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0256100000012

第12章 时间叮咚作响

庄家人最盼的就是秋天,而老魏家就更盼着秋天,眼下秋天就到了。

韩连人在这个秋天一下子结算了所有的工资,两万块钱。不仅解决了自己看病的开销,更解决了家里的困难。可是谁又知道这两万块钱将来的用途。现在韩连人的腰已经不那么疼了,可以说好了八九成。立秋心里就像开了一扇天窗,既宽敞又明亮。小康生活干劲十足。

大早上起来冯老太太就跑来立秋家告诉姑爷子帮忙上山下果。

立秋赶紧接了一句,“妈,别让鹏飞干重活。让我们家孩子也跟去,你孙子不是也去了吗,他们在山上有个伴,省着你们看着他俩。”

立秋在柜台里給韩连人拿了一幅棉线手套,嘱咐韩连人,“鹏飞啊,你这病可刚见好啊,别干活那么实惠。”

姥姥家的果树园子对小胖子韩辛来说就像是圣经中的伊甸园,既神奇又让人充满了向往。秋天漫山都飘着浓浓的果香,就连这个时候山上的兔子都是最肥的时候。羊肠小道,只能容得下一辆三轮车勉强通过。小路迂回曲折,两旁长满了杂草和酸枣树,视线之内只有脚下的小路。只能看见头顶还没有被树叶挡住的天空碎片。

现在的季节早上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凉,虽然正午的气温还是有几分盛夏的神韵。但他终究是夏天的尾巴,热得有气无力,有点心虚。

冯老太太待着姑爷子和外孙子走在这条小路上。别看冯老太太五十多岁的人,可是走起山路,韩连人这个大老爷们都不好使。

“姥,我大哥来了吗?”小胖子问冯老太太今天魏帅来了没有。

在我们童年的时候总有这样一种想法,喜欢跟着比自己大的孩子屁股后面,当一个小跟班,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

“你大哥来了,带好几个罐头瓶子,一会你们俩逮蚂蚱回家喂鸡。”冯老太太这个工作从她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后来交给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又交给了自己的隔辈人。看来是一项长久的工程。

老魏家果树园子是一棵摇钱树,每年除了冬天山上都会出果子卖钱。所以魏刚就像是鸡笼子旁边的黄鼠狼,眼珠不转地盯着将来要属于自己的果树园子。

每个人发了一个土篮子,几个编织袋子,这就是下果专用的工具。

魏刚大概早早就把三轮车开到了山上,停在山腰小石头房前面的空地上。一车,两车,三车,今年山上的苹果一共拉了十一车。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同时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帮谁家干活出力,谁就要预备饭菜慰劳各位,虽然是自己家里的人,这个规矩也不能改变。冯老太太早早下了山准备饭菜。

一直到太阳消失在山的屁股后面,一大家子人结束了忙忙碌碌的一天。小胖子韩辛跟着魏刚和魏帅爷们两个下了山。

魏刚手里牵着老魏头家里面养的白马。这让跟在马屁股后面的小胖子想起了西游记里面的白龙马。虽然这匹老马身上长着零星的杂毛,但是在小胖子严重这是一批不折不扣的神马,眼看着就能蹄下生风飞到天上。

“大舅,我想骑马。”小胖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魏刚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外甥,“行,我扶你上去。”魏刚拉住了马缰绳,手脚并用才把小胖子弄到了马背上。

在小胖子看来自己的大舅是个特别有耐心的大人,每次自己去大舅家玩,大舅都会抽出时间。而且最令小胖子羡慕的就是,大舅给魏帅做了一个沙袋挂在房梁上,还做了双节棍和长矛。这事任何一个小男孩儿都无法抗拒的东西。所以在小胖子童年的记忆里,自己的大舅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脸上总是挂着说不出感觉的笑容。

“大外甥啊,你坐起来,你看谁骑马趴在马背上的。”魏刚看小胖子老老实实趴在马背上,就像是一个装满了东西的布袋子结结实实地绑在马背上,特别有意思。

“大舅,我害怕。”小胖子趴得更紧,就像是发了大水,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根木头,死活都不会松手。

魏刚没有说什么,笑笑。然后牵着缰绳领着魏帅下了山。

于是趴在马背上的小胖子开始看着四周闪过的风景,树叶掉落下来,偶尔还会有鸟叫和虫鸣,不过不像盛夏的时候叫得那么起劲。偶尔还回偷看一看天空,原来头顶上还有这么一片纯洁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胖子趴在马背上睡着了,他开始做了童年的第一个美梦。幸亏这是一匹上了年纪的老妈,走起路来稳稳当当。

等小胖子韩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姥姥家不大的小院子里堆满了山一样的苹果,自己的舅妈和姥爷正在用很大片的油布盖住这么多苹果。

“姥爷,你盖上干啥?”小胖子爬下了马背问老魏头。

老魏头头也没抬,“干啥?傻孩子,你们看见阴天了吗?这苹果要是让雨浇了就该烂了,咋卖钱。”几乎是一种嗔怪的语气,老魏头把问题落实到了钱的身上。

晚饭的饭桌上所有人喜笑颜开,只有冯老太太张不开嘴吃饭。

“妈,你咋不吃饭啊。”魏刚问冯老太太。

冯老太太正坐在炕上盘着腿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神仙,“没看见你二姐没上咱家吃饭来吗,我刚才叫她了,她说她脑袋迷糊,迷糊好几天了。明天得上医院看看。”冯老太太关心着家族里每个成员的安危,可是想着她的只有自己两个闺女。

“没事,妈。明天我就带她上医院,咱该吃饭吃饭。”韩连人给冯老太太盛了一碗饭,硬要冯老太太吃。

这个时候的小胖子韩辛却吃不下去饭了,“不行,我得回家看我妈去。”话音还没落地,小胖子就急急忙忙跑出去,一口气回了家。

立秋趴在火炕上一动不动。

“妈,你咋地了?”一句话没说完小胖子就哭了起来。

把立秋吓了一跳,一看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儿子,妈没事,就是脑袋迷糊。你吃完饭没?”立秋扶着头,感觉天旋地转。

“我吃完了,妈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上我姥家端点饭去。”急急忙忙跑回老魏头家端来了饭菜,非要立秋吃几口。

立秋勉强吃了饭,又赶紧趴在炕上,只有趴在炕上才感觉这个世界不再转得那么快。不过立秋的心里却很高兴。

第二天晚上魏立春准时准点地出现在立秋家。

刚一进门就满屋子充斥着魏立春的尖嗓音,“小二啊,你咋地了?今天上医院大夫怎么说的?”

