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开,弥勒下生。”每次想起这句铿锵有力,带着些神奇魔力的话语时,何协总是要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在那个天色昏黄的傍晚,几十个头缠白巾的匪人,正是念着这样一句口号,在顷刻间杀了一个尸横遍野的。
眼下要防的对手倒不是这样的,大吴是一个法治社会,作为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天子脚下这样敏感的地域,他们不可能完成大规模的集结,而等闲三两个疯子,那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要防的自然是那种高手。。。何协心里仔细回想了很多遍看过的那些古装剧里暗杀的手段,还不惜叫叔叔请来他手下的一名专家做了特别辅导,但心里总还是有点不安——酒菜里会不会有人下毒?出门时会不会遭遇什么突发事件让身边的保镖分神?又或者请什么苗家的姑娘来给自己下盅?当然,这时代兴许还有其他什么法门,作为一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纨绔子弟,何协很得意于自己一开初便定下来的策略,很傻很天真的继续纨绔下去,便是自己最好的伪装。
但对于生命安全的担忧仍然很强烈,即便叔叔给他特别安排了手下一个出了名的高手护卫左右,还特地安排了一个背景强大到任何人下手前都要斟酌再三的同伴不离左右的情况下。何协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怕。
人在经受过死亡的威胁之后侥幸生存下来,总是特别害怕再一次经受那种恐怖的感觉。何协这样宽慰着自己。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何协清楚的知道,现在必须被迫去演戏,当然,这个过程并不痛苦,相反,还有些享受的感觉。
这大吴的京师格局很像后世的北京,但远没有后世五环六环那么大,北讫德胜门安定门,南崇文宣武,西直门阜成门,东直门朝阳门,大抵也就是后世一个地铁内环包裹的格局。虽说后世没有到过北京,但何协曾经有过去北京旅游的梦想——穷学生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梦想,包括环游世界之类。所以,在这世的记忆中印证了如今这京师的模样之后,何协并没有太多的陌生感。
其实人的活动范围根本也不需要太大,刨去中间的皇城不能随便闯之外,还有大把的活动空间够他玩乐。
叔叔派来的保镖,便在这几天里也暂时充当了导游的角色,对于何协这样一个标准的外地游客而言,这个京师很好玩,好玩的甚至让他忘记了那个将他从白莲教手中救出来的,拥有着一个响亮名字的大英雄,大恩人。
何协想着那个少年英武的面孔,和乐观豁达的笑容,当然还有一些对自己不屑的轻视,以及他那个有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心里也愈发的想早日结束这醉生梦死的生活,与这位英雄先生一起,过一种不一样的日子。
尽管现在这位英雄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但何协还不想那么快的捅这个马蜂窝。
因为现在自己是叶时昌,当然要先顺着人家的性子来——忘恩负义自然是不可以的,但报恩的重要性显然比不上自己的爽快,按照一直以来的做事习惯而言,自然是自己先爽快了,然后抽空去帮他一把。想着自己安排下的那个收人计划,心里便愈发的得意,嘿嘿,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嘛,顺便也能给自己留一个闯祸的后手——仇威也曾派人送信来说起过,那个少年已经被安排下去,由当今圣上的舅舅家——玉田伯蒋家的子弟,来找那小子的茬。
这种级别的高级干部,正好留给自己当作金盆洗手的收山之作吧——危险程度适中,老爹暴怒系数极高,哥哥们的鄙视系数嘛,那便自然也高了起来。这一切都能带给自己好处,那就是安全系数又高了。况且,说不定还能收罗个牛逼手下呢!
于是在家里没呆多久,何协便过上了那种有滋有味的日子,砸一砸李大人罩着的酒肆,嫖摸嫖摸张千户瞄着的红姑娘,调戏调戏西城守寡十多年的俏寡妇,还抽空跟东城兵马司的军兵打了一场群架。当然也没忘了捣毁几坛子给老太君贺寿用的寿酒,揪两把偶尔能撞见的御史们的胡子。
他知道,这些事情中那些委屈的角色们没有资格给自己惹来大麻烦,这三两天下来,何协开始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考虑到叶时昌的本性也表现的差不多了。大哥二哥迟迟未归,老三一如既往的帮着自己隐瞒这隐瞒那,也许,先收山也没问题吧?
