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精炼斋开张
六月的脸越来越黑。
“……还有呢，你说你忍得颇艰辛，见琉音与帝君厮磨在一处，日日都生不如死，其实你心里更想的是，叫那个琉音去死，可是却又不能这样想，说这样便不是好神仙了，呃，便是在此时，息渊寻你来了……”
六月的小心肝提到了嗓子眼。
“他好来不来的，他这一来了，你便倒了。他说你是小孩心性，哪懂得这些情啊爱的，不许我坏你名声，将你扛到肩头便驮着走了。”
六月觉得，自己拼命筑起的万丈冰川，轰然倒塌。
脑袋瓜子里嗡嗡一片，都只有一句话：他早便知道了，早知道了……
“其实现今想想，既便是你还放不下当年的伤痛，但你如今知道了，他所说的喜欢是真的，并没有诳你，也从来不是将你拿来刺激琉音，呃，虽说这三夜冥的阖池待你也是极好的，可你当年爱得深啊，这一爱得深，自然是难以放下……”
他竭力思索着，接着两手一摊，问她，“你与息渊，这便算是完了？”
六月咬着唇，久久难语。
她与帝君，不管过往纠纠葛葛错了多少，并不是完了，而是，从未有那个机会，开始过。再委屈，再不甘，早已随着当年的幽冥司凶火，焚得渣也不剩了……那时她便打定了主意，若是可以，再也不要喜欢；若是无端，再也不许计较。
她一脸落寞景象，倒是这几百年来难得见到的风景，留洵暗叹了声，转了话题道：“恩，你这花精果然愚笨，息渊都已代你受刑了，竟还着了琉音的道，被她诳得灰飞烟灭，嗯，我对自己于你有过养育之恩这事，甚是羞愧。”
六月顺口回道：“我也因于自己有过养育之恩之人的脸皮这么厚之事，甚是羞愧。”
留洵听了愣了片刻，磨磨牙道：“息渊说你如今变得牙尖嘴利的，我那时还不怎么相信，不料竟是真的。”
六月不负众望回道：“那六月在这先对不住上仙了，恐怕以后上仙与我唠嗑，就没有以前那么欢乐了。”
听到这话，上仙呆了半晌，随即十分真心的伤心奔走了。
上仙走后，六月回想了一会，十分清楚的记起三百年前自己临死之际，帝君在她耳边呢喃的那句，“琅琊，琅琊，你不会死的，不会……”
如今再想想，帝君那时的语气，确实是十分伤心，不过自己都要死了，自然也没注意到帝君这难得一次的伤心了。
如果依着帝君真真伤心的真心，她倒是难得悟出了一些道理。
原来，当日他在茫息殿种下结界，并不是害怕自己畏罪潜逃，而是他知道，那样的天劫，自己受不住的。
原来，当日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冷冽，那么伤人，也并不是因为自己放走了餍梦魔，而是……他的心也同样难过，害怕她从此堕入邪道。
原来，当日天君要她伏罪之时，不仅仅是阖池，他也散尽修为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在水月轩中，眼里看天，心上怨恨。
原来…………这道理悟着悟着，便十分感伤，觉得吸气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她突然有一种很想死去的感觉，却又觉得自己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便不敢死了。
她知道，在她与帝君的那些情分里，说不清道不明，自己早已将自己全部的信仰押在了他身上，既便如今撕了脸面，在他面前，定还是会十分没底气的恢了常态，即使，这于现今她，已是十分丢丑的事。
可是，可是如今造化弄人，她知道，她与帝君，之间隔的不仅仅是万水千山，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喜欢上一个错的人，可以铸就一个人一生最大的悲哀，那样的悲哀，足以叫你铭记终生，再也不敢触碰提及。
而与那一段无疾无终的情相比，六月觉得，三夜冥的日子永远是逍遥快活的。
因近日服侍舅老爷服侍得顺手了，今日一天忙活下来，还颇有些空闲时间，于是，六月打算出去逛逛，晒些日头，驱驱霉气。这一逛，便十分顺脚地逛到了精炼君的精炼斋里，且精炼君的精炼斋，又十分走运地，开始继续经营了。
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无巧不成书”了。六月记起自己当日哗啦下的那片话本子，随即十分不客气的去听了场霸王书。想必是近日帝君四处抓捕堕仙，名气又涨了，故这次还是讲的他的故事。
六月此番来得有些晚，只能大概听到一些，但发现虽自己出门在外走了一圈，物是人非。可精炼君的嗓门还是一如当初的恢弘啊。
精炼君问话，“唔，我说，你们虽迷帝君迷得厉害，但也是心胸宽广的，心地善良的，希望帝君得到幸福的好女妖罢？”
台下的小妖头如捣蒜。
“岁月蹉跎了几万年，其实帝君当年，也是有那么一次机会与琉音上仙再续前缘的呢，可奈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嗯就是帝君院子里修了只花仙，据说是九州六合仅此一棵的琅琊树坐化成的，硬是死乞白赖的赖上帝君，终日与帝君厮磨一块……”
坐在最靠前一排的一只小妖甚鄙夷道：“哼哼，都知道帝君心有所属了，还要黏着帝君，坏了帝君与琉音上仙的大好姻缘，真真是够不要脸的。”
六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精炼君附和地点点头，舔舔薄唇接着道：“嗯，后面的事情，按照故事情节的一般发展，老夫估计大伙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反正就是琉音上仙伤心欲绝，遂与帝君老死不相往来之类的，真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
“…………”众小妖磨牙。
六月懂了，精炼君口中的那只花仙便是自己，且自己，现下正在遭着一院子小妖的鄙夷，想她步步惊心，何以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啊？
她深呼吸，顺顺气，发挥自己的优良品质：罢了罢了，想那么多作甚么，认真你就输了！
“噗”的一声，精炼君手中的茶盏碎尸万段，溅得他一身茶渍。这还是为了庆贺精炼斋开业新裁的袍子呢，他恼了，起身吼道，“是哪家没本事的店主看不惯我家生意兴隆？我精炼君行的端坐得直，大家各凭本事罢了，有骨气的今日就出来与我单挑，谁输了立马滚出这条街！”
六月淡淡拂了下袖摆，悠悠然跨出门槛：哼哼，我就是没骨气的，看你能奈我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