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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张莫莫到底不愿回营地,陈生只好陪她在沙滩上过夜。尽管张莫莫根本无视他的存在,从听他说完灾难的发生经过后,她就再也没跟他说一句话,但陈生还是心甘情愿在一边守着她,哪怕她一辈子就这样不理自己,他也无怨无悔。

他不是一个好人,甚至可以说,本性自私,这一点他自己也明白,他把全世界都不看在眼里,他可以出卖任何人,只有张莫莫是唯一让他绝对忠诚的人,他从没有想过这样做是不是正确,是不是值得,他的价值观里没有这两样东西,只有爱情。

在沙滩上干坐到后半夜,连续几夜未眠的陈生实在撑不住了,意志再强大,也抵抗不了生理上的需求,他最终还是打起了盹儿。也许是心有牵挂的缘故,平均每隔几分钟他就会醒一下,然后睁眼看一下,见张莫莫还在那儿坐着,便暂时放心,闭上眼再睡片刻,如此反复,直到某一次醒来时,没看到张莫莫,他马上清醒,站起来四处看去,不见张莫莫的影子。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当下顺着沙滩往前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她的名字。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人,他想着也许方向错了,又折回头跑,回到先前的位置,看到一个人影从对面的树林里缓缓走出来,正是张莫莫。他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想到,她大概是去树林里上厕所了。

他迎面走过去,张莫莫好似没看见他,宛如梦游一般,从他身边擦过去,又回到之前的地方坐下了。陈生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天,七点多钟,叶斐然就来到沙滩上,向陈生讲述了准备再造木筏的计划,陈生表示支持,但是一听说需要自己一同去砍树和剥树皮,他马上拒绝了。他望着坐在不远处的张莫莫,说:“我哪都去不了了,我得在这看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这……你要是真是为了她,那更应该帮我。”叶斐然也朝张莫莫看去,声音放低,“我们只有快点回去,让她得到好的治疗和休息,加上亲友陪伴,她才能够慢慢好起来。”

陈生愣住了,叶斐然说的没错,张莫莫留在这里,触景生情,情况只会越来越坏。“可是,”他有些为难地说,“她又不愿回营地,我要是走了,她一个人在这怎么办?”

叶斐然想了一想,说:“可以让陈晓珊过来陪她,她也想早点离开这,一定愿意的。”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为了让张莫莫早日离开这个地方,陈生接受了这个提议。叶斐然回去把陈晓珊找来,陪着张莫莫,男人们便一起去树林里干活,具体分工是叶斐然和蒋小楼锯木头——只有一把锯子,这个活比较累,所以二人轮流干,陈生则在一旁按照叶斐然的要求剥树皮。一直忙到中午,他们才停下来,然后采点蘑菇和洋芋(最近才发现岛上有洋芋),回营地去,煮熟了大家分着吃。陈生把陈晓珊拉到一边,询问她张莫莫早上吃东西没有,回答只喝了水。陈生很是担心,将煮熟的食物端给张莫莫,好话说尽,她硬是看都不看一眼。

下午干活的时候,陈生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吃东西。晚上一回去,陈生就迫不及待来到海边,把陈晓珊支开,等只剩下他和张莫莫两人后,他扑通一声跪在张莫莫面前,抓着她两只手,苦苦哀求道:“莫莫,我求你了,你赶快吃点东西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任何人都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但是,你还有父母,他们肯定在盼着你回家,你要是出什么意外,你让他们怎么办好?再说,你这么做也对不起死去的吴哥,他是为了你,才冒险出海的呀,你现在也应该为了他,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些话,他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希望她能被自己这番发自内心的话语所感动,然而,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如果不是她的眼睛还会转动,陈生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变成植物人了。

陈生重重叹了口气,站起来,沮丧地朝一边走去,而今,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吃东西,让她变回一个正常人了。

“我饿了。”

轻轻的一句话,从身后传来,令陈生猛地怔住了,他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那声音再次响起:“我饿了。”

肯定不是幻听了!

陈生一步奔过去,看张莫莫脸上的表情,仍是呆滞的,她也不看他,只是木然地说:“给我点吃的。”

陈生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野果和煮熟的洋芋。看她接过去,一点点送进嘴里,陈生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一口口把食物吃下去,虽然她吃得很慢,但食物本来就不多,因此很快就吃光了。她抿了一下嘴——估计是勉强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你。”

陈生笑着摇了摇头,“没吃饱吗?我再给你弄点洋芋来,我知道哪儿有,你在这哪都不要去,我马上回来。”

他边说边向树林方向跑去,等张莫莫想要阻止他的时候,他已经跑没影子了。张莫莫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穿过树林,陈生就来到礁石山前。他爬到高处,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长着洋芋的那个方向飞奔过去——他知道那个地方长着成片的洋芋,是大伙留着慢慢吃的,他才管不了这些,能让张莫莫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侵占一点集体的利益,又算得了什么呢?

