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京城今年最大的八卦事,莫过于老皇帝赐婚相府千金给耀国公世子爷。
世人皆知相府千金是除了公主外最炙手可热的姑娘,而耀国公世子爷是这世上公认的最糟糕的托付。
老皇帝是当朝开国皇帝。
耀国公曾带着老皇帝逃出上万人围堵,后带军一骑当千杀出了一片天下,为老皇帝铺就一条血路,直送他坐上龙椅。
也是因着那场场以命搏命的惨烈战争,老公爷长卧病榻,虽手握兵权,却无力再操管一二。
这也让老皇帝心生愧疚,始终觉得亏欠耀国公太多,这是哪怕封公送赏再盛,也无法补救的。
而更让老皇帝无法释怀的,是耀国公一脉单传,偏偏世子从娘胎里带病,从小不良于行不说,还病弱体虚,似随时命不久矣。
也因此,老皇帝想来想去,决定为小世子娶一个最好的媳妇,而他看上的,正是丞相秦禹的独女秦初宁。
秦初宁从小便是有名的才女,少时世间****跟着父母吃了不少苦,那时父亲有志难抒,便将时间多用在教育子女上。
后父亲为相,她的才名也很快传遍京城贵人圈子。
老皇帝找到秦禹提及此事。
秦相虽有拖延些许日子,可最后还是答应了。
这是最惨烈的联姻,也是最可怜的退让。
虽然秦相还有两个儿子,女儿却只这一个,多年来一直娇惯疼宠的厉害,如今却要送去一边守活寡,一边等着守寡。
整个圈子都震动了,可是相府却始终静悄悄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如铁打一般的相府,内部情况被守的紧紧的,没人探听的到。
而实际上,一家子人早因着这些事,闹的乱成一团。
谁都没想到,秦相会这样葬送自己女儿的幸福,为了奉承迎合天子。
秦相府里的两位公子和大小姐已经久未见人会友,就在大家猜测相府是不是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时,相府大公子终于出门了。
风风光光的带着笑,丝毫没有任何家里出事的烦恼模样。
相传相府大公子秦华宇相当疼爱自己的妹妹,瞧着他没事儿人似的开心,大家忍不住疑惑了起来。
只是,他却不是独自出门。
秦华宇身边还跟着个一直噘着嘴的少年,任秦华宇如何喜笑颜开,那少年始终一脸委屈不高兴的模样。
跟着秦华宇相熟的朋友瞧着那少年有趣,便忍不住要坐到那少年边上跟他谈笑,秦华宇却立即将少年另一边空着的椅子踢出去老远。
那要坐下的朋友本已准备坐下拍拍噘嘴少年的肩膀了,突然屁股要坐的椅子被踢远,险些坐地上,吓的一阵惊呼,手忙脚乱才没跌倒。
“秦允直,你这小兄弟还不让人靠近了?!”那朋友立即一阵不满。
秦华宇字允直。
“得了吧,你快坐远着点儿,少闹腾。”秦华宇冷哼一声,扭头看看坐在自己边上穿着黄色直裾的噘嘴少年,真是怎么看怎么娇滴滴的,这样扮着真的骗的了人吗?“这是我嘉兴叔伯家的表弟,叫秦华晟。”
“哟,原来是表弟。”那差点摔倒的人将椅子拽的离秦华晟稍微远了点坐下,“我叫赵青戊,是你哥的同窗好友。”
撅着嘴巴的秦华晟朝着赵青戊微微点头,小小的抿着嘴巴笑了笑,算是礼貌招呼过了。
众人忍不住打量这位小表弟,只见小少年唇红齿白,虽然一脸不高兴,却仍然掩不住眼角眉梢的风情。
虽是小小年纪,似还没长开,但长眉若柳,笔挺而直,一双大眼睛眼尾微翘带着分许俏丽,长长浓浓的睫毛即便离的远也看的清楚,似妆抹过眼线般可爱。
最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和颜色鲜嫩的嘴唇。
小男孩长成这个样子,可真让人不放心。
这次会面后,京城很快传开——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人家相国府安安稳稳的根本没闹腾。
听说了吗?常华宇有个表弟,长的贼好看,一见之下,其他绿鬓红颜通通化作俗物。
这样的传闻一出,京城贵人圈儿都觉得相国府是拿漂亮的远房表弟分散大家注意力呢,回头准还要出事儿。
于是八卦众依旧对相国府保持着相当高的关注,等着相府千金大闹特闹。
结果,隔日传来消息——那个漂亮的小表弟秦华晟入国子监了。
门槛儿超高的国子监!
