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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传统诗歌语言的音乐美(3)

这首诗无论是按古音还是按今音,平仄都与基本句型一致。试按古韵分析之。

“欲向江东去”。“欲”,入声;“向”,去声;“江”和“东”都是平声;“去”,上声。全句为:仄仄平平仄。仄起仄收。可称之为句型一。

“将谁共举杯”。“将”与“谁”,平声;“共”,去声;“举”,上声;“杯”,平声。全句为:平平仄仄平。平起平收。可称之为句型二。

“稽山无贺老”。“稽”“山”“无”都是平声;“贺”,去声;“老”上声。全句为:平平平仄仄。平起仄收。可称之为句型三。

“却棹酒船回”。“却”,入声;“棹”,去声:“酒”,上声;“船”与“回”,平声。全句为:仄仄仄平平。仄起平收。可称之为句型四。

四句诗的平仄格式如下: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这是五言的四个标准律句。

七言绝句,苏轼的《郿坞》:

“衣中甲厚行何惧?坞里金多退足凭。毕竟英雄谁得似?脐脂自照不须灯!”

按古韵看,也完全与四个基本律句一致。

“衣中甲厚行何惧”。“衣”“中”“行”“何”都是平声;“甲”,入声;“厚”,上声;“惧”,去声。合起来是“平平仄仄平平仄”。平起仄收。也叫句型一。

“坞里金多退足凭”。“坞”与“里”,上声;“金”“多”,平声;“退”去声;“足”,入声;“凭”,平声。全句:仄仄平平仄仄平。仄起平收。也叫句型二。

“毕竟英雄谁得似”。“毕”,入声;“竟”,去声;“英”“雄”“谁”都是平声;“得”,入声;“似”,上声。全句:仄仄平平平仄仄。仄起仄收。也叫句型三。

“脐脂自照不须灯”。“脐”“脂”,平声;“自”“照”,去声;“不”入声;“须”“灯”,平声。合起来:平平仄仄仄平平。平起平收。也叫句型四。

四句格式如下: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这是七言的四个标准律句。(若按普通话语音分析则第2句的“足”字是平声,不妥。)

现在我们把七言的四个句型和五言的四个句型比较一下,从中会发现:

1.七言的各句,除第一节外,都和五言句相同。五言句前面加上两个音,就成了七言句。所加的两个音,构成“顶节”,平仄正好与五言句的头节相反。因此可以说,五言律句加上个“顶戴”就是七言律句;七言律句去掉“顶戴”就是五言律句。

2.从各句的起始节和收尾节看,收尾节平仄一样,起始节则不同。句型一,五言是“仄起仄收”,七言是“平起仄收”;句型二,五言是“平起平收”,七言是“仄起平收”;句型三,五言是“平起仄收”,七言是“仄起仄收”;句型四,五言是“仄起平收”,七言是“平起平收”。

为了把二者统一起来,有人给它们分别起个代号,如把五、七言的句型一统称甲A,句型二统称为乙B,句型三统称为乙A,句型四统称甲B。也有分别称为A1/B2/BI/A2或大A\小b\大B\小a等。其实用什么代号都可以,只需记住每一种的五言句和七言句都是同“收”不同“起”的就可以。本文把五言的仄起仄收和七言的“平起仄收”统称为“句型一”;五言的“平起平收”和七言的“仄起平收”统称为“句型二”;五言的“平起仄收”,七言是“仄起仄收”统称为“句型三”,五言的“仄起平收”,七言的“平起平收”统称为“句型四”。总式为:

句型一:平平||仄仄|平平|仄;

句型二:仄仄||平平|仄仄|平。

句型三:仄仄||平平|平仄|仄;

句型四:平平||仄仄|仄平|平。

(“||”后为五言式)。以五言为体,编歌谣如下:

基本句型歌

型一两仄两平仄,型二双平双仄平,三式三平加二仄,四型三仄带双平。五言前面加双字,变作七言句式同。若问相加何所是?平前为仄仄前平。

上面讲的只是标准律句的句型,要完符合标准是很难的。古人的诗,完全合标准的也很少。诗人们在实践中找到一些变通和补救的办法。先说变通。

变通也叫通融,也就是改变句中某些字眼的平仄而又不至于对节奏产生较大的影响。那么哪些地方的字眼发生变化对节奏的影响不大呢?