虽然声音很刺耳,不过听得立秋心里暖哄哄的。立秋躺在炕上,精神头似乎比昨天好了很多,“大姐,你咋来了,赶紧坐炕头。”

“啥坐不坐的,你先说你咋样了。今天早上妈给我们家后院打电话说你今天上医院了,我就马上赶过来了。”

立秋笑了笑,“大姐,没事,就是有点脑供血不足,开了几幅中药,以后天天喝中药。今天还多亏我大儿子了,给我看家,给我熬药。“

魏立春叹了一口气,“唉,你说可咋整,鹏飞那旮旯腰疼,你脑袋迷糊,我们家小林子还干不了活,每一个好人。你咋整啊,我听说这都是老头老太太得的病,你咋还得了呢。”为立春是真心惦记自己的老妹子,就像是自己得了病。

立秋想了想,“大夫说得休息,休息个半年就差不多了,再坚持吃吃药。我和我们家鹏飞合计了,先把小卖点关了。正好明年韩辛也该上学了。”

“你这病就是累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该管不该管的你都管,现在难受了吧。照你这么说也行,先好好歇歇,钱不钱的好说,眼看着你姐夫现在也快好的差不多了,明年他也该出去挣钱了,大钱挣不了就挣小钱,总在家里头呆着跟养王八似的。”魏立春说的热热闹闹,就像是红楼梦里的王熙凤。

立秋知道自己的大姐好话不会好好说,不过看见自己的大姐就在眼前心里就有了底,“大姐,你在家呆几天吧。”

“可不是,我来就是陪你的,你撵我走我都不走。”魏立春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一罐蜂蜜,“小二啊,喝中药苦,我给你买罐蜂蜜,喝完药再喝两勺蜂蜜,你就不觉着那么苦了。”其实魏立春不管再怎么泼辣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所以就当然有她细心的一面。

立秋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冒了出来,掉在炕席上“啪”的一声。心里就像是被几百块砖堵得严严实实,“姐。”立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立春看着自己的老妹子这个样子也是不得劲,她摸着立秋的头,语调一下子降了下来,“小二啊,姐知道你这十年过得一丁点都不好,姐知道你心里憋屈。这要是放在我身上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也就是你这脾气能忍能让,吃了亏还得陪着笑。你咋这么傻呢。”

这天晚上姐妹两个人说了很多话,月影朦胧,很晚很晚,立秋家的灯还是亮着。

立秋从这一天开始每天喝汤药。没过几天小卖店兑给了旁边那趟房拐角的老于家。看着自己家的东西一趟趟被人家搬走,虽然说人家给了钱,可是心里头还是不大痛快,算了,还是养病要紧。其他的什么事都要放一放,什么东西都是零,只有身体才是一,再大的数字没有了一,再多的零也不管用。这是一种生存的基本哲学。

转过年三月份,小韩辛终于上了小学,不过是屯子里的小学。韩连人每天都在吃立秋淘换来的药,病情似乎消失了,立秋也自谋出路,捡起了做衣服的活计,一台缝纫机,一张裁剪布料用的案板,上面一部最新在裁剪界流行的蒸汽熨头,一台码边机,大门上用三合板钉在园墙上,上面六个大字,本院服装加工码边。

眼看着地里面开始往外冒草尖,身上的厚毛衣都有点穿不住了。这就是春天,从里而外,让你感觉到生机和活力。

这天早上韩连人早早出了家门,去邻村二姐家,立秋感觉是由什么事情要商量。上午的时候韩连人蹬着飞鸽自行车到了家门口。正看见坐在凳子上吃饭的小胖子韩辛,“儿子,晌午放学了?你妈呢?”

“我妈上集接活儿去了。”小胖子现在还是又白又嫩,架不住韩连人两口子舍得花钱让小胖子吃好东西,站在同龄人里面韩辛看起来比别人高出半头。

所谓裁缝上集接活就是,每个买布的摊子旁边都会站着几个裁缝,等买布的人选好了布料交了钱就会找旁边自己看得上眼的裁缝给自己量尺寸,把布料交给这个裁缝。也或者是先找好裁缝帮自己选布料,因为裁缝会知道现在流行什么布料,流行什么样的款式和颜色。两个人说好了下一个集或者下两个集来拿衣服。到了时候卖布的人会把成衣挂在自己的摊子最显眼的地方,即使自己的招牌又让做衣服的人好认领。与此同时再卖布摊子旁边还会有很多相关产品,比如说卖纽扣的,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纽扣,几十种或者几百种摆在一个个方格子里,既好看又美观。还会有卖垫肩的,卖粉笔的,就是裁缝在裁剪布料是在布料上划痕迹的粉笔,与在学校老师讲课用的粉笔不同,这种粉笔是片状的,专门给裁缝们量身定做。这些就是一门学问。

韩连人总跟立秋说,“你爸说咱家孩子平脑瓜顶长不了大个儿,我就不信这个劲儿了呢。咱俩就使劲给他吃好吃的,吃个大体格。”这当然是一句气话,不过韩连人心里还是没底儿,自己家里人全是小个子,到韩辛这一辈儿盼着能出个大个。

“那你妈也该回来了,都晌午了。”韩连人站在屋门口向外张望。

正好这个时候立秋拎着包袱回来了,一进门就问,“儿子,吃完没,够吃不?妈再给你做点不?”

“不用,我得回学校了。”小胖子急急忙忙跑出了家门。有时候小孩子特别喜欢上学,因为学校里就是他们的小王国,还会有他们的小秘密。

“也不知道这孩子非得着急回去干啥。鹏飞啊,二姐是不是找你有事?”立秋打开包袱拿出一个个塑料袋,每个塑料袋里面都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这块布的主人想做什么款式的衣服,什么尺寸的身量。

韩连人一屁股坐在炕上,“我二姐夫说想跟我一块上镇子上买摩托车,他们家钱都预备好了。”

“啥,买摩托车。”立秋一愣。现在这个年月是摩托车最时兴的年月,如果谁家里头有一台摩托车就像是有了一台奔驰车。不光神气而且上档次。

“我二姐夫说一块买能便宜点,他认识镇子上卖摩托车的人。今天下午就去。”韩连人说话的语气不是再商量,而且还带着些许的命令。

立秋知道韩连人决定的事想改变也改变不了,“也行,过几天你和你二姐夫就能一块上市里骑摩托车干活了,方便。”立秋站起来打开衣柜,在衣柜最上面的格子最深处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拿出上面放的杂物,在最下面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是报纸,打开报纸,里面是去年韩连人开的工资,整整两万块,一分没动,甚至还能闻见钞票上面油墨的香气。

立秋问韩连人,“鹏飞啊,得多少钱够?”立秋知道韩连人的二姐夫是个鬼机灵中的机灵鬼,什么事儿都能办的漂漂亮亮的。所以比较放心。

“给我拿六千块钱吧,连起牌子再办驾照,差不多。”韩连人掐着手指头算着。

立秋拿出钱仔仔细细地查了六十张,不放心又数了一遍,这才递给韩连人。

韩连人接过钱看也没看就放在迷彩服胸前的口袋里,连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立秋站在门槛上喊,“鹏飞啊,你看着点。”意思是去镇子上小心点,再深一层的含义就是小心你二姐夫这个人精,论心眼咱玩不过他。

下午四点半小胖子韩辛全身都是水,回了家。

“儿子,你咋整的?是不是跟你们班同学打架了?”立秋赶紧站起来找衣服,想让小胖子换上,转念又一想,自己孩子肯定不是那种出去捅毛蛋的孩子,“大儿子,你咋地了?”

小胖子韩辛犹豫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妈,我手指头疼,下午和我们班同学一块抬水,手指头疼,没拿住就掉地上了,整我一身。”

“妈看看咋地了。”立秋端起小胖子的手,左看右看看了半天,自己儿子的手指头没什么异样,“儿子,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一辆摩托车停在立秋家门口,车上坐着戴着头盔的韩连人。

“呀,我爸买摩托车了。”小胖子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手指头,欢天喜地地跑出去。

立秋走出来,瞅了瞅眼前争光瓦亮的摩托车,“鹏飞啊,这摩托车可真好看呐。二姐夫跟你买的一样不?”

