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作者在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纪念会上的演讲。
六月十六日是纪念《尤利西斯》和詹姆斯?乔伊斯的节日，是一部小说创造的一个不平凡的日子。现在，詹姆斯?乔伊斯是那样有名，连那些根本不知道文学为何物，至少是没有认真读过更没有从原文读过詹姆斯?乔伊斯的著作的人如我者，也为詹姆斯?乔伊斯的大名而激动不已。杜甫有两句形容李白命运的诗：“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现在詹姆斯?乔伊斯也是千秋万岁名了，而詹的生前与丧事都是相当寂寞的，这也是作家的命运吧。杜甫在同一首诗里还说“文章憎命达”，用李商隐的说法则是“从来才命两相妨”。
古今中外同理。所以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在问世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恶评。创造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任何称得上是天才的创意都构成了对平庸和惯性的挑战，至少是对人云亦云的多数的一种不敬。后来呢，后来詹姆斯?乔伊斯就火起来了，甚至在中国，他的书同时出了两种中文译本，销量达二十万册以上，即使有一半人买了书却没有读完也罢，至少它表达了中国读者对世界文学瑰宝的兴趣和敬意，表达了改革开放条件下的中国人对爱尔兰文学的巨大敬意，它也表示，真正的大师属于本民族，属于那个特定的语言领域，也属于全人类。
我很惭愧在这里讲话，因为中国作家协会负责外事的朋友要我一定要讲一点。其实我对詹姆斯?乔伊斯的阅读与理解都很不够，我没有资格在这里说什么。我感到幸运的是，去年我访问了都柏林，我参观了许多与詹姆斯?乔伊斯有关的纪念场地。我喜欢詹姆斯?乔伊斯的长相，幽默、奇特、深沉、我行我素。我更喜欢詹姆斯?乔伊斯博物馆出售的詹姆斯?乔伊斯的书签，上面有他的名言，他说他对付命运有三种办法：ｃａｎｎｙ、ｅｓｃａｐｅ、ｓｉｌｅｎｃｅ。看了这三种办法我差一点叫起来，我以为他是某种逆境下的中国人呢，我以为他深通了老子的《道德经》与庄子的《逍遥游》了呢。
在世界特别是经济正在迅猛地走向全球化、标准化的时候，文学是一个民族、一个人保持自己的性格和身份的十分重要的领地。我感到幸运，由于文学，我们还不至于变得千人一面与万人一腔。所以，我愿意借此机会表达对爱尔兰文学的敬意，曾经深深地打动过我的还有王尔德，当然还有萧伯纳。文学是爱尔兰的强项，是爱尔兰的光辉和骄傲，是爱尔兰的魅力。我祝愿中国和爱尔兰能够进行更多的文学方面的对话。例如中国也有与作家有关的节日——端午节，纪念两千多年前投水自杀的诗人屈原，在阴历五月五日，按照历法，中国阴历五月五日大致与公历六月十六日时间相当。今年由于是闰四月，我们有两个四月，所以端午节是在十天以后。我愿意借此机会表达我的心愿，我祝愿人们能够理解和尊重作家的创意与探索，不必在生前贬低他或她而在他或她死后利用他或她的名字招揽游客；我还祝愿，世界上一切优秀的作家不必再用ｃａｎｎｙ、ｅｓｃａｐｅ、ｓｉｌｅｎｃｅ的手段保护自己，而能生活得更畅快些。当然我更祝愿世界上各个角落的天才诗人，不必再投入江河，而是享其天年，为本民族也为人类献出最好的诗篇。
２００２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