我们已经说过,每个诗句都是一个节奏运动,这个节奏运动是由句中的各音组交替进行来实现的,其中各音组的第二个字是节奏点,它决定下一音组的走势,这个处于节奏点位置的字(七言句的里处于2、4、6地位的字,五言句是处在2、4地位的字),其平仄必须分明。相对来说各音组的第一个字的平仄(七言句的1、3、5,五言句的1、3)多数情况下是可以忽略的。这也就是所谓的“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这说的是七言句,如果是五言句,那就是“一三不论,二四分明”了。这两句都没有提各句的最后一个字,因为各句的最后一个字也就是脚节,它是一个较大的节奏点,又有押韵与否的要求,平仄是绝对不能变的,用不着提。

那么这“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说法是否对呢?不全对,但还有点用。

说它不全对,是因为如果全按它办,有时会出现拗句。“拗句”就是不太顺口的句子,或说是对律句的违反。“拗”有“大拗”和“小拗”之分。“大拗”在句中主要是“孤平”和“三平尾”。这两个被诗家视为大忌。“三平尾”是指诗句的最后三个字都是平声。“孤平”有点复杂,可先这样理解:句子中除韵脚那个平声字外,前面只有一个被夹在两个仄声字中间的平声字。“小拗”主要是句尾的三个字除三平尾以外的不合律句的情况,它们有“仄仄仄”“仄平仄”“平仄平”(属于拗救的除外)。下面对这四个句型分别说明。

(各句型双线后是五言句,加上双线前的两个字是七言句。括号内是假定“不论”的。)

句型一:(平)平||(仄)仄|(平)平|仄。第1、3两处不论平仄都没问题,第5处如变成仄,则后三字是“仄平仄”,小拗。

句型二:(仄)仄||(平)平|(仄)仄|平。第1个字变没问题,第3个字(即五言的第1个字)若变而第5个字(即五言的第3个字)不变,全句将成为(仄)仄||仄平|仄仄|平,除了韵脚,整句只有一个平声字。这叫“孤平”。如果只有第5个字(五言的第3字)变,则成为(仄)仄||平平|平仄|平。后三字为“平仄平”,小拗。

句型三:(仄)仄||(平)平|(平)仄|仄。1、3两处变都没问题。5如变,后三字为“仄仄仄”,小拗。

句型四:(平)平||(仄)仄|(仄)平|平。1、3两处变都没问题。5如改成平,则后三字为“平平平”,大拗。

从上面的情况看,除句型二外,其他三个句型,第1个字和第3个字,都可平可仄。各句的第5字如改变,则会出现“仄平仄”、“平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四种字尾。

句型二,有点特殊,按七言句说,第1个字无论平仄都可以,但第3个字(五言的第1个字)若变“平”为“仄”,则可能出现孤平。

关于孤平,现在诗论家意见还有分歧。有些学者认为凡是句中出现两仄夹一平的情况,都算孤平。有些学者认为只有发生在句型二上除韵脚的平声字外,前面有个两仄夹一平的情况,才是孤平。其中对七言句也有分歧。有的认为七言句如果是“仄仄仄平仄仄平”,就是孤平,如果是“平仄仄平仄仄平”就不算孤平;有的认为这两种都算孤平。

综上所述,七言句四个句型的第一个字,都可不论,第3个字除句型二外,也都可不论,第五个字还是要论的,其中句型四若不论,还会出现三平尾。五言句的第1个字除句型二外都可不论。

说“一三五不论”还有用,是因为在可能出现的拗句中只有孤平和三平尾属诗家大忌,其他都是小拗。小拗一般说还是允许的。初学者不妨先本着这个“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去写,写后,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孤平”和“三平尾”,有的话,通过修改消灭之;至于小拗,改了更好,不好改,也没关系。