韩连人摘下头盔,一脚把摩托车梯子蹬下来支住摩托车,“二姐夫跟我买的一样,就差在反光镜上,我这是圆的,他的是方的。还送我们一人一个头盔,就这头盔干买还得一百多块钱呢。”

“正好啊,过几天你就跟你二姐夫上市里干活去,上下班就骑它。”立秋看着摩托车感觉生活有了着落。

没过几天,小胖子上着上着学突然跑回了家,一进门就喊手指头疼。

立秋正站在案子旁边裁剪布料,突然看见大胖儿子哭丧着脸感觉不对劲,“咋地啦?儿子?还是那个手指头?”

“是,现在上课都上不了了,一跳一跳的疼。”小胖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接过小胖子的手,把立秋吓了一跳,原本正常的手指头尖,现在变得发红,红色中间好像还带着黑色。

“你咋不早说啊,赞赏医院看看去吧。”立秋赶紧撂下手里的活计,换了身衣裳装了一百多块钱拉上小胖子就去了镇子上的医院。

坐在三轮车上,立秋不断地嗔怪着孩子怎么没对自己说这件事,孩子说,“妈,我前几天告诉你了,你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立秋不再说话了。

挂号,找门诊科室。一个坐在椅子上就像是屯子里面赤脚医生一样的大夫正在看着报纸,优哉游哉好不自在。

立秋站在门边上看了看,敲了敲门,大夫终于把大腿在办公桌上拿下来,他先给母子两个人相了相面,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坐那吧,谁有病啊。“

“大夫,我们家孩子手指头尖现在红了,孩子说一跳一跳的疼。麻烦您给看看。“立秋满脸堆笑。

这位大夫终于放下了报纸,“孩子,过来我看看你的手。“

小胖子韩辛走过去伸出自己的手指头,这位大夫木匠单掉线看了一眼,然后就拔出笔帽写病历,头也没抬。

“大夫啊,我们家孩子咋地了?“立秋问。

“啊,没事。就是有点发炎了,我给你开点消毒水,再给你开点消炎药,回家看上面的说明书连抹带吃就好了。”说完大夫站起来脱掉了白大褂,把便签撕下来放在桌子上,“拿着这个上前台划价拿药,你走吧,我该下班了。”

立秋在桌子上捡拿起便签对大夫千恩万谢,带孩子出了门,交了钱领了药,坐着三轮车回了家。

到了家里立秋开始嘱咐儿子,“我跟你说,等你爸下班回家别跟你爸说,你爸刚上班没几天,别找事。“说完就系上围裙做饭去了。

可是小胖子韩辛心里却开始发毛,自己的手指头现在已经疼得非常难受,可是又不敢对自己的爸说,怕惹自己的爸生气。我们的童年有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因为心理面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做什么事情到会小心翼翼,甚至联说都不敢说,做都不敢做,所以错过了很多机会,失去了很多东西。

过了几天,小胖子还是上着上着学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开始哭。立秋赶紧放下手里面正在码边的衣服,“儿子,咋地了?”

“妈,我手指头疼,我受不了了。”小胖子边哭便举起了自己的手指。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立秋吓得够呛,自己儿子的手指头尖已经整个都黑了,还肿得很大。立秋知道现在已经严重了,回家必须跟韩连人说了。

“儿子,你先忍忍,明天妈带你上市里医院好好看看。”立秋现在也被吓得没了脉。

晚上八点多钟,摩托车准时准点地停在门口,韩连人手里拎着头盔和装着饭盒的袋子进了家门。摩托车还绑着抹灰用的家伙什。

韩辛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下午刚刚哭得昏天黑地,现在电视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忘了手指头还在疼。只不过这种疼痛和又疼痛衍生出来的焦虑不安转嫁给了立秋。

“哎?你在这坐着干啥,做饭没?赶紧吃饭。”韩连人在工地上忙了一天早就饿得心里发慌了。她看了看坐在炕沿上发呆的立秋,“是不是有啥事啊。”韩连人脱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穿的小背心。

常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的韩连人一直在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所以身上全是健硕的肌肉,根本就不用去健身房流汗花钱。只不过风吹日晒,脸上和脖子上看起来特别的黑,跟身上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人。

“没事没事。”立秋缓过神来,“饭做好了,在大锅里面呢,现在还热乎,我们娘两个都吃完了,你吃吧。”立秋现在正在合计怎么跟韩连人说这件事情,毕竟是自己不当回事现在孩子才这样,她也怕韩连人说她。立秋去外屋掀开锅盖戳在一边,在锅里面短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在屋子里的炕沿上。

干了一整天的活,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中间只有半个小时吃午饭。这个样子吃起饭来能不香吗?韩连人狼吞虎咽吃着饭。

立秋看韩连人差不多吃完了,终于开了口,“鹏飞啊,你看看咱家孩子的手指头。”

韩连人放下手里面的羹匙,端起自己孩子的手,顿时就急了,“这咋整的啊,多长时间了,你咋不跟我说啊。”

这一喊把本来就胆小的韩辛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傻了吧唧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鹏飞啊,别怪孩子,前几天我带孩子上真正上医院去过了,开了点药。完了这几天也没见好,还更邪乎了。”立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是卡在嗓子眼里。

“能上镇子上的破医院看去吗?你长点脑子行不行,现在镇子上还有像样的大夫吗?不像以前厂子还在镇子上开的时候,现在好大夫都走了。现在这帮人都是吃饭不拉屎的玩意。”韩连人越说火气越大,最后挺住了嘴,“得了,不跟你废话了,都已经这样了。这么整吧,明天上市里和安区医院,我表姑姑的姑爷子在那当大夫呢,找他去吧。”

好歹这件事是在吃完晚饭立秋告诉韩连人的,要不然韩连人肯定要把饭盆摔到地上。还得摔几样东西。

立秋知道这件事自己做的不对,看见韩连人这么说自己个儿,再加上现在孩子疼得呲牙咧嘴,心里就更难受,这一晚上立秋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也就是太阳刚从地平线急三火四地跑出来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小胖子韩辛就被自己的妈叫醒,穿衣服洗头洗脸,感觉就像是要出席一场盛大的宴会。

韩连人在鸡窝里捉了一只笨鸡,捆绑好放在编织袋里。一家三口人急急忙忙感到镇子上,又买了刚杀的猪肉和水果,坐上了去市里的客车。

客车的终点在火车站前。这是小胖子韩辛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的火车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拿着大包袱的,背着蛇皮袋子的,拖着行李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五颜六色。火车站边上各种小旅馆,在边上还有卖早点的,煎饼果子,茶鸡蛋,油条豆腐脑。冒着热气香喷喷,看上去就有食欲。

可是小胖子却不敢对自己的爸妈说想吃这些东西。因为自己的妈不止一两次的在家里嘱咐自己,到市里不准看什么要什么,最好什么东西都不要。市里面的东西能把人贵死,你妈你爸挣钱不容易。什么东西看看过过眼瘾就行了,这钱吧,能省一分就是一分。

