却不高,小巧玲珑。周四平自己个子也不太高,他暗自思忖他们俩要真成一对恐怕只能生出一些个老鼠大小的后代,他一想到他的生活还要跟他们两家住的这条恐怕是本城最破烂的巷子连在一起,就本能地不寒而栗。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可能永远地陷在这里。那时候的周四平穿一件破旧的夹克衫,头发乱糟糟如鸡窝一般,脸色蜡黄是一个生活于社会底层的小把戏,跟身边那些人不同的只是他对自己的生活有一种非常深刻的意识,做什么都深思熟虑。

周四平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成绩突出,读的是非常热门的经济专业。一年后金子也上了大学,读的师范专业。上大学时无论谁都面临一个新天地,彼此都要积极对付,两人的学校又分别在不同城市,因此各自忙碌,只是偶有书信来往,寒暑假时匆匆见上一两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交往。然后在周四平读大四毕业在即的时候遇到了一件事,这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那年寒假,周四平在家过完春节,立刻打点行装准备回校。毕业在即,周四平在那个春节挺忙,主要是跑自己的工作,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老头,这种事他得自己操心。他在家乡跑来跑去没有多少眉目,过了节立刻返校,准备尽早在学校进行活动,或能有些意外收获,另外他在学校那边还有件家教的事要做,他得为自己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准备一点学费。

原来是齐惠的父母要给齐惠寄东西。齐惠这个春节没有回家,她到哈尔滨玩,在她舅舅家过年,然后去镜泊湖旅行,末了从东北乘飞机返回学校。齐惠的父母思女心切,正四处打听这几天有谁要返校,想托带东西。

周四平认识齐惠,齐惠读外语,跟他不同系,但是同届,那年也是大四。周四平在学校里跟齐惠来往不多,因为不同系,且两人差异较大,所谓“风马牛不相及”。齐惠是天之骄女,漂亮,挺开放,穿着很大胆,在学校里十分活跃,经常出头露面,身边总围着一群男生,多半很出色,许多女孩总是用一种又是羡慕又是妒忌的眼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周四平在学校从没想到要招惹齐惠,因为他认为这种行为肯定吃力而缺乏效益,周四平一向相当务实。为齐惠父母捎东西,对周四平而言是举手之劳,他没有必要推却,于是在那个寒假里周四平跟着那位邻系同学一起去了齐惠的家,那次经历让他大开眼界。

周四平在学校时就听说齐惠家里很有钱,父亲很有本事。那天去时才知道齐惠的父亲齐长安原来是个金融界权威人士,时任市工商银行副行长,管信贷,手中握有批准巨额借款的实权。齐长安的寓所有个大如舞池的会客厅,铺着大理石地板,磨得亮闪闪就跟酒店的大堂一样,那屋里的所有家具和设施都豪华得为周四平所仅见,一进门他就被那气势镇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周四平曾问齐惠,他说你们家如此奢华不怕让人告发了?齐惠说那算什么,她父亲的私人资产少说五六百万,是她爷爷留给他的,她爷爷生前在美国开银行,生意做得很大,她爷爷有五个孩子,仅齐长安留在国内工作,其他都在美国,钱多得很。齐惠说她父亲的海外关系很多,其中很多是金融家,他本人也有本事,在金融界很有影响,省里市里都非常器重。

周四平觉得齐长安本人倒是颇有气度,听说女儿的同学来,竟推掉一个应酬专门在客厅里接见了一下,且彬彬有礼非常客气。他说:“我们家齐惠娇生惯养总有些小脾气,你们年长些,一个地方的同学,多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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