为了不让张莫莫久等,他跑得飞快。来到地方,他找树枝挖了几块洋芋,便又飞快地往回跑。他当时的样子被人看到的话,人家肯定会当他是偷了东西怕被人发现的贼。

到达礁石山脚下时,他实在累得够呛,打算休息片刻然后一口气爬上山顶。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之后,他本能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他是从左前方的洼地一路走来的,在他的右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除了又高又大的榕树和梧桐,别的树他都叫不上名字。每当有风吹过,树林里就会发出哗哗的好像海浪一样的声音,除了这声音和少数的虫鸣,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陈生突然有点害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知道,但是不愿意深想,不管怎么说,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总不太好。他感觉自己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于是站起来,打算上山,这个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树林深处响起——像是有人在草丛里走动发出的声音。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本能地回过头,朝树林望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这个时候,他想到了逃跑,但是,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为了安全起见,他向更高处走了几步,这样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树林近处的一片枝叶晃了晃,紧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站定在月光下,朝这边看过来。

是一个男人,身材瘦高,留着短发,穿着深色上衣和长裤。陈生睁大眼睛看去,顿时大吃一惊,眼前这个人,不是失踪已久的胡旺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胡旺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要干什么?虽然胡旺赤手空拳,陈生还是有点害怕,他本能地向后退。这时胡旺发话了,他的声音有点嘶哑:“别走,我跟你说事。”

说事?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好说?

就在陈生发愣的工夫,胡旺已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一双发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的脸。陈生有点怵,但是到这份上,想跑也没用了,他只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胡旺率先开口:“你怕我?你也认为我是凶手?”

陈生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又说:“我偷听到你们说话了,高迪……真的死了?”他的声音略带着颤抖,显得很激动。

陈生点了点头,心下疑惑,他为什么只问高迪呢?

胡旺立时现出沮丧的模样来,双手用力拽着脑后的头发,不住叹息:“死了,唉,他真的死了,我可怎么办?”这样反复片刻,他忽然一把抓住陈生的衣领,盯着他说:“高迪一死,更能说明那个警察就是凶手,我们也别等了,先行动起来吧!”

“什么行动?等等,你说,姓蒋的是凶手?为什么?”

“很多原因,一两句说不清楚。本来我跟高迪约好,如果出海不成功,等他回来我们再商量怎么对付那个警察。现在他死了,我们不能再等了,得先下手!”

迎着他热切的目光,陈生更加吃惊了,“下手,你想把他怎么样?”

“把他杀掉,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胡旺说得很坚决,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可以说非如此不可,否则,他自己和别人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然而,这毕竟是他一个人的看法,对于陈生来说,这个念头实在太疯狂了。他连连摆手,“这种事我干不了,再说,光凭你一面之词,怎么证明他就是凶手呢?你有什么证据?”

胡旺顿时无言以对。是的,他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蒋小楼是凶手,否则,他跟高迪早就有所行动了,哪还会等到今天。连日来,他一直在偷偷观察蒋小楼,试图寻找证据,然而蒋小楼多日来并未有什么动静,但这并没有减轻他心中的怀疑。

现在,情况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了。他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才想到找陈生帮忙——叶斐然已经彻底被蒋小楼蒙蔽,他不敢冒险,陈生是剩下的他唯一可以相信的男人。不过,这仍然是一个鲁莽的计划,胡旺实在没有料到陈生好像信任蒋小楼要多一点……

他决定再努力一次,于是做出十分诚恳的表情,语气也十分诚恳,几乎到了哀求的地步:“我也不想杀人,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呀,我可不想一直被人玩弄在手掌心里,最后还死在这个地方,不只是我,你们也会是这样。你明不明白,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好吧,你要是不敢杀人,那我们就把他控制起来,限制他的行动,这总可以吧?”

陈生念头飞转,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边向后退边说:“我没法帮你,你又拿不出他是凶手的证据,万一凶手不是他呢?我帮你把他控制起来,那真凶来时,我们就少了一个帮手,你说呢?”

胡旺的脸色阴沉下来,“岛上就我们几个,真凶不是他,那就是我了?”

“我可没这么说。”陈生还在向后退,已经与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我搞不清你们谁真谁假,你们的事我不参与,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劝你冷静点,万一你杀错了人,就算最后获救了,你也是个杀人犯。”

胡旺叹了口气,冷冷地说:“当杀人犯也比当死人好,你就等着被杀死吧!”

“我不会死,没人能杀死我。”

胡旺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陈生已经快速地爬上山顶,走远了。他只能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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