这是韩辛关于火车站的第一个记忆,很大,很宽敞,好多车,好多人,好多吃的东西,肚子好饿。

韩连人找了一个小超市,在兜子里掏出昨天晚上抄在纸上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按了电话键。

“喂,小娜吗?小娜啊,我是你三哥。啥哪个三哥,就是屯子里那个,你好好想想。对对对,我今天上市里来了,准们来看看你。没事没事,有啥麻烦的,不麻烦。另外找你们两口子还有点小事呢。你们家在那旮旯?啊,啊,行,我打车过去。你先别着急上班,在家里等会我。”韩连人挂上了电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

韩连人领着妻儿出了小超市,在路边截了一辆小轿车。

这是小胖子第一次坐小汽车,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别人坐,或者是等过年的时候自己的舅姥开车来才能看见。

“师傅,上北大桥后八里和安区医院家属楼。多少钱?”韩连人坐在车上问胖胖的司机。

这个肥头大耳的司机也给他们相了相面,“十五块钱。”

“行,走吧。”韩连人爽快地答应着。

“鹏飞啊,咋这么贵啊,十五块钱。”立秋小声嘀咕了一句。

驾驶座位上的司机透过反光镜憋了一眼立秋,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你知道啥,别说话,”韩连人嗔怪了一句立秋。其实韩连人也觉着贵了点。不过他是不会待着妻儿去坐公汽的。市里人都不会搭理韩连人打听道儿。韩连人不想丢这个面子,更不想低人一等。

出租车到了地方,楼底下一个胖胖的二十多岁女人站在那里,满脸横肉,可是上面还要图很厚很厚的一层粉底。就像是冬天早上的驴粪球上面挂了白白的一层霜。旁边站一瘦小的男人,这两口子最般配的地方就是脸上都是那样的黑。就像是常年在建筑工地上风吹雨打的韩连人的肤色。

那个胖胖的女人扭动着健硕的腰肢上来说话,“大哥,你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啊。这不外道了吗?”

“没事没事,这话让你说的,这都是我们家自己养的鸡,还有屯子里头杀的猪。给你拿来尝尝,你们在市里也吃不到这种东西。儿子,过来过来,赶紧叫大姑。”韩连人招呼小胖子韩辛过来叫人。

韩辛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看见四面全是楼房脑子里面早就蒙了圈,又看见这个脸上挂霜的女人,心理面有一丝胆怯,“大姑。”小胖子叫了一声,就像是从嗓子眼里生挤出来的,勉勉强强。

“妹子,我们家孩子从来都没来过这种地方,韩娜妹子,让你见笑了啊。”立秋赶紧上来搭话。

“这话说的,这孩子多好啊。赶紧的,上我们家看看去。”胖女人韩娜示意自己的男人接过韩连人手里拿的东西,然后带着韩连人一家三口去了楼上。

进了房门,胖女人换上了拖鞋,看了看韩连人三口人,“大哥,嫂子,你们就不用换拖鞋了,直接进来吧,不用麻烦。”

小胖子一眼看见了客厅里面的水族箱,散发出蓝色的背景,好几条热带鱼游来游去,悠闲得很。还有几只小乌龟懒洋洋地浮在水面。

胖女人说,“大侄子啊,小乌龟是不是很好玩?走时候你拿一只回家去。”

“儿子,赶紧过来坐着,上人家家里面瞎看什么。这大沙发可软和了。”立秋怕自己的孩子失了礼节。实际上她自己也在欣赏眼前如宫殿一样的房子。市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还飘出淡淡的花香。让人感觉那样的心旷神怡,自己现在就像是来到了童话世界,在心里面想着,如果能在这个地方住上几天该有多好。

胖女人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果汁,倒了几杯分给大家,“大哥啊,我听你说孩子现在手指头发炎了?郑宇啊,过来看看。”

瘦男人走过来看了看小胖子的手指头,想了想,“这个病我也说不太好。大哥啊,我是内科大夫,这么办吧,我们医院外科主任医师张哥我们俩特别好。我跟他说说,让他给看看。”郑宇说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那可太谢谢你了,妹夫啊。”立秋又是千恩万谢。

“大哥,那咱们现在就去吧,别再耽误了。”胖女人站起来示意赶紧动身。

现在韩连人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因为自己家里人给自己长了脸,来到这个地方人家都没拿自己当个外人,比老魏家的亲戚好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个问题不仅仅是面子的事,更说明了自己家这边的亲戚比魏立秋家的亲戚强,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五个人呼呼啦啦下了楼,胖女人说自己现在跟郑宇都在和安区医院上班,她现在是内科的护士。医院里自己家特别近,走个十分八分钟的就到了。

其实这件神秘的医院只不过是坐落在区政府后身不远处的一栋五层楼房,看起来年代久远,像是上个世纪仿制苏联的那种倒置结构。

胖女人带着韩家三口人从医院的后门进去,会接把他们带到了医院二楼的外科住院部。这间医院月楼是门诊,二楼就是住院部,组织上高度紧凑。

经过一番引荐一个白净的穿着白大褂的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拿着小胖子的手指看了半天,一会按按手指甲,一会按按手指根,还一边按一边问,“这里疼不疼?”

立秋站在一旁嘱咐小胖子,“儿子,疼就说疼,不疼就说不疼,想好了啊。”

最后那位张大夫放下了小胖子的手指,“没什么大事,现在就是感染了,开个口把里面的脓水放出来就行了。也不用住院,我弄完了隔三天来这里换药就行了。”

“没什大事吧,张哥。”胖女人韩娜问。

“没事,你们先把心放肚子里头,咱现在就整吧。跟我到旁边那屋子来。”张大夫起身径直走到旁边挨着水房的屋子,推开门。里面有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床,旁边储物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还有各种颜色的药剂,瓶瓶罐罐。

小胖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疼吗?”现在两条腿已经开始转筋了。

“看你那熊样,疼能咋地,忍着。”韩连人赶紧骂了一句小胖子。

“大哥,还是个孩子,你说他干什么。”胖女人韩娜摸摸韩辛的头,“没事啊,不疼,就开始划开口子疼,现在里面有脓水,往外挤挤就好了。”

立秋过来抱住小孩子,两只手握住小孩儿的手,“没事,妈在这呢。”

张大夫拿出一瓶药水,给手术刀消了消毒。

“啊。疼。”小胖子的眼泪掉了下来,可是害怕自己的爸再说自己,没敢动地方,只是身体抖了抖。

张大夫挤出了里面的脓水,又把手指头尖消了消毒,在伤口里面放了一条黄沙条,笑了笑,“没事了,现在就能回家了。过三天到医院直接来找我,我给孩子换药。”

“那就谢谢你了张哥。”韩娜赶紧接过话茬,“那我们就走了,改天咱们出去吃饭啊,你可得来啊。”

出了门韩连人拽住韩娜,“妹子,咱是不是给张大夫俩钱啊。”

“不用,大哥,在医院里谁求不着谁啊。上个月他们家老太太住院还在我们科室住的院呢,住院费我都给他省了。什么钱不钱的,人家天天赚外快,不差你这几个钱。这钱你还是给你们家孩子那回去买点好吃的,比啥都强。”韩娜在口袋里掏出了嗡嗡嗡震动的手机,翻开看了看,“哎呀,大哥,郑宇给我发信息说一会有一台手术,让我马上过去。我就不陪你们了。”

