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身踏上楼梯,恰好看见历丝筠满面急色的冲了下来,梅冭邪“呦”的一声,正想掉头回去,耳边却听见历丝筠急道:“坏人,你先不要走!”梅冭邪干笑了两下,心惊胆战的站在那里,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历丝筠看见盛祈寒也在那里,微微点头示意,满面担忧的说道:“坏人,你快去看看我爹吧,从昨天午后到现在,他快一整天没有出房门了。”
梅冭邪松了口气,心里暗道:“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他出来了呢。”脸上却笑道:“说不定他老人家过度劳累,又目睹好友去世,一下受不了吧。”
历丝筠摇头道:“比这些更厉害,他把自己关在里面,还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连送饭的厨子都给骂了,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梅冭邪指了指盛祈寒,道:“那你应该找盛兄,他可是医学方面的人才,让他去比我强多了。”
盛祈寒看见历丝筠望来,点头道:“在下愿意和厉姑娘走一趟。”
梅冭邪看见历丝筠渐渐远去,这才抹掉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幸好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盛祈寒跟着历丝筠缓缓走着,历丝筠在一扇房门停下,道:“盛医生,我父亲就在里面了。”盛祈寒上前敲门道:“船长先生,你在里面吗?听令爱说你快有一整天没出来了,他们都很担心你。”
里面寂静无声,良久,厉琅方才说道:“是盛医生吗?梅先生也在外面吗?”
盛祈寒答道:“没有,只有我和令爱两个人。”
“吱呀”一声,门扉徐徐打开,厉琅看见二人,点头道:“盛医生,请进来吧。”
盛祈寒和历丝筠看清眼前景象吃了一惊,厉琅双目血丝遍布,头发凌乱,房内所有的东西全部挪到一处,留出一个偌大的空地,上面只放了一个毛毯。历丝筠惊道:“爹,你没事吧?”
厉琅轻轻摆手,走到那堆杂物前,抽出三只木凳摆在前面,道:“盛医生,请坐