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华银平回到江东市，已是下午五六点钟光景了。太阳还没有下山，他就急急地赶往人民医院。这回好长时间没有回来看看亲人了。
在病房里，银平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父母。父亲躺在床上，母亲就在他的床头，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稀粥给父亲吃。母亲一见儿子，快活地说道：“阿平，你，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家里出大事了！”
银平打断母亲的唠叨，说：“娘，一切我都知道了，厂里人打电话告诉我的。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华老太太一提到老头子的身体，就恼怒起来，大骂唐丽丽。最后她把家里的事唠叨了半天，对儿子说：“银平，阿英变了，原来对人说话，总是低声和气，很会体贴人的。现在，我的话都不听，真是六亲不认哩。你表弟兴旺家的业务都要收，以后他们如何过日子里！昨天，兴旺对我哭得很伤心。银平，你回去做做你老婆的工作，是否放兴旺家一马！”说完，母亲也抹起眼泪来了。
华银平怕母亲再流泪，这时，皱着眉头说：“妈，别急，我回去对她讲，不怕她不答应。”
母亲一听，忙说：“你回去别跟老婆吵嘴，假如她不松口，也就苦了兴旺家吧。银平，你要听妈的话。”
银平点点头说：“妈，你放心，我不会找她吵架的。”
华银平走出人民医院，天色已经黑暗了。江东市华灯初上，闹市区人影绰绰，开始喧闹起来了。银平无心欣赏闹市的夜景，驾驶着红旗车，直奔青龙镇。
青龙镇已经笼罩在夜幕之中，各种灯具发出各种颜色的灯光来，人们三三两两走到大街上来，夜排挡的老板，卖烧烤的新疆人，以各种声音各种腔调兜售着自己的商品，形成了江南小镇特有的夜景。
银平来到小区，敲响了李淑英的家门。近一月没有回来了，他对李淑英的思念，远远超过对张英和儿子强强的思念。
李淑英手里捧着打织的毛衣开了门。她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心爱的人就兴高采烈地勾住他的脖子，亲热问长问短。今天，她显得冷淡，脸色也变了，仿佛犯了大错误，对他无法交代似的。
“我不知道你现在回来，所以没给你准备晚饭。”她放下手中的毛衣，慌里慌张地说着。
“别忙了，给我下一碗面条吧。”银平在明亮的日光灯照射下，注视了她的面容。二十多天不见，她变得像两个人似的。她消瘦了，两眼深陷了，嘴唇也没有以往红润。披肩的蜷曲的长发好像没有梳理，有点乱。她穿一件白衬衫，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自己打扮得俏丽。但，在银平的眼里，她自然的神态，清丽的忧伤，更显示出女人的魅力。
“你咋啦？”银平两眼盯着她问。
“我还能咋？”她苦苦一笑，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很快在厅上的三人沙发前，放了只小方桌，把银平喜欢吃的牛肉、烤鸭、冷拌黄瓜等冷菜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又拿出两副杯筷，两瓶啤酒。
银平紧蹙眉头，说：“今天我不想喝酒，你咋搞得这么多麻烦？”
“我等你好几天了，菜都是在冰箱里的。”李淑英说着，呆了片刻，很认真地说道：“以往你来了，我没有很好地陪你喝酒，今天，我一定要陪陪你喝个痛快。”
银平放下筷子，侧头望着她：“你今天到底咋回事？”
她又是苦苦一笑，眼圈红了，湿润了，低声说：“以后陪你喝酒的机会少了。过几天我要走哩。”
“走？你去哪里？”银平吃惊极了。
“浙江我姑母那里。”
“啥时回来？”
“啥时？我不知道。”李淑英两眼注视着天花板上发出柔和光亮的日光灯，渐渐涌出了眼泪。
银平把她揽到自己身边，勾住她的肩膀，急问：“你到底咋啦？莫名其妙的。”