“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大事。”立秋说。

在二楼下楼梯的拐角处,小胖子韩辛看见窗户外面地下室有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走出来,旁边几个人哭得哭得昏天黑地,担架上台的人看不见,因为上面有四个人拽住白床单的四角罩在担架上面。小胖子觉得一定是这个人死了,要不然不可能这样。这是小胖子第一次与亡的距离这么近,他好像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可是却能听见门后面有无数的人在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一家人出了医院大门,打了出租车直奔站前。一路上韩连人春风得意,就像是桃花开在了自己脸上,说不出来的那股高兴劲儿。立秋看穿了韩连人的心思,没说什么。

到了家立秋打开电视机让孩子看电视,换了家里穿的衣服开始做饭。

晚饭饭桌上。不知道韩连人什么时候买的白酒,开始了自斟自饮。立秋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喝着喝着酒,韩连人的脸上开始泛红,“魏立秋,你今天看见没有?找我们家亲戚办事就是好使,不吭吃瘪度,啥说性都没有。”韩连人现在满身酒气。

小胖子卡巴卡巴眼睛,看看自己的妈,低着头。再看看自己的吧爸,正喝酒喝得来劲。

“魏立秋,不是我说你们那头的穷亲戚,一个个都什么玩意儿?你看看,有干人事的吗?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就你们家里头人那个熊样。”韩连人举起右手指着立秋的鼻子尖,“我就不稀得嘞他们。”

立秋坐在饭桌旁边早就气得脸上发情,可是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了颤抖。如果这要是换做了自己的大姐魏立春,可能早就把桌子掀了然后对着韩连人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就像是周星驰的电影里面的著名清洁,把弯的钢管骂直,把和里面的游鱼骂飞,把死人骂活。以魏立春三十年来的骂人功力,站在大街上骂他个三个小时两个小时是不会重样的。现在看起来魏立春姐妹两个人,立秋明显比魏立秋老了一块。用冯老太太的话说,“小二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老大什么是不管对不对都能骂出来,心里痛快了就落不下心病。”

小胖子也觉着是这样,自己牢牢这句话就是亘古不变的哲理。每次自己爸妈打架都是爸爸骂人,摔东西。自己的妈妈要么就是不搭理他,要么就是哭。自己真的想快快长大,赶紧保护她。这是在一个小孩子童年里埋下的一种感觉。不过小胖子却不想有魏立春这样的妈,他受不了天天挨骂。

这天晚上韩连人自己喝了很多酒,立秋最后看着韩连人趴在火炕上骂骂咧咧的睡着了。擦擦眼角的眼泪,在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给韩连人盖在身上,又拿出一床盖在早就睡着了的韩辛身上。边掉眼泪边收拾碗筷,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小胖子韩辛手指头包着纱布上了学,韩连人还是趴在炕上没有起来。

立秋白眼人上带着红血丝,她拍拍韩连人的大腿,弄醒了韩连人,“鹏飞啊,起来,你二姐夫刚才骑摩托车来找你来了,告诉你你老兄弟今天收拾房子,让你给抹一个灶坑。我先让他走了,说你一会就去。”

韩连人坐起来,头上的头发都撅着,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什么都没说,洗了把脸,推出摩托车骑上就走。也许是感觉昨天晚上自己做的有点过分,立秋叫他吃饭的时候都不敢看立秋的脸,就连饭都没吃。

立秋躺在炕上看着窗户外面蓝的发白的天空,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去,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小胖子站在地上看着电视,“儿子,现在几点了,你咋回来了?”

“妈,晌午了,我看你睡觉就没叫你。我们班老师说让我回家待着,”小胖子的眼球被电视全部吸引过去,头也没回。

“妈给你整饭去。”立秋站起身直了直腰,心里想着今天韩连人肯定还要在他老兄弟家里喝酒。但凡是去他们家兄弟几个家里面就肯定要喝多了回来。还骑着摩托车,真让人不放心。立秋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晚上七点钟,天开始黑了起来。立秋坐在椅子上给手里的布料剪裁,一边算着尺寸一边想着韩连人。

“妈,我爸咋还不回来啊。”韩辛玩了一句。

“一会就回来了。”立秋嘴上说着心里却没底儿。

晚上九点钟,小韩辛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立秋终于没有心思再干手头的活。这个时候一台摩托车停在立秋家门前。

立秋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可是紧接着又玄了上去。推开大门自己家的狗却叫了起来,如果是韩连人回来自己家的狗肯定不会叫的。

立秋打开门灯,灯光下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和脸上沉默的表情。

“二姐夫,你咋来了?我们家鹏飞呢?”立秋觉着肯定出了什么事。

小干巴二姐夫站在门灯下,“立秋啊,我说什么你先别着急。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先说什么事啊,我能不着急吗?”立秋说话已经带了哭腔,他预感到肯定是韩连人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一向冷静沉着的二姐夫不可能这样。

“鹏飞今天在小四儿家喝了点酒,其实没少喝。我就说我送他回家,先把摩托车放小四儿那。他非得自己走,刚出了门就听见刹车声,我们几个出门一看鹏飞让一个三轮子刮了一下。”小干巴尽量把声音下地,把事情缩小。

可是越是这样立秋越是着急,立秋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快点带我去!快点!”立秋扯破了喉咙抓着小干巴二姐夫。

“你大儿子咋整啊。”

“他睡着了。我把门在外头锁上。快点带我去。”立秋回头锁上了门,连衣服都没换,坐上了小干巴的摩托车。

一路上立秋一直使劲抓着小干巴后背本来就不多的肉,问着怎么样了。小干巴忍着疼使劲安慰着立秋。

这十五分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到了韩连人老兄弟的门口。立秋看见门前停着一辆三轮子,不远处摩托车躺在地上,再不远处韩连人的头盔在一边,月光下摩托车旁边一滩什么东西在发光。

“妈呀!”立秋看见了那一滩发光的液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这还叫不邪乎啊,这么大一滩血!”立秋现在感觉天旋地转,好像天和地都黏在一起了,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立秋啊,那不是血,那是汽油,你过来仔细瞅瞅。”小干巴二姐夫费了半天劲扶起两腿发软的立秋,走过去仔细看了看。

“妈呀,可吓死我了。我们鹏飞人呢?”