变通歌

完全标准实难写,动笔行文可变通。粗讲一三五不论,二四六要分明。

当须避免三平尾,切忌孤平句内生。大拗发生应挽救,诗中小拗可宽容。

二、拗句与拗救

严格地说,句中还有不合平仄的“拗”字,毕竟还算有毛病。对这样的毛病,可进行挽救,这叫“拗救”。“有拗有救,方不为病”。救过来便不是毛病了。

拗救的目的是建立新的平衡与和谐。拗救的方法一般说来是,前面该用平声的地方用了仄声,后面在适当的位置上补偿一个平声。具体地说,常见的有下面几种情况。

句型一,“平平||仄仄|平平|仄”。

五言句本应是“(仄)仄平平仄”(第一字可平可仄),第三个字,若换成个仄声字,就成了“仄仄仄平仄”。遇见这种情况怎么办?把对句(句型二)“平平仄仄平”,改为“平平平仄平”。

如李白的《赠孟浩然》“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第1句“吾爱孟夫子”是句型一,本应是“(仄)仄平平仄”,现在是“仄仄仄平仄”,第2句“风流天下闻”是句型二,本应是“平平仄仄平”,现在是“平平平仄平”,第2句的“平仄平”救了第1句的“仄平仄”。

再如王建的《雨过山村》:“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

第3句是句型一,后三字,本应是“平平仄”,现在是“仄平仄”,第4句是句型二,后三字就改成“平仄平”,也救过来了。

这种情况叫对句相救。

再看句型二——“仄仄||平平|仄仄|平”。如果七言的第3字(五言的第1字)该平而仄,就成为“仄仄||仄平|仄仄|平”。形成孤平。挽救的方法是把七言的第5字(五言的第3字)变成平声字,使之成为“仄仄||仄平|平仄|平”。

如李白的《夜宿山寺》: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前三句是标准句。第4句是句型二,本应是“平平仄仄平”。现在第1字是仄声字,如果不救,就形成孤平。李白把本句的第3字改用平声字,问题就解决了。

七言句的例子,如程颢的《题淮南寺》:

“南去北来休便休,白苹吹尽楚江秋。道人不是悲秋客,一任晚山相对愁。”

第4句是句型二,第3字应平而仄,后面如不动,就形成孤平。该句把应仄的第5个字改用平声字,也救过来了。(第一句的“休便休”是个小拗,可救可不救)。

这两个例子都属于孤平自救。五言句叫一拗三救,七言句叫三拗五救。

也有本句自救与对句相救结合的。这是当句型二与前面的句型一构成一对儿,句型一的结尾又是“仄平仄”时出现的。

如贺知章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第3句是句型一,后三字是“仄平仄”,小拗。第4句是句型二,后三字为“平仄平”,既救了本身的孤平,又救了对句的拗尾。

高适的《哭单父梁九少府》也是如此:

“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今寂寞,独是子云居。”

第2句的“前日书”(平仄平),既救了本句的孤平,又救了上句的“泪沾臆”(仄平仄)。

如果句型二没有出现孤平,只是七言的第5字(五言的第3字)该仄而平,变成“仄仄|平平|平仄|平”。后三字成了“平仄平”,也是小拗。假如该句是与句型一构成对句,可以采取对句相救的方法。如果该句不是与句型一结对儿(处于诗篇的首句、尾句,或与句型四配对),“平仄平”这种拗尾比较难救,也可不救。许多诗人都是这样做的。

句型三——仄仄||平平|平仄|仄。七言句的第5个字(五言的第3个字)本应是个平声字,如果非用仄声字不可,那就把第6个字(五言的第4个字)改用平声字。使之成为“(仄)仄||平平|仄平|仄”。这样的句子,虽然后三字仍是拗尾,但古人用得较多,以致成为通行句式。可以称之为“特拗”。需注意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头节的第1字必须是平声而不是可平可仄了。

如杜牧的《江楼》:“独酌芳春酒,登楼已半曛。谁惊一行雁,冲断过江云。”第三句就是句型三,本应是“平平平仄仄”,现在是“平平仄平仄”。

再如朱庆余的《近试上张水部》: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第3句“妆罢低声问夫婿”是句型三,“(平)仄|平平|仄平|仄”,也符合要求。