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的国子监!
人家秦华晟在这样一个不当不正的时候,想进就进……说进就进了!
丞相秦禹亲自破例插手,让表侄入国子监进考,祭酒亲自考核,后过考,入了修道堂。
小小嘉兴过来的土包子,进国子监求学,能直入四等班就读,已经算很优异了,让人不禁感慨——连秦相的远房亲戚家不知名的小子,都是天才啊。
这日早上,秦相府大小姐闺房内。
淡淡的熏香味儿让人神清气爽,相府千金秦初宁站在那里,低着头与丫鬟慢条斯理的穿衣裳。
却不是罗裙纱罩,而是灰绿色的棉布曲裾袍,足蹬着一双黑色质朴的布鞋,如丝长发也利落的梳了个发髻在头顶,插了个再简单不过的木簪。
如此素淡的男子打扮,配上一张娇滴滴稚嫩的粉黛娇颜,却透着一股略显英气的迷人之美。
尤其这纤细的小身板儿,这棉布衣裳穿在身上,还显得空荡荡的,更衬的小腰细的仿若会随风而断。
相府夫人瞪着她,一脸的不认同,“初宁,你这个样子,去国子监,娘哪里能放心,你若不还是算了吧,谁能信你是男孩子呢,可一眼就看出是个千金小姐了。”
“错!娘要叫我华晟!”初宁粗着声音答道,笑容很是矜冷,装作少儿郎的模样。她出生之前爹娘都以为是个男娃娃,遂提前取了名字叫‘华晟’,哪知出生后是个闺女,才又起了名字叫初云。
前些日子初云知晓自己要嫁人守活寡或者守寡,哭着闹着自己白在世上活一遭,却是要生出来遭罪的。
全家人从小宠爱这个女娃娃,最后秦相才终于答应让她扮作男儿去国子监读书。
初宁本还不愿意,但爹爹给她讲了很多国子监的好处,也讲明白了,国子监是唯一一个他还放心初宁去的地方,若不然,还是在府里憋着。
初宁想来想去,才同意了。
这才有了今日这场景。
“初宁,你这模样哪里瞒的了人。”秦母依然是满面的愁容,念念叨叨不罢休。
初宁只是笑,穿好衣裳后,依到娘亲身边软绵绵道:“娘亲,我之前跟着哥哥出门,就瞒过了哥哥身边的朋友啊。您知晓女儿是女娃娃,自然就觉得哪里看都是女娃娃。可是不知道女儿是女娃娃的,自然看女儿就像是个俊美少年郎了。”
“美倒是美了,哪里俊呢。”秦母苦哈哈的道。
初宁检查了书包和用具,便带着扮作书童的甘松准备出门了。
秦母抿着唇只是不说话,秦相等在门口,见妻女走出房门,站直了身子道:“可都准备妥当了吗?”
“准备好了,爹爹。”初宁走到父亲身前,虽然皇帝赐婚一事上,父亲居然同意了,她狠狠大闹了一场,可作为女儿,她自小跟着爹爹学知识,朝野之势也跟着爹爹和哥哥习得一二,能看出些状况来,所以她倒也不怨爹爹。
很多时候,人生在这个世道上,本就是身不由己,难道这件事里,作为疼爱她的爹爹的秦禹,心里会开怀吗?
所以初宁依然窝在爹爹怀里蹭了蹭,秦相摸了摸初宁的头,本想嘱咐几句,到底没说什么,只将严厉的目光投向大儿子秦华宇。
秦华宇接收到父亲的信号,立即接话道:“爹爹放心,孩儿一定照顾好华晟表弟,不让他离开我视线分毫。”
“哼,这时候说什么有用,怎么就应承了那样的婚事。”秦母说着眼圈儿便有些发红,扭了头不去看秦相和一双儿女。
她生了三个娃娃,大儿子倒还好,小儿子留在嘉兴老家族学里,要见一次也不容易。现如今小女儿要住进国子监里,沐休的时候方能见到。
这惦记就不说了,女孩子家家却要跟着一群少年郎,说是什么同窗,也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糟心的了。
可想着女儿将来嫁入耀国公府,只怕就要过那最最乏味痛苦的日子,只得咽下苦涩,又帮女儿整了整衣裳,送着出府坐上马车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