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麟新换了地方,翻来覆去睡不着,见西面灯还亮着,披上衣服,轻轻下了床,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秦先生,我能进来么?”
秦铁书慌忙搁笔,开门迎道,“自然自然,大人请进,这么晚了,大人也还没睡么?”
~哇,满满一桌子卷宗,堆那么高……我上高三时也没这么拼啊……~
~玩儿了一个下午,惭愧啊……~
“嗯,睡不着。”
林麟随口应着,径直向桌前走去,随手翻动着。
“秦先生,这些都是县丞要做的吗?”
“是啊,县里的琐事多着呢,县太爷就是个甩手掌柜的,遇到大事拍拍板,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都在这儿对着呢不是?”
秦铁书苦笑着,给林麟搬了把椅子,又倒了杯茶。
“大人请坐。不过这些事儿啊,交给下官一个人就行了,大人身份高贵,在这里,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无地自容啊……~
林麟笑了笑,“说的哪里话,我帮你吧。”
说着,随意扯过了一份公文。
~bug……大bug……天大的bug……~
~一定是开玩笑……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为什么写状子要用行书……~
秦铁书忙道,“大人,这是百姓告状的文书,您还是去歇着吧,要是知道您挨了累,下官会受罚的。”
“不会,不会。秦先生,你忙你的,我有不懂的再问你。”
~十多页纸……大案啊……好激动……~
林麟将头埋了下去。
~洪……,洪武……八年……~
~天……洪武,不是朱元璋的年号吗……这么有历史感……大案啊……~
见林麟看得如此认真,秦铁书才稍稍宽心,坐到一边,继续看起了公文。
林麟已看过了三页。
~祖……祖籍金陵……,十代祖为……~
~哇……还是跨区域的,十代……这铺面而来的历史感……大案啊……好兴奋……~
六页。
~眼睛好疼……话说这状子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儿……~
九页。
~都流眼泪了,天哪,累死我了……这状子到底什么事儿……我要疯了……~
十页。
~窃……吾……什么什么一……~
林麟暴怒,拍案而起。
“靠!窃吾鸡一!偷了我的一只鸡,能写十张纸!”
“大人,大人?”
秦铁书也是哭笑不得。
“大人别急,这种状子很多,一般都是状师代写的,都是些落第的举人秀才,穷酸书生,喜欢舞文墨,吊书袋。”
林麟怒气未消。
“吊书袋!吊什么书袋!为了你吊个书袋让我废这么大的劲!谁写的状子!和偷鸡的一起,抓起来!重重的判!”
秦铁书眼见着林麟像一个耍脾气的孩子一样,觉得眼前这个剿灭匪徒八十六人的锦衣卫副千户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大人,洪武年间,有人因为偷了三个瓜,就被太祖皇帝给砍头了。这一只鸡,可是比三个瓜值钱啊!再加上他找的这个写状子的,您看,是不是判个凌迟啊?”
“对!凌迟凌迟!”
~做了小朱元璋啊……那鞋拔子脸……~
林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这种案子该怎么判?
”
秦铁书驾轻就熟地道,“着人去察,情况属实的话,市场价折成现银,三倍赔给他,若是诬告,叫他反赔三倍就是。”
林麟点点头,“这写状子的也得治治,状子都写成这儿样,不得把咱给累死?”
秦铁书笑道,“大人,状师都是读书人,轻易可得罪不得啊!”
~哼,我还得罪不起呢……~
林麟提笔,在一张纸上写道,“我是某某,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偷我家一只鸡。”
秦铁书看着林麟这鬼哭狼嚎的字,瞳孔都忍不住放大了。
“我看明天就把这个和状子一起贴在榜廊,再出一份告示,从今天开始,状子里废话超过五十个字儿的,不管有理没理,先挨二十板子。”
秦铁书笑道,“既然是大人说的,倒也不难,不过您写的这份儿,要不要下官帮您抄一份儿?您这要贴出去,显得咱县里……粗鄙无文。”
~啊,被嫌弃了啊……粗鄙无文,好想去死……~
~我这字儿已经很有进步了好吗?……~
林麟起身笑道,“随你,我去睡了,秦先生,你也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帮你弄。”
“大人慢走。”
“叫我林麟,叫大人,显老。”
“呃,好的,林……麟。”
秦铁书会心一笑,这个传说中京城下来的超级大员,非但没有一点官架子,反而比任何人都更平易近人。
林麟回到自己的卧室,听到隔间里有假装翻身的声音,知道孙河一直在听着自己的动静,也不理会,倒在床上睡了。
林麟第二天起床时,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衙门里早已点过卯,所有人都开始工作了。
林麟精心洗涮了一番,施施然吃了孙河端过来的早饭,跑到秦铁书那里,斗志昂扬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好烦……~
~好累……~
~这群……刁民……~
~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当了县官儿的李逵一样……窃吾鸡一……~
~他偷了十三文钱和我老婆的肚兜……家丑不可外扬啊,大哥,这就别告了好吗……~
~都是刁民……~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林麟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了就去帮秦铁书批状子,县里日常的点卯,坐堂,议事,他也常去凑凑热闹。
这期间,也有不少官员打算前来送礼巴结,但林麟处理的方式只有八个字:拒不收礼,闭门谢客。
毕竟,孙河之所以奉命跟在他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他,而监视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机会搬倒他。
所以,林麟在拔掉这张狗皮膏药之前,是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把柄的。至于钱,林麟的官衔儿高,在京城又有积蓄,倒也够用。
在京城的积蓄非常之多,并且,全都来源于那场莫名其妙的葬礼……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五,这一天,是全体官员放假的日子,林麟破天荒第一次天没亮就起了床,出了县衙,在孙河的引路下,直奔“家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