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简简单单地过下去,吃饭屙屎睡觉工作,睁眼闭眼,闭眼再睁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岁月如棱,真是形象。
这日子无聊,感觉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阁主预期回来的时间改在了一个月后,那天他回来得晚,小工奴婢都歇下了,被工头踹起,兴师动众地去给他端酒送菜。
莲本以为这种端盘子扫地的工作不在她的工作范围,谁知还是被自家的工头揪耳朵拎起,说是人手不够,需要凑数。
她一边披衣服一边在心里骂娘,阁主TMD是一个人还是一支军队?需要这样大动干戈?
眯着眼睛往灶里填柴火,她在灶台旁边昏昏欲睡。
厨房里忙乱了一阵子,下半夜终于安静了。剩下的几名厨房小工将端回来的残羹剩菜往桌上一摆,据案大嚼。莲在灶边直起了身体,伸展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到桌边,随手提了半壶酒,就往嘴边凑。
小工们并不阻止她,反正剩下的酒足够喝,继续扯着他们的闲话。酒多话就多,小工的话题从阁主身上扯到招待的贵客身上,又从贵客身上扯到陪酒的姑娘身上,再从陪酒的姑娘身上扯到阁里丫头们的长相,可谓海侃。
莲抓了一把熟牛肉,蹲到一旁的角落,对他们开头讲的话题稍为表示了一下关心。
“阁主真是万中挑一的英俊人物,难怪风国那么多千金万金的小姐争着想嫁阁主!”
“你真得看到阁主了?那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啊!”
“咳,送酒的时候大胆抬头闪了一眼……”
“靠,就说王大你的话最不靠谱了!”
“就算闪了一眼,我也大致看清了面貌长相啊!要是不英俊,风国的女人都是傻的啊,争着抢着要嫁?”
“你没听过女人没脑子吗?跟风懂不懂?”
“……”
“哎,王大虽然没看清阁主,阁主带来的那位贵客我可是正眼瞧见了!”
“说啥大话,贵客能让你瞧见?”
“真得,玉荷不是进去倒酒吗?看到那客人看傻了眼,酒洒到地上去了,被阁主喝斥,我上去擦拭地上的残酒,偷瞄到了客人的脸……”
“长啥样的客人能让玉荷看傻了眼?玉荷可不是寻常货色,多少王孙公子奉上万金都不能博她一笑!”
“就是,上个月我还以为玉荷那丫头爱贫贱不爱富贵,会是名奇女子,特意送了我亲手编织的爱心结,结果那恶毒的女人当着众人的面甩我脸上,真是糗大了!”
“嗤,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少扯淡,快说,你看到的那客人到底长啥模样?能把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玉荷都震住?”
“那客人……”说话的人一脸飘渺神色,“美,美不可言!”
“美?是男是女?”
“应该是贵公子,我看到他的喉结,只是那长相,若用牡丹比较,都逊色三分;广寒宫的仙子看到,恐怕都要羞而退却……”
“不会吧,人间会有这样的美男子?”
“我不信!”
“骗你做什么?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种绝色的男子!”
“骗人!”
“骗你是小狗!”
莲择重点听了几句,丢开手里的空酒壶,跑过去又抢了一壶酒,在小工的咒骂声中,大大咧咧地走出门去。
明月当头,她倚靠在门槛边上,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喝着小酒,顺便欣赏欣赏月色。想起小工谈论的主题,绝色美男,不得不说,他们讨论的主角打动了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错过这个村,可再没这个店了,这种让人听着就惊心动魄的美人如何能不去见识见识?
