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从格子窗象筛子一样密密筛进房间,莲苏醒,打着哈欠拉开房门,哈欠才打了半个,嘴巴就脱了臼,合不拢了。
看到了站在自家门口的人,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乌黑润泽的长发上,抚过他清水般的明眸,眸子仍带着不屑,只是更多了复杂难懂的神色;艳若桃李的鲜红唇瓣半开半阖,粉红软舌若隐若现,简直勾人魂魄。
莲托了托自己的下巴,愣愣地看着他,由衷地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平,为什么把一个男子塑造得这样,引人犯罪。
“莲帮主……”青衣重复说了第二遍,她才从遐想中清醒。
“啊,啊什么事?”按平时的逻辑,青衣找上门来,一准没有好事。
青衣向着她破天荒亲切地笑:“想请莲帮主一同出去散散步。”
“散步?”莲翻了翻白眼,大清早的,散什么步?肚子还饿着呢,先去厨房找些饭食要紧。
“一同用早饭吧!”似觑破了她的心思,青衣热心地提议。
反常即为妖!她顿时提起十二分警惕。
“老四,请莲帮主!”青衣甩下一句话,在前面带路。
老四不卑不亢地出现在她身边,做了个僵硬的请的姿势。
她左右张望,老三没有在,木头也没守在门边,连小叫花子都没有一个经过。她最擅长的借题发挥找不到配合的人,光有想法也是白搭。
无奈,只好甩了甩膀子,伸个大大的懒腰:“好吧,就算龙潭虎穴,也得走这一遭!”
去的当然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城墙边一处早点摊,平民化的早点,油条白粥,豆腐面条,一样不少。
她埋首,吃得稀里哗啦,声音响亮。
青衣用自家碗碟盛了菜,略略动了几筷,停箸看着她吃。
“看什么?”她头也不抬,埋首猛吃,“光看就能吃饱?这顿你付钱,剩下的全部打包!”
青衣挑起嘴角一抹笑:“你就穷酸成这个样子?老三平时不给你零花钱?”
“给了,全花光了!”她回答得更快,问题简单,答案也简单。
青衣摇头:“真是没计划。”
她停了筷子,抬头看他,舌头一卷舔掉嘴边沾上的饭粒:“这么关心兄弟我有没有钱使?打算救济兄弟?”
青衣淡笑:“非也,仅仅只是好奇。”
“那就少管闲事!”她又埋头苦干,解决掉两大碗稀饭。
老四握拳在嘴边轻咳,青衣不理会,只是好玩地瞅着她。
怦,将饭碗重重一放,她心满意足:“饱了!”
“饱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
“不是说了一起散步吗?吃完了就去逛逛吧!”青衣温柔得前所未有,莲看他的目光越来越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莲哼着小曲颠着肩膀迈开大步,青衣不动声色地跟在后头,青衣的身后,又跟着老四和喜福。乍一看,倒象她在前面带路。
莲并不介意,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危险还没来临之前,怎么能自乱阵脚,当然是先享受要紧。
“喏,这个要!”抓过摊贩架子上的拨浪鼓,觉得给木头玩儿挺好。对着两步远的青衣摇了摇,嘻笑,“你给钱。”
青衣淡笑。
“当你默认了!”揣在怀里就走。老四在青衣眼神的示意下,悻悻上前给了钱。
又看到卖糖葫芦,拔了一串咬嘴里,含糊不清地往后一指:“他给钱。”
老四又往外掏银子。
“呦,这翠鸟不错,叫得这个欢实,老三肯定爱死了。”照样提走,老四按捺不住,压低声音请示:“帮主……”
青衣微笑:“且看他耍什么花招?”
老四只得忍气。
“哇,好漂亮的绸缎,滑不溜手,真叫人喜欢。什么,女人用的?没事!要两匹!一匹给厨房大婶,平时没少受她照顾。另一匹给洗衣房的小红,有事没事总向老子抛媚眼,就说是青衣兄弟给的,让她赶紧转移目标!青衣兄弟,你咳什么咳啊?”
“啊,那边还有卖肉包!哇,有名的十八里铺香肉包!小胖子,快搭把手,把帮主我手里这些东西挪个地儿!快啊,别光瞪眼,不会看人眼色是不是!难怪你家主子只使唤竹杆,不肯使唤你哩!”
眯着眼睛咬着肉包,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莲深深吸了口气,这回,也享受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有人付账有人拎包,真是何其幸福!