“在屋里呢。”小干巴搀着立秋走进屋子。

韩连人老兄弟家是道边的一幢二层小楼,现在好几个人围在一进门的床上。床上躺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韩连人,最里面还说着,“我没事,你们他妈的都给我起来。”

大家伙正在给韩连人说着宽心话,按住他不让他起来。看见立秋进了门大家都闪开。

“鹏飞啊,你咋样了。创人那个呢?跑哪去了?”立秋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扶起韩连人问大家。

“那啥,他就是这个屯子老吴家的二小子,回家拿钱去了,咱一会上医院。”小干巴二姐夫赶紧接话。

韩连人忽然站起来,“我不去!上那干啥1”还没等把话说完,忽悠一下又倒在床上。

“赶紧啊,你们都等啥呢?等人家给送钱啊,先整医院去啊!”立秋喊着,好几个大活人现在才明白最应该干什么,不是坐在这里等肇事的人送钱过来然后再拿着钱上医院,而是应该先送自己的三兄弟上医院。

韩连人非不去医院,大家七拽八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韩连人弄上车。韩连人在车上骂骂咧咧,非不去。

立秋使劲按着韩连人,“鹏飞啊,你咋就这么犟呢。你看你小手指头都漏骨头了,上医院看看,没事咱就回家。”

临走前立秋让韩连人的老兄弟在家里等着那个老吴家二小子,他是这个屯子的人,明白这个屯子的事儿。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大家就像是在哄一个犯了倔劲的小孩子,终于把韩连人推进了医院。值班护士看了看马上小跑叫醒睡得打呼噜的大夫。大夫不急不忙迈着四方步走过来还打了个哈欠。先看看韩连人手上的伤,“皮外伤,口子不大,消消毒就好了。只是现在看病情可能是脑震荡了。拍个片子吧。你们先交钱去。”

“我不去,排他妈什么片子。”韩连人还是想走。

生拉硬拽费了老半天劲,大家伙好不容易把韩连人拽到了地方拍了片子。刚弄完,满身酒气的韩连人扭头就走,谁拉都拉不住。

“鹏飞啊。你上哪去啊,黑灯瞎火的。“立秋赶紧拽住韩连人。

韩连人使劲推开立秋,把立秋推了个趔趄,“我回家,在这旮旯呆着干什么玩意儿。“

大家看韩连人现在在耍酒疯,谁都不敢上前。因为谁都知道自己三兄弟的驴脾气,搞不好还要挨自己兄弟的一顿打骂。

“二姐夫,赶紧跟上去看看。“立秋推了一把机灵的小干巴。

小干巴出了医院大门骑上摩托车跟上了韩连人。

立秋一屁股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这个时候只有能说会道,而且废话连篇的韩敏出来说话,她走到立秋身边做下来拉着立秋的手,明显感觉到立秋的手在发抖,“立秋啊,今天这事儿啊,你说,可咋说呢。“这个时候就连韩敏都不知道说什么。

“三嫂子,我把人带过来了。”韩连人的老兄弟走进医院大门,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宽肩膀,一看就是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

“三嫂子,这是吴家老二。”韩老四相互介绍,又指了指身后的毛头小子,“这是老吴家老二,咱们都不外道,他爸跟我挺熟的。今天出了这事儿把老头气得够呛,现在在他们家炕上躺着呢,都起不来炕了。”

立秋勉勉强强在韩敏的搀扶下站起来,大家本来以为立秋会站起来拼命乱挠吴家老二一顿,不挠得满脸花都不会停手。其实这个时候就算是把吴家老二打得半死也是让别人说不出来什么的。

可是立秋却没有这样做,她站起来定了定心神,“小兄弟,是你装的我们家那口子?”

吴家老二先是一愣,他在家的时候,自己的爹极影嘱咐好自己,人家本家如果是打自己几下千万别还手,现在听见人家这样说话,难免有些意外。

这个毛头小伙子抬头看了看红着眼睛的立秋,又低下了头,“大姐,是我。黑灯瞎火的,我刚学开三轮子,没看清楚就。”说着说着自己哭了起来。

立秋站在旁边没说话。其实心里面能不怨恨这个小伙子吗?不可能啊,只不过立秋觉着劈头盖脸就闹人家一顿这不是自己干的事。一来是伤了和气,还丢了自己的脸面。二来这是医院,虽然是晚上,但是镇子里过来看热闹的都来了几十号了。这不是一件好事,不能让别人捡了笑话看了热闹。三来这老吴家和韩老四都是石岭子一个屯子的,要是把脸撕破了韩老四就没法子再跟老吴家人处了。思前想去没说话。

立秋看了看老韩家家族里面的和事老韩敏,韩敏心领神会,“小兄弟啊,这件事是你不对。这个咱就不用再说啥了。”韩敏把韩连人喝酒的事只字未提,来了一招瞒天过海,“现在我三兄弟也上医院了,忙里忙外我们一大家子人。受罪的是我三兄弟,你就掂量着办吧。”这句话的中心是,花钱了事。

这个小伙子虽然初出茅庐,但是事先已经准备好了钱,在口袋里掏出钱双手递给韩敏,“大姐,我这有三千块钱,您先拿着,我们家现在真拿不出那么多,要是不够我再给您张罗点,行不?”

韩敏看看立秋。立秋拿过钱,数出了十张递给吴老二,“小兄弟,我们家人家不是那种人,我们不能指着这种事讹人家钱,这一千块钱你拿回去,两千就够了。”立秋之前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破衣啰嗦,有的地方还打着补丁,他们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自己凭着良心说现在韩连人看着没什么大事,还能下地走道,不能指着这种事情发家。良心上和公里上都说不过去。

“大姐!”毛头小子突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就是立秋的一种处事哲学。宽容,也许这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里面包含着理解,忍让,善良。既让自己得到了满足又不会让对方失去颜面。两好并一好,可以用这句俗语来理解。

立秋搀起小伙子,“老弟啊,咱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谁家也不必谁家好到哪里去。要是好也不能在这尘土暴扬的农村待着。你回去吧,这件事就这么地了,回家看看你爸,好好过日子。”立秋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心里面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算?是苦?是辛辣?是悲伤?还是说不出的绝望?

韩连人的二姐夫跑进医院,喘了半天气对立秋说,“立秋啊,鹏飞非得自己顺着大道往家里走,我骑摩托车在后头跟着他都骂我。咋整啊。”

“行了。二姐夫,你还在后面跟着,把鹏飞送回家。我们先打车回去。就这么办吧,你们三兄弟的脾气你们比谁都清楚,那个倔劲上来谁都不好使。”立秋医院开的各种收据和单子。几个人好不容易找了车回了立秋家。

车停在家门口立秋第一个下了车开开大门,又跑进去开开屋门,打开灯看了看熟睡的小胖子韩辛,这心才放到肚子里。

事儿妈一样的韩敏带着几个人进了屋开始七嘴八舌谈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也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反正听得人心理面烦躁的很。

立秋走出屋子站在阳台上向外看着。门灯大亮,好多趋光的小飞虫绕着等飞来飞去,它们想接近这个发光的东西,可是越是接近就越是感到火焰一样的炙热,生不如死。于是他们飞得更加卖力更急疯狂,就像是在无谓中等待死亡。

“咣当”一声,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踹开了大门,立秋仔细一看是自己的男人韩连人。摇摇晃晃走进院子。身后面不远处是开得很慢的摩托车。

立秋赶紧上来搀扶韩连人,韩连人使劲甩开了立秋的胳膊,骂了一句,“谁让**搀着我了,一边呆着去。”

立秋没吱声,这个时候韩敏跑出了屋子,一边跑一边火烧火燎地问着,“老三那,你咋回来的?有没有事?赶紧上屋里呆着。“韩敏作为韩连人的大姐,在韩连人面前说话还是比较好使的,韩连人在韩敏的搀扶下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炕头上。脸红得像烧红的煤球,左手小手指头已经不流血了,血液凝固在手背上,就像一只盛开的腊梅。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谁都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开口。大家伙就像是秋天地里面的萝卜,一人一个坑,谁也不能挪窝。

小胖子韩辛大概是听到了声音醒了过来,揉揉眼睛,使劲看也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长时间在黑暗中,一旦暴露在强光下面就会刺激我们的瞳孔,使我们看不清楚东西。不过小胖子心理面还是想着自己的爸爸,张开嘴就问,“我爸呢?”