咽下最后一口酒,她丢了酒壶,趁着月色,踮起脚尖,如飞一般遁去。
趴在重重高瓦的屋檐上,她头朝下屁股朝上地四处张望,对面窗子里哪位才是小工口中的绝色美人儿。
风月阁分前阁后阁,后阁是他们小工杂役出没的地方,前阁则是姑娘小倌卖笑的风月场所。何为风月,向来离不开乌七八糟沆瀣一气。后阁的小工没有命令,是万万不能随便出入前阁的,因为前阁是水姑娘的掌管范围。
喜怒无常的水姑娘,平时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折磨起人来,手段却是千奇百怪,准保你生不如死。这是莲在风月阁呆了几个月,摸出来的一些心得。
今天晚上,仗着酒劲,仗着月色,还仗着一些侥幸心理,她如狸猫四蹿,轻巧地攀上屋瓦,顺手还在前阁摸了几瓶佳酿,一门心思打算就算见不着美人,也不能白来这一趟。
瞅着人多热闹的屋子摸去,一找一个准。风月阁的房屋气派,前阁更是不吝惜血本,几乎每间屋檐底下都挑着几盏红灯,窗边的粉红纱幔轻摇,带出一室旖旎风光。客人进来,自然是酒不醉人人先醉了。
莲此刻找准了一间燃着灯光的屋子,从半敞开的窗户瞄进去,隐约看到晃动的人影。她看不真切,把头探出来一些。纸窗忽然被人推开,有人站在窗边,朝她这边望了一眼。
她忙缩头,贼心不死,过一会再探头看时,房里的灯光似乎亮堂了些,人影的模样也看清楚了些。从她这个角度看下去,恰好看到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年公子。盘腿坐在软榻上,乌发如丝,发上挽了根白玉簪子。何为绝色美人,就是光看头发就能让人心旌荡漾。
不浓不淡的眉毛,不似男子的粗犷,也不象女子的纤细,眉端稍浓,往后拉长斜飞入鬓,虽然给人一种英气的感觉,却不会咄咄逼人。这眉毛已经长得极好,那眼睛更不用说。什么叫秋水为眸媚骨天成,看这位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这样一双妩媚清灵的眼睛,和英气的眉毛搭配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倒也是种特色。
美女的五官重点看眼跟唇,这点放在男人身上,亦是通用。他的唇厚薄适中,就如同他的眉一样,多一分则太多,少一分则太少。浸染了晶莹的酒水,唇色透出氤氲的亮泽,淡淡的粉红闪现,妙不可言。
莲只能再次感叹,上天厚待此人。
他长着这样一张绝美的脸蛋,自然有本钱睥睨他人的殷勤,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倒是旁边一位华服公子,劝酒劝菜,灵活的眼睛直往他身上瞄,一副急色的样子。
那位华服公子长相不俗,本是风流倜傥人物,只可惜放在这位旁边一比,就象星星跟日月相比较,瞬时黯淡了下去。绝色少年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拂拂衣袖摆摆手指,带出的居然是一派的贵气和凛然不可侵犯。
只能说,此人如今晚的明月,只可远观欣赏,不可就近亵玩。
莲无限感慨,伸手去够身后的酒壶。看美人看得她焦渴,喝酒去去火。
酒壶似长了腿,送到她的手里。她微微一愣,转过身去。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着一名素净衣袍的公子,含笑的唇角,黑黑亮亮的星眸,好象天上最明亮的星星坠入了他的眼睛,明亮得纤尘不染。偏偏那笑容在温文尔雅中又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使得他若有若无的笑格外地夺人心魄。
莲刚刚看完前方一位绝色美人,转头又看到后方一位美人公子,脑袋一时不灵光,怔在了那里。
美人公子在她错愕中,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屋顶上随处抛洒的酒壶,轻声曼语:“风月阁的郁金香酒,味道还不错吧!”
声音一出来,清醇透亮,带着低低的勾人的沙,就如郁金香的酒,该死的好听。
莲愣愣地看着他,点头:“还行。”将手中的酒壶一递,“你也来点?”
美人公子长眉一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居然伸手接了过去:“恭敬不如从命。”一仰脖,竟然真得喝了下去。
莲回神,竖起大拇指夸他:“好酒量!”
“这点子酒,不算什么!”美人公子又把酒壶递回来,“还你。”
莲接过,毫不避嫌地撮唇喝了一口。
美人公子目光闪烁地看住她。
“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吗?”他慢悠悠地说道。
莲嗤笑:“你都不怕我下毒,我还怕你什么?”
美人公子顿时大感兴趣,撩开衣摆坐下,笑着看她:“你真是个有趣的人,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莲摸了摸鼻子:“这种敏感的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美人公子爽快地笑:“我叫风之鉴,你呢?”
莲苦笑一声,这不是逼着她作弊吗?报上真名,她哪敢。
“乔……乔,小草……”乔木大哥,算我对不起你的姓了。
“啊?草草草?”风之鉴大笑,“人有趣,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有趣!”
“不是草草草!”莲怒瞪他,“是乔,乔~小~草!”
“咳咳!”风之鉴继续乱没形象地笑,“我说,草草草,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自家暖屋睡觉,跑别人屋顶上溜达什么?”
“你娘才草草草!”莲怒极,叉腰冲着他就是一通咆哮,“老子有夜游症,就爱半夜出来跑别人屋顶散步,关你个小白脸屁事!老子还就认这个地儿了,以后每晚都要跑这里撒尿屙屎,熏死你个多管闲事的!”
风之鉴掩住鼻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屋顶上撒尿屙屎的,常见发生在猫猫狗狗身上,草草草,你也有这方面的嗜好?”
莲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脚提起,踹之:“老子,靠你!”
风之鉴身姿美妙地闪躲,还不忘调笑:“草草草,你有的本公子也有,本公子擅长于房事,不如,改天一起演练演练?”
莲一口气下不来,差点憋死。人至贱则无敌,这几个字应该封给眼前这位,他才是真正的至贱无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