“莲帮主。”青衣唤她。
她转身,笑眯眯地看他,眼前这位可是财主,得小心哄好了,再骗几个钱出来使使。
“青衣兄弟有何指教?”心情爽了,声音都柔腻了。
青衣提步走近,看了看她的脸,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嘴角。
她下意识往后一躲。
青衣笑笑:“沾上了肉末。”在她呆愕中,停顿的手指继续往前,直到把那点肉末拭去。这一刻,青衣化身为圣母,眼神慈祥地象母亲看着不乖的孩儿。
莲不自觉抖了抖,宁愿恶斗,不愿温柔。
青衣瞅她的乱发,摇头:“怎么这么不修边幅,好歹是个帮主。”抬手就去托她头上歪戴的小帽。
她往后退,捂住帽子:“别动手动脚!”
青衣只是笑:“我们兄弟谁跟谁,你吃也吃尽兴了,花也花爽快了,看你身上脏的,兄弟只是想帮你打理干净,就别这么生分了。”
莲哑口无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被青衣揪了小辫。
大太阳底下,青衣的形象由圣母化为微笑的饿狼,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啊一声惊叫,脚后跟绊到了台阶,她一下子坐倒。
哗啦,倾盆大雨,将她从头浇到了脚。
她郁闷至极,日头这么晒,这是哪里来的雨水?
“哎呀呀呀呀~~~~!!”不知道叫了多少个呀字,身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女人尖利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一不小心,泼到了人呀呀呀呀呀~~~~”
不待莲抹干净脸上的水渍,两条胳膊被人一架,感觉后背碰到柔软温暖的物什,直接被人提起,脚尖离了地面。
“啊呀!”这回轮到她惊叫了,在那人怀里扑腾,手脚齐用,“放开我!你想干什么?绑架啊!救命啊!”
女人嗓门洪亮,声音叫得比她还响:“都是我的罪过!你看你,在我店门口被泼了水,全身湿透,要是有个伤风感冒的,因为没钱拖延了看病的时间,或者不小心看了个不懂药理的庸医,白白去了一条人命,我可不就罪过大了!为了杜绝以上所有发生的可能性,所以,请一定接受我的好意,换了衣服喝了汤药再走吧!”
莲尖叫:“你都说了只是可能,也就是说还没发生,你担心个什么劲?!老子不会让你负责的!就算死了也不会找你麻烦!快放开我!”
“你看你说的,我不是一番好意嘛!甭跟我客气!”嘴里说着客气,手下却并不客气,生拖硬拽把她弄到后院,抬脚踹开房门,丢了进去。
“好好擦洗干净了,再放你出来!”门一关,竟落了锁。
莲大惊,扑到门上乒乒乓乓地拍门,怒喝:“五花肉,你绑架我!你不得好死!”
女声在门外嘎嘎怪笑:“所有人作证,我可不是绑架你。你身无二两肉,要钱没钱,要模样没模样,我绑你做什么?还真当我家里米多啊!”
“你TM受了谁的指使,这样陷害我?!”悻悻一拍门,她吃痛,甩着手掌呼呼吹气。不用说,这事青衣八成离不了。
故意装圣母装禽兽扰乱她心智,看着她被捉,没有一丝援手的意思,这事可不透着诡异。
门口的声音消失,她提脚踹了一下,泄愤够了,这才抬眼四顾。
简单的客房,一床一桌一凳,没有多余摆设。床上胡乱堆着几件衣物,桌上摆放着半脸盆水,盆里搁了条白毛巾。
她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骂骂咧咧地开始脱衣服。五花肉到底搞什么鬼?抓住她不喊打喊杀,也不喊赔钱,只一个劲把她拖后院来,难道对她干巴巴的身体感兴趣?
她打了寒颤,警惕地瞄了瞄四周。莫非,五花肉那双精光小眼已经觑探到她泥脸下隐藏的美貌?莫非,五花肉对她这种没发育完全的幼童感兴趣?莫非五花肉是江湖中隐姓埋名的辣手摧花大盗?
被种种猜测吓住,莲再不敢碰那盆清水,任脸上的水渍和着泥巴一道道落在衣襟上,在刚换上的雪白衣裳上开出一朵朵泥点做的小花。小脸上惨不忍睹,她当然希望越脏越好了。
房间某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象是一阵寒风拂过,吓得她遍体生凉冷汗直冒。
“谁?谁啊?”
左侧的房门忽然开了。她刚才就在纳闷,好端端地在墙上安扇门做什么,现在被人一推才发现,果然如此妙用。不止用来送茶递水,还是偷窥的好地方。
“你偷看我?!”她叉起腰,恶狠狠地瞪着走进来的人。
黑色布鞋踩进,青色衣摆拂动,白玉般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少年踏步走进,闭上了侧门,默默打量着她,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