韩连人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回过头拍拍儿子的脑袋,“爸在这呢,没事了,睡觉吧。”

小胖子迷迷糊糊听到自己的爸没事儿,倒头又睡过去了。

立秋在外屋走进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眶也肿了起来,傻子都知道是刚刚哭过。这是一个女人,出事的是自己的丈夫,怎么能不哭?

立秋使劲陪着笑,“大家先回去吧,我们家鹏飞没什么事儿了。都回去睡觉吧。”

大家都知道现在他们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只会给人家家里头添堵,说了几句好好养身体,注意吃药之类的话就都扯乎了。

在门口韩敏拽住立秋跟她小声耳语了几句,“立秋啊,你别看老三现在没有事儿,那是一出溜蒙着了,再加上喝了那么些酒,现在不觉着什么,明天早上肯定起不来炕。你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给我们家打电话,我过来帮你忙活忙活。”

立秋点着头没说什么。

送走了所有的人立秋回到屋子里。韩连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趴在炕上睡着了。立秋去外屋烧热水,拧毛巾给韩连人擦了擦脸,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天快亮的时候,勉勉强强睡了一小觉。

一直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立秋才提起精神收拾屋子。她听见院子里的狗叫,往外一看是自己的老妈冯老太太走了进来。

一进门冯老太太就急三火四地问立秋,“小二啊,我昨天晚上一宿没事好觉,我觉着可能出啥事儿了。你们家今天咋这么早就开大门了?是不是有啥事儿?”冯老太太见立秋不吱声,就自己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看了看地形,“小二啊,这是咋回事,地上手巾怎么有血啊,那是谁的药?”

立秋知道瞒是瞒不住了,她先让冯老太太安安稳稳坐在炕上,“妈,没事,昨天晚上鹏飞上石岭子他老兄弟家帮着干点活,回来让三轮子刮了一下。你别着急,现在没事了,回来打两针就好了,就手上破一块皮儿。”立秋使劲儿把大事化小。

冯老太太知道肯定不是小事儿,不过既然自己的闺女不愿意让自己跟着着急就没往下深问,“小二啊,我给你整饭去。一会是不是还得叫赤脚医生啊,妈给你叫去。”

结果真的让韩敏的乌鸦嘴说中了,韩连人睁开眼睛想爬起来坐着,可是身子怎么也不听使唤。立秋赶紧过来按住韩连人,“鹏飞啊,你先歇着。我妈去叫赤脚医生了,你今天可别犯浑了,该打针就得打针。”

韩连人这个时候酒行了,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了。脑袋里面就像是打翻了一锅刚刚煮好的粥,热呼啦的难受。虽然现在躺在炕上看起来四平八稳,可是就像是躺在云彩上,不知道什么感觉,脑袋又疼又晕。钻心的恶心。可是韩连人就是韩连人,在这种时候他都没哼哼一声。

小胖子韩辛早就被这种场面吓傻了,本来这孩子就胆小,什么事情都想往后退。看见眼前自己的亲爸这个样子,心里又着急又害怕。自己背上小书包上学去了。

冯老太太吗,忙喝半天做完饭,盛好放在炕上。出门去找村子里的赤脚医生。不大的工夫,前面是肥头大耳的赤脚医生,后面跟着冯老太太和老魏头。

老魏头一进门就开始指点江山,他先看了看躺在炕上不动地方也懒得说话的韩连人,又看了看赤脚医生手里面拿的瓶瓶罐罐,“我就说你们那,不是啥好得瑟。没事干买啥摩托车,大晚上跑出去喝酒,你看看!现在整这样儿。今年你们俩犯小人啊,我一会回家找人给你们看看。”

所谓找人看看,就是找那些在农村所谓能通神的江湖术士,他们一面下地种田靠天吃饭,一面在自己家里面摆个神坛求神拜佛,遇到善男信女,亦或者老头老太太就开始信口开河,十句话总有那么四五句是说对的。为什么能够说对呢?因为都是一个屯子住着,家长里短的小事儿无非就是那些,在谁最里面都能扫听出来个一二。偏偏有哪些愿意相信这些人的人,愿意花几个钱买二斤电信和一点烟酒到这里求人家给看看。

立秋知道韩连人平时最反感这些东西,赶紧拦住了老魏头,“爸=,你们山上不是还有活儿吗?赶紧上山去吧。妈,快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支走了老魏头两个人,韩连人又挂上了吊瓶。立秋问这个大腹便便的赤脚医生,“大夫啊,你看这病咋样?”立秋拿出了一根烟给这位大夫点上。

烟雾缭绕之中,赤脚医生开口说话,“没事没事,我刚才瞅两眼你拿回来的片子。就是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打一个礼拜针就好了。那啥,我先走了。”说完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立秋跟在后面把赤脚一声送出去老远才回来。

消停了没有十分钟,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立秋的二姑夫,就是那个几年来处心积虑,对村长之位蠢蠢欲动的二姑夫登门造访。现在这个一米八大个子的中年男人终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村长,迈着方步走了近来。

立秋赶紧站起来,“二姑夫,你咋来了。”

这个高个子男人似乎天生就拥有一种领导气质。从他脑袋顶上最高的那根头发一直到鞋后跟的泥,充斥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神秘感和威严。

立秋的二姑夫八百年不来一趟自己家,这是天大的新鲜事。韩连人勉勉强强坐起来说了一句,“二姑夫来了。”

高个子男人并没有搭理韩连人,更没有看见现在韩连人手背上还挂着吊瓶,他只是急三火四地对立秋说,“二秋啊,你有钱没有,接二姑夫点,我着急上街道开会,手上没钱了。”

现在,钱对于立秋来说至关重要,家里头现在两个病人,一切东西的运转都要靠前来支撑。所以这个问题在立秋的脑子里转了四五趟回合,终于里开口说话了,“二姑夫,现在我手头上多了没有,给你那三百块钱吧。”

“行啊,三百就行。”高个子男人眼睛里冒出了久违的光芒,就像是一辈子吃树叶活着的黄鼠狼突然到嘴一直肥鸭子。

立秋在口袋里拿出三百块钱,双手递给自己眼冒绿光的二姑夫。这个大小也算是个村长的中年男人就像是得了什么宝贝,兴高采烈,欢天喜地地离开立秋家。

韩连人躺在炕上,看着窗户外面这位现任村长的背影不禁哼了一声。等立秋回来从牙缝里面开始往外挤字,“魏立秋你看着没有,这就是你二姑夫,你们老魏家人。当个村长党的就连三百块钱都没有了。我在石岭子都听说你二姑夫的大名了,在市里找小姐,耍钱,现在可能得瑟的也差不多了,兴许一屁股饥荒现在躲债呢。说不定啥时候就让人家给砍死了。”韩连人这话虽然说得损了点,不过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立秋的二姑夫商人两年来一件好事都没干,可是却把自己家的房子翻成了二层小楼,里面一切现代化的家用电器应有尽有。能不让人奇怪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里头的弯弯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立秋坐在椅子上给韩连人看着针,一句话都不说。一连好几天都没睡过好觉了,现在累的不行。她只想休息一下,哪怕睡一小觉或者坐在椅子上打个盹就好。

