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失去了爸爸的日子里,妈妈一个人扛着她,扛着这个家,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可是,在林鹿儿的心里,她宁愿让妈妈等,等她长大了,帮她一起承担这份重担,也不愿意让自己多出一个爸爸来分享她的爱。这种自私的心理,让她偶尔会深深地充满内疚和忐忑。
尽管,内心觉得对不起妈妈,但外表,她也总是表现出,我不需要爸爸的态度,我有妈妈一个人就够了。
或许,是周文欣一直都明白女儿的想法,所以,才一直不肯再结婚,林鹿儿懂事听话,却唯独这一点,从没有过妥协,她还记得上小学时候的一位教导主任,突然有天带着一个男人来到她们家,那个男人带来了糖和水果,她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糖,只是满是敌意的看着他,孩子是不懂事的,但孩子又是懂事的,她什么都明白,她不想接受,她的妈妈周文欣穿着一件黄色的毛衣,那是她平时只有在逛街或是赶集的时候才拿出来穿的,她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喷了浓浓的香水,长长的头发挽起一个大大的发髻,显得更年轻更漂亮,平时骄傲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明亮的光泽,柔和又宁静。九岁的林鹿儿咬着嘴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个男人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说话声音不大,很喜欢笑,妈妈也笑,妈妈好像很喜和他说话。
危机感重重的袭来,她觉得她的妈妈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抢走。
平时听话懂事的她,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后,也不懂得用恶劣的语言或暴力的动作去进行反抗和攻击,她只觉得,妈妈不要她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在那个妈妈让她喊叔叔的人来过家里几次后,林鹿儿离家出走了,走的不远,东南山的松树林里,她绕过了雪尘哥哥家,来到了松树林的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里,将瘦小的身子藏进去,天快要黑了,妈妈和那个叔叔在做晚饭,酱油没有了,那个叔叔给她十块钱,让她去买酱油,剩下的钱买糖吃,她兜里揣着那十块钱,没有去商店,而是直接爬上了陡高的东南山。
荆棘透过布鞋扎伤了她的脚,她唱歌一样哭着,一时高音,一时低音,秋天的风,到了傍晚,冷飕飕的吹到身上,她抱着双腿蜷缩起来,抵御着寒冷的侵袭,再也不想回家了,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家,就不是她的家了。
对面的西南山,长眠着她的爸爸,她看着黑暗中西南山模糊又巨大的影子,心想,如果爸爸知道的话,也一定不会愿意让一个陌生人来代替他的位置的,想到这里,林鹿儿哭的更凶了,她希望爸爸能够听到,并且知道她心里的委屈,她哭的泪水纷飞,伤心欲绝,风把她的哭声吹散的很远很远,像是吹散到了遥远的天边,除了猫头鹰的叫声,没有任何的声音回应她,天色越来越暗,渐渐的,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一切,树和石头都不见了,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选择了一个这样的夜晚离家出走。
哭着,哭着,声音变小了。恐惧代替了一切的情绪,她开始后悔起来,她突然想要看见妈妈,被骂也好,被打也好,只是不要一个人呆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伴随着猫头鹰的叫声,九岁的林鹿儿开始往回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看不清楚路,失去了方向感,她冒着生命的危险,凭着感觉跌跌撞撞的朝着地势低的地方走,她的动作不像是走,也不像是爬,她是连滚带爬的摔下来了,滚过了一个个土坡,一道道沟坎,小小的她,满身伤痕的摔倒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她看见了妈妈憔悴的脸,一夜不见,她好像老了很多,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她一直哭,让她高兴地是,那个叔叔不见了,她不知道其实是他先找到了昏在石头上的她,众人才跟着过来的,他的救命恩人在她醒来之前,就默默的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没有问起过,她妈妈也没有提起过,那买酱油的十块钱也没有被问起,林鹿儿不敢花,把它放在了一个文具盒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被慢慢的遗忘了。
就这样,妈妈的再婚因为她的出走,而夭折了。
当时,在医院了住了两天,医生在她身上拔出好多比针还要粗的刺来,每拨一颗,她就要痛的咬牙切齿,再加上荆棘和石头的划痕,好一段时间没有敢洗澡,一碰到水,就痛的撕心裂肺,那种感觉到现在都还记着,多么痛的领悟。即使这样,她还是庆幸着自己没有多出一个后爸爸来,也没有因为一桩美好的婚姻因为她的出走,最终导致了破碎,而感到任何的惋惜和愧疚。她只是觉得开心,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她妈妈高高的发髻不见了,只是是随意的用皮筋一扎,香水瓶也搁置起来了,黄毛衣偶尔还穿,这才是她熟悉的妈妈,在她看来妈妈的不修边幅,反而让她觉得安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也会为这件事情自责和内疚,但是,如果那位叔叔再来的话,她还是一样的不能接受。所以说明她的自责和内疚,还没有到达更深刻醒悟的程度,她固执的自私的守着这样的一份情感,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不愿意和别的男人分享妈妈的爱。
知道自己不对,但是不对的事情有时候必须坚持。
有时候周文欣太过严厉的情况下,会让林鹿儿觉得这是在报复她当时犯下的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自己想想也觉得可笑,其实,妈妈对她的爱从未改变过,严厉也好,苛刻也好,都是为了让她变得更好,只要,妈妈不给她找后爸爸,什么样的话她都愿意去听,什么样的事情她也愿意去顺从。
回想着从前的事情,林鹿儿躺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着认真缝十字绣的妈妈,她非常的勤劳,休息天也不愿意让自己闲着,缝好的十字绣拿到装裱店里,可以卖钱,她早已经开始为自己积攒上大学的钱,林鹿儿感动着,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