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蓬抓回同为天阶强者的皮篱,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轻松。在他失去肩甲防护的左腋,一道深得骇人的创口正不断往外涌着鲜血,偶尔他抬起左臂的时候,还能透过碎裂的骨缝看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不过他自己倒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伤成这样还能若无其事,不说毕蓬的强悍超出想象,光是这股狠劲便足以令人动容。
“毕蓬老师,你的伤……该死的皮篱!”四王子紧皱眉头,一挥手:“来人,给我挖出他的黑心。”
皮篱紧紧蜷缩着身体,早没了平日的气定神闲与神秘感,吃力地举起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王子殿下,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我?”
毕蓬伸出腥红的舌头,歪着脑袋舔了舔腋下的伤口:“你如果没有做对不起王子的事,为什么要逃跑?”
皮篱惨笑一声:“身为王子殿下的老师,我对他再了解不过。既然他对我起了疑心,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难逃一劫。难道你要我留在这里等死吗?”
四王子悠悠道:“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父王刚刚病倒的时候,你什么办法都没有,可是后来有一天突然告诉我说,用兽祖之息可以延续父王的生命,而且很凑巧,大王兄为了娶你的女儿,把受过兽祖祝福的兽灵法杖当聘礼送给了你,让你满足了开启兽灵幻境的条件。这么明显的阴谋,你难道以为我会看不出来,竟然敢说了解我?”
“这件事办得确实很蠢……”皮篱突然歇厮底里地尖笑起来:“可是你还是来了,所以你更蠢。”
“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真正了解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王兄。他知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愿意尝试。因为我们身上都有兽祖的血脉,虽然以前没有人试过,但谁又知道兽祖之息是不是真的能救回父王呢?所以明知这是个阴谋,我还是来了。”
“嘿嘿,你成功不了的,你一定会死在存骨圣地,大王子会成为新的铁血之王,我的女儿会成为王妻,而我皮篱的家族,将成为图腾王座的王族,嘿嘿……哈哈哈……”
“是吗?大王兄故意泄露我的行踪,想借人类的手除掉我,结果薛和他的同伴便出现了,还带来帮我逃脱人类骑兵追杀的办法。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兽祖之灵正在神国注视着我们,并用他无所不能的力量纠正了出现偏差的命运之痕。同样的道理,你安排在我身边的叛徒,也不可能加害于我,所以你高兴得太早了。”四王子突然低喝一声:“动手!”
形势再次突变。
四王子话音未落,毕蓬便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扑离四王子最近的两名兽人精锐,同时还有7名分散在各处的兽人精锐听到命令后,马上挥动武器劈向身边的同伴。受到攻击的兽人精锐似乎也早有戒备,纷纷高喊着“大王子万岁”进行还击,哪怕面对的是战神般攻无不克的毕蓬,也没有人后退一步。
一时间,处处刀光斧影,血肉横飞。
薛克冷眼旁观,大致猜到其中的来龙去脉。看样子,大王子为了除掉威胁到他继位的四王子,先是与皮篱串通,设计把四王子引到圣辉联盟境内寻找那所谓的兽祖之息,又故意泄露这一消息。而且大王子设下了连环套,就算四王子没有死在人类手中,进入兽灵幻境后,留在外面的皮篱只要收回兽灵法杖,四王子也会永远困在幻境中。此外还有最后一道保险,那就是四王子身边被收买的一部分兽人精锐,万一皮篱被识破,想必进入兽灵幻境后,这些叛徒一定会有相应的手段搞破坏。
兄弟之间竟然勾心斗角至这般程度,加上兽人大王子层层精密布局,简直令薛克大开眼界。但更让他感到可怕的是,四王子对这一切不但洞若明烛,而且和心怀杀机的人日日相对却若无其事,直到最后关头才发动致命一击,这份缜密的心思、过人的定力、深沉的心机,综合起来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可怕!