李淑英推开他的胳膊，站起身，用袖管抹了抹眼睛，说：“银平，现在我已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了，不配你的爱了。”说着，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华银平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前几天有人打电话告诉了他，李淑英和石景山发生的关系，导致石景山被免职处分了。告诉他的人是匿名的，他的指向，很明显是挑拨他和张英的夫妻关系。当时，银平认为是有人蓄意造谣，现在看李淑英神态，这件事并不是人家有意捏造。
李淑英苦恼地望着银平，说：“我不想瞒你。”她把那天晚上跟石景山的事全部讲了出来。
银平脸孔立刻变得苍白可怕起来，他狠狠地用拳头砸着桌子，把桌上的菜盆杯子，震得乒乒乓乓直跳动。
“这个畜生！总有一天我会剥了他的皮！”接着华银平对李淑英吼道：“那个畜生不答应就算了，你干吗要那么做。”
李淑英哭道：“当时，我只想完成你对我的嘱托，让你儿子和她妈早些团员，我没考虑多大的事，所以……”
华银平狠狠地砸了一下小桌子，叹着气说道：“淑英啊，你真糊涂，你……”
等了一会，李淑英气愤地说：“我该死，我还弄了个好人不得好报！”
“你说啥？”华银平两眼注视着她。
李淑英把张英收她金卡纸业务的事说了遍。
华银平咬着牙齿，说：“由这种忘恩负义的女人！淑英，你放心，别家厂我不管，丁氏彩印厂的生意，我不让她叫你们停的！”
李淑英侧着脸，看着他气的紫红色的脸说：“看她情况，还不清楚我俩的事，你怎么跟她说，我跟石景山的事？”
银平低头吸着烟，半天才说道：“淑英，你别担心，我知道怎么跟她谈，她咬住不答应的话，我压她，离婚！”
李淑英吓了一跳，忙说：“别别别这样！你老婆对你还是好的。”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华银平开着红旗缓缓地驶进华夏公司大门。他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张英还在伏案处理事情。她抬起头，发现了银平，惊喜地说：“你……你啥事回来的？怎不给我电话？”
华银平没有回答，板着脸说：“你空了吗？”
“你咋啦？”张英放下手里的圆珠笔，吃惊地问。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张英笑道：“啥事让你这么神秘，我手头的事马上就完了，有事我们回去谈吧，还要去菜场买些菜，儿子要回来吃晚饭的。”
“不，我现在要跟你谈！”
“你到底啥事？说吧。”
“我们去接待室谈。”银平说着，往接待室走去。张英只得站起身，也走进接待室。
华银平过来，把内门关好。
“啥事？你这么神秘？”张英坐定后，笑一笑说，“真是莫名其妙！”
华银平点燃一支烟，把脑袋靠在沙发背上，冷冷地问：“李淑英被石景山侮辱，你知道吗？”
“听到一点传言，你问这个干啥？”张英愕然地望着丈夫。
银平火着说：“她是为你！”
“为我？莫名其妙！”
“我在中原给李淑英打了电话，要她去石景山讲讲，让你早些从拘留所出来，结果遭到那畜生……”
张英大吃一惊：“有这事！”
“人家为你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你却不知知恩图报，反而要收人家金卡纸业务！留一点你都不肯，你太心狠手辣了！张英！”
一切都明白了，他是为李淑英来说情的，张英心头立即窜起一股火了，高着喉咙说：“收金卡纸的事，是公司决定的！徐兴旺的业务都收了！丁氏厂的能不收吗？就算李淑英为我付出了代价，这跟收金卡纸业务是两码事！我不能为此仍让她把业务做下去！我不能！分公司的老板都用眼睛盯着我呢，华银平，你要给我想想。”
华银平用恶毒的眼光朝老婆看了一眼冷冷的说：“好啊！现在你大权在握，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你是个冷血动物，六亲不认，连妈的话都不听！这样做，别后悔！”
张英一呆，气道：“我做的一切是为我自己吗？华银平，你给我讲清楚，你跟李淑英到底啥关系，你竟然这样为她来兴师问罪！”
“我们啥关系，与你无关！”华银平把半截纸烟狠狠地摔在地上，开门走了。
张英仿佛当头挨了一棒，一下子呆住了。几秒种后，她冲出办公室，两眼含泪，声嘶力竭喊道：“华银平你回来！”
华银平已下楼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