句型四。除顶节、头节可变通外,腹节两个字的平仄,都不可轻易变动。尤其是腹节的第1个字如用了平声字,就形成三平尾。三平尾最难救。

以上的几种拗救都是常用的,也是公认的,可以作为规则看待。至于其他一些拗救法就不介绍了。

拗救歌

“一型”第四平成仄,对句三平代仄声。

“三”可平平仄平仄,“二”如一拗补三平。

“型一”如用仄平仄,“型二”当为平仄平。

拗救变通虽必要,莫因平仄害诗情。

这里的“一型”“型一”指句型一,“二”或“型二”指句型二,“三”指句型三。

这个歌是按五言句概括的。懂得了五言的拗救法,也就懂得了七言句的拗救法。七言句以五言句为基础。七言句比五言句就多了个顶节,顶节的第1个字,平仄随便,第2个字,平仄绝对不能变。变了也无法救。所以拗救一般不会出现在顶节。对七言句诗的拗救与五言诗一致,只需把上述歌谣中的数字变一下。如“‘一型’第四平成仄,对句三平代仄声”变为“‘一型’第六平成仄,对句五平代仄声”;“‘二’如一拗补三平”变成“‘二’如三拗补五平”。

变通、拗救是为了使诗歌的音律协调。但音律毕竟不是第一位的,比起平仄来,诗歌所要表达的情意以及表达情意所需要的语言,更为重要。不能因迁就平仄而损害诗情诗意。以《唐诗三百首》收入的51首七律说,完全符合格律的仅有34首。尚有17首存在拗句。所收入的80首五律,存有拗句的更多达37首。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小拗。大拗是极个别的。所以歌谣说:“拗救变通虽必要,莫因平仄害诗情。”又说“大拗发生应挽救,诗中小拗可宽容。”

三、句型组合的原则

在《传统诗歌语言的音乐美》中,我们已经讲过,为了突出诗篇的节奏美和旋律美,近体诗要求:1、一联内两句平仄必须相对(首句押韵者的脚节除外);2、两联之间相邻的句子,除脚节外,平仄要相粘;3、逢双句押韵,首句分押韵不押韵两种,韵脚要用平声字,一韵到底。这三点就是句型组合的原则。所有近体诗的五绝、七绝、五律、七律十六式以及排律都是按这三个原则组成的。

四个句型如何能组成十六种不同的绝句和律诗呢?首先说绝句,四个基本句型中的每一个都可以做首句,然后按上述三原则排列其他句序,这样五言四种,七言四种,共可组成八种不同的绝句。五律和七律,也是如此,都可以用四个句型中的任何一个句型做首句,然后按三原则排序,也形成五律四种,七律四种,共八种。律、绝合起来一共十六式。先看绝句。

以句型一打头的。

五言的如《登鹳雀楼》第1句“白日依山尽”,“仄仄平平仄”,仄起仄收,不押韵。第2句既要和第一句平仄相对,又要押韵,就要平起平收。“黄河入海流”,“平平仄仄平”,正好。第3句不押韵,还要与第2句相粘,平起仄收。“欲穷千里目”,符合条件。第4句押韵,还要与第3句相对,仄起平收。“更上一层楼”,正好。四句的顺序:句型一、二、三、四。

七言的如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句型顺序是一、二、三、四,即平起仄收、仄起平收、仄起仄收、平起平收,也符合三原则(可自己分析)。

以句型二打头的。五言绝句如,苏颋的《汾上惊秋》:

“北风吹白云,万里渡河汾。心绪逢摇落,秋声不可闻。”

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这首诗首句就押韵,第2句逢双,还要押韵。按三原则排列句序,第1句(孤平自救),押韵。第2句也押韵,标准的句型四。第3句,变通了的句型一,第4句,标准的句型二。句型顺序是:二、四、一、二。完全符合。

七言绝句如高适的《别董大》: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

四句依次是变通了的“句型二”“句型四”“句型一”“句型二”。排列顺序符合三原则。

以句型三打头的绝句。五言的:戴叔伦的《过三闾庙》:

“沅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日暮秋烟起,萧萧枫树林。”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最后一句有个小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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