再说了,再等下去的话,恐怕老仇老蒋那边把人家逼得狠了,人家拜上其他的门路可就不好了。
所以这天他便提前金盆洗手了,这可是收人计划的第一步,尽管有些卑鄙,不过。。。杀人放火金腰带嘛。。
还有一个计划中的好处,那就是这次的金盆洗手后,也许再也不必做一些实在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虽说本性并不是太正直的人,但他还是有点道德底线的,比如那天去撩拨的那个小寡妇,人家一进门就守寡守了十七八年了,虽说自己没干什么,但名声却给自己弄坏了,何协也知道这古代妇女性子烈,万一真的上吊挂了。。。那可真是作孽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点良心发现吧,何协才决定稍稍修改修改自己的既定线路,再这样下去,恐怕日后就没法玩了,这往后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哪。难道就由着人家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说,成国府的世子爷是个王八蛋?去,人要脸树要皮嘛,咱可是新时代的大好青年。
眼瞧着这日子已经进了九月,离老爹宣布世子人选的那一天也近了,只是与奶奶叔叔私下里的笃定不同,老爹迟迟没有透露出半点意思。而在这照理来说的最后表演时刻,大哥二哥仍然没有回家。
让悬念留到最后吧。虽说心里对世子还有一小点渴望,但那却是有固可喜,没有。。那也无所谓的事情。
眼前的第一要务,自然还是把自己对别人的威胁降到最低限度再说。嘿,随着自我感觉危险逐渐的降低,小本子上老三名下的条目愈发的多了起来,何协愈发的开始想念大哥二哥的出现。
老爹似乎忙得很,朝廷里公务繁忙那是自然,听府上人偶尔议论,加上自己脑子里的那点记忆也知道,朝廷眼下的政局并不那么安分。作为独立于朝臣系统的一方势力的代表,众勋臣之首的成国公叶希忠忙一点也是理所应党的。而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也是跟老太君请安,然后去催问老三关于大寿的筹备情况,这些天来,居然没有一次与何协单独谈话。倒是让何协白在书桌前装了好几天乖仔。
吹灭了烛火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漆黑一团,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又将本子上的那一跳一目过了一遍。唉,马上就要立世子了,想必哪位哥哥您也应该知道小弟我根本没有与你竞争的资格了吧?
虽说躲在老太君的身后得意的看着老爹无可奈何又怒火中烧的数落着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过,一面叹着气说孺子不可教这样的感觉很爽,但何协还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尽快过去。没别的,这种低级别的耍坏给他带来的乐趣维持不了太久。作为一个拥有后世记忆的人,总不能这么装模作样的过一辈子吧?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现在年轻还好,以后呢?万一谁谁将来当了家,自己还有好日子过么?
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家世背景。这样的条件不好好利用的话,简直对不起在这个时代再活一遭。无论是从政从政从军,哪条路不比将来三四十岁还要浪荡着强?
而且,这种生活不符合自己的性格,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那有些犯贱的灵魂提醒自己,该收手了。眼见着自己心目中的头号观众群——几位哥哥迟迟不表态,就连这次回来之后表现的特别亲昵的三哥也只是习以为常的为自己提供一切便利包括欺瞒家里。
明天,是不是就能够结束伪装,做回自己呢?
这些天博来的骂名,能在哥哥们心目中替自己减去一点点危险系数?在外人面前嬉皮笑脸面具示人的何协,在一个人的夜晚,几乎每天都要替这位现在看起来十分阴险毒辣的凶手哥哥算一算这笔帐。我是混账王八蛋,爹不可能让我做世子的。
等着吧,等着老爹暴跳如雷,等着老太君大寿,等着世子竞争尘埃落定。接管这个身份并没有多久的何协,这会儿才不将那什么世子的地位放在多高的地位。尽管也能从老爹这一辈上看出些许差别来,但作为一个后世来的人来说,后军右军都督府都督,与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又有多么大的区别?特别是身后都有着这样一个庞大家族背景的情况下?
你要你拿走好了,总之那玩意还犯不着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去争取。
迷糊着,终于顺利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一睁眼,便见到满脸疲倦的老爹怒气冲冲的提着一根马鞭,身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自己,今儿是被抽醒的。
“杀才!我只当没生你们这些个混账儿子!”哗哗的皮鞭破空声,何协一面躲闪着,一面用尽吃奶的力气叫唤着。目的当然是有两个,一是叫救兵,二来也是闹腾,闹腾的动静越大越好,传入哥哥们耳朵里的几率也越大。
从老爹边打边数落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何协知道了自己这次挨打的原因——昨儿带人替那个救命恩人出气,抓住一个姓蒋的暴揍了一顿。老蒋家的人,当晚便进宫告御状去了。在西苑入直一宿没合眼的老爹撞个正着。
娘的,俺爹是高干,脾气很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