过了一会家里来了第三批客人,立秋的二姑,一个小个子小眼睛短头发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就是个劳神费力不讨好的操心命,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看来这是有备而来,想必是有什么事。

立秋赶紧又接出去。到了门口立秋低着头跟二姑说话。可是这位小个子女人搬过立秋的脑袋,问,“小二啊,你们家有没有闲屋子,二姑找你有点事儿说。”

立秋瞅瞅眼前这个心急火燎满头大汗的二姑,嘴角动了动,“有,二姑,上我们家西屋。”

立秋家的西屋就是进屋门的西边房间。那个年月盖北京平房讲究留出西屋和东屋。东屋就是爹妈老人住的房间。西屋将来要给儿子儿媳妇当做结婚的新房,马虎不得。不过一直以来手头拮据的韩连人两口子一直没有钱装修这间西屋,地面上全是沙子水泥尘土,还散落着当初盖房子剩下的建材,推开门满是建筑工地上的沙子水泥混合土气味。

进了门立秋感觉到不好意思,“二姑,你看这间房子哪儿都不想哪儿,连把椅子都没有,我去给你搬把椅子坐着。”说完立秋转身打算出去搬椅子。

小个子女人抢先一步关上门,眼泪刷的一下掉在地上。不过还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别人听见,就像是黄宏和宋丹丹小品里面的“此时无声胜有声”一样滑稽可笑。

“二姑啊,你咋地啦,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二姑夫刚才来来的,我看着挺好的。”立秋先把话扔在这里,意思是刚在你们家来过人借钱了,要是再借钱我可没有了。

小个子女人拽住立秋的袖子,泣不成声,“小二啊,我也不瞒着你了,你可能也知道,你二姑夫现在在外头不干正事儿啊。这两年你说他都干啥了,就给我们娘三个盖了一间大房子。前几天说开个采石场,我给她拿了所有的钱完事就好几天没着家。人家回来跟我说赌钱去了,还输了十几万。你说这日子可咋过啊。”接着哭的就更来劲了。

立秋突然想起了冯老太太对自己说过的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不过有的时候可恨的人在你面前,你只能看到他们可怜的地方。

同类推荐
  • 最后的十五我纪念着

    最后的十五我纪念着

    小白文,我是一个十五岁的高一新生第一次写文,多多包涵我希望可以不放弃地完成一本小说,不属于其他人,只属于我自己,它为我诞生,仅此而已还有几个月,我人生中唯一的十五就那么径直离开了,十六莽撞地奔来,我知道我无法躲所以难道还会有比欣然接受,更好的选择吗?这本书将会记录着我自己的想法和小心思,很开心这是记录着自己青春并献给自己的一个小礼物多少人,随着时间的成长,把自己那些有关青春的梦推向记忆的深渊和未完成的回忆自己的灵魂,卖给谁,只有自己知道,不需要言语,自己懂得便好
  • 烛光里的星

    烛光里的星

    黑夜是因为没有光,当烛火燃起时满天都是亮,光在哪梦想就在哪,我努力这么久只为追随你的光。
  • 渭水弯弯

    渭水弯弯

    河南女子柳雪儿和母亲陕西投亲途中深陷困境,落户金滩村,和狗娃结为夫妇。狗娃因病拉下好些外债,最终带着遗憾离世。妻子雪儿成了一家的主心骨,支撑起这个频临崩溃的家,即要照顾两个孩子和婆婆,还要想法偿还外债,雪儿踏上了艰辛的生活旅程……
  • 浮萍本漂泊

    浮萍本漂泊

    如果你所嫁之人非你良人,你当如何?哪有那么多的当如何,嫁了便是嫁了,不管前面是苦还是乐,是艰辛还是安逸,我都认了。如果所嫁之人吃喝赌全会,还不务正业呢?你也认吗?认了。那个吃喝赌又不务正业的所嫁之人到了不惑之年对她说:“小平,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独自扛起了一个家。谢谢你,一直没有离开我。”再大起大落的生活都要归于平淡,更何况他们生来就平凡。虽然所嫁之人不是良人,但庆幸也不是歹人。他会说对不起。他会说:谢谢你,出现在了我全部的生命里。所以,不是良人,也认了。
  • 实验中学没有实验班

    实验中学没有实验班

    时光白驹不曾停留,青葱短暂匆匆而逝,我们曾年轻过,有过年轻的回忆,那是我们这一辈子的刻苦铭心……
热门推荐
  • 崇州记

    崇州记

    那年,那天,那刻,那时,你还记得吗?她看着他,想从中看到些许微末的情绪。顿了半响,她背对着他渐行渐远,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片竹林深处,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竹林又是静默了,一切一如既往,但石板上的两处晶莹,却是那么的好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唐朝好男人之东山再起

    唐朝好男人之东山再起

    随着上官仪废后失败,兰陵公主被流放碎叶,王子豪为爱相随,与之同来碎叶,而此时武后也只手遮天。家产也只是那些家人给的钱财,可谓是落难凤凰不如鸡。不知道王子豪如何东山再起????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大师别作死

    大师别作死

    身为地球千万穿越者之一的王衡表示很慌别人家的老爷子死在他面前了关键自己怎么解释呢…………
  • 万古第一录

    万古第一录

    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剑,从此改变了一生。没有什么能改变我要回家的决心。六道?苍穹怒?万年轮回?那有如何?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能主宰我的一切,我可以很卑微,但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一切随缘,佛系修仙,小命要紧!我可以为了至亲至爱之人与天斗,但我也可能为了与自己无关之人而踏破星辰。。。
  • 护花妙手

    护花妙手

    率真质朴的农家少年为偿还父母生前欠下的债务带着小妹来到繁华都市打拼,乐观上进,不向命运低头。一次意外让他拥有了一双神奇妙手,从此开始了一段逍遥人生,数不尽珍玩奇宝、品不完世间百味、理不清儿女情长,异能无双都市纵横,古武玄奇叱咤风云……一样的精彩,谱写出不一样的都市传奇。
  • 凤染妖妃

    凤染妖妃

    她,是一朝帝姬,心死国灭,只剩复仇;他,是妖孽王爷,杀伐决断,从不动情。当她遇到他,一场算计却逃不过深情。当他遇到她,凤羽红衣,满城轰动。“小姐,顾王爷今日遣散了所有女眷。”凤落衍不语。“小姐,顾王爷说要娶你已经传开了。”凤落衍:“好你个顾清越。”第二天顾王爷被拒婚的消息便传遍了整座城。“阿衍,这一次和我回家可好。”“好。”(注:男主出场没那么快。)
  • 天下易说

    天下易说

    社会上到处勾心斗角,人性阴暗。本书阐述如何在这种残酷的世界生存。活的更好,本书分人,天,帝,地,玄;五部分。人部教你怎么追女生,天部教你怎么在学校混的更好,帝部教你心术,地部告诉你洪荒历史,玄部告诉你各种奇闻趣事。
  • 狂世武魂

    狂世武魂

    【火爆新书,畅爽视觉】武学废材到武学天才究竟有多远?“血族”后裔,默默无名。一代睡神终要逆天!练绝学,修功法。踏破长空,遨游神州!他叫林逸,纵使武学一路坦途,他也要成为狂世的王者!这个世界,由我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