“大人,我们要不要帮忙?”尉猛闲了多日,看场中打得热闹不由手痒。
“白痴,你这八文钱就能买一车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狄莽翻起白眼,低声向薛克道:“大人,要逃走的话现在是最好机会。”
“不,我不走。”薛克摇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抵抗着逃走的诱惑。
狄莽一愣:“难道你真要帮这兽人四王子救活他父亲?那可是图腾王座的铁血之王,咱们圣辉联盟北境上的最大威胁。而且我看这兽人四王子也不是善茬,咱们拼死拼活帮了他,到最后他倒是很有可能卸磨杀驴。”
“那是一定的。”薛克轻轻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四王子是个怎样的人,并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小看了他。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还是严重低估了他的可怕。以他的心计,恐怕早就想好了从辰伽骑兵包围圈中脱身的办法,只不过因为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才把我们的命留到了现在。我敢说,只要我们对他失去用处,他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就会把我们全部除掉。”
狄莽大急:“那你还不走?”
薛克紧紧抿着嘴:“因为我必须帮他救活现任的铁血之王,或者说,必须确认他能活着回到图腾王座,我才能离开。”
狄莽急得简直快要抓狂:“大人,你一向精明,怎么现在说的话完全乱了套?帮这样一个家伙从咱们骑兵的包围下逃走,那不是纵虎归山吗?”
“你说对的,就是要纵虎归山。”薛克长长吁出一口气:“因为山里还有另外一只老虎,那就是兽人大王子。”
狄莽好一会才跟上薛克的思路:“你是说,让他回去兄弟相争,咱们圣辉联盟就能坐山观虎斗了?”
“不错。最好的情况是,四王子这次寻找的兽祖之息能帮现任的铁血之王续命。因为这几十年来,北境虽然小冲突不断,但现任铁血之王并不好战,图腾王座由他执掌,北境就能继续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如果不能续命呢?”
“那么兽人大王子和四王子必然会有一场王位之争。目前来看,大王子有着明显的战争倾向,如果顺利继位,人类和兽族必然会有一战。但是四王子活着回归并争夺王位就不同了,就算大王子最后获胜,图腾王座的实力也会在内斗中大大消耗,北境同样能维持宝贵的和平。”
“可是万一,四王子获胜呢?”
“四王子虽然有毕蓬这样的实力派支持,但是仍然处于弱势,否则也不必冒险来寻找那兽祖之息。他若获胜,也只会是惨胜,同样无力对人类发动战争。”
“大人,其实就算图腾王座要打,咱们人类也未必怕了,而且这是那些大人物该操心的事……”
薛克打断狄莽的话,脸上露出决然之色:“你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人,应该对于那遍地残尸、哀号千里的场面再熟悉不过。就算圣辉联盟不惧图腾王座又怎样,那种场景,能少一点不是更好吗?”
狄莽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为何而战,但是在薛克眼中,他看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责任感。以前他老是听薛克把“我是和平主义者”这句话挂在嘴边,对此不以为然,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薛克是真的厌恶战争。
“大人,你真的要为这不属于你的责任,为了北境的苍生,牺牲自己?”
薛克苦笑一声:“我只是一个俗人,没你说的这么伟大。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其他地方,我大不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偏偏让我赶上了,那我说什么也要管上一管,要不然过不了自己良心上的这一关。”
“好!”狄莽沉声道:“我们兄弟的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就陪大人管一管这闲事又如何。但是只要我狄莽的血未流尽,就不会让那兽人四王子害了大人。”
“三哥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尉猛也正色附和,难得正经了一回。
“你们这样子,让我说什么好呢。”薛克满脸感动状,突然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笑容:“要不这样,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去,你们请我去一次那种地方吧,我还没破过身子呢,万一以后还有这么危险的情况,到死都没尝过女人未免也太丢人了。”
“不是吧,大人你还是个初哥?哈哈,笑死我了……”
“话说回来,我们兄弟陪着大人同生共死,不是应该大人你请客才对吗?”
“谈钱太伤感情了,我怎么能用物质上的享受,来玷污你们对我的信任与支持呢……再说了,你们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难道还在乎这点身外之物?”
“钱是王八蛋,花光了再赚……不过为了钱,咱们还是伤一伤感情好了。大人,你是不是也该交个底了,咱兄弟跟着你干,每个月给发多少工钱,有田分吗,带花园的房子呢……”
“……”
嘻笑声中,三人心中原本压抑悲观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生死看淡的轻松与自如。
————————————
因为夜班和其他因素,已经连续几天接近凌晨2点睡,早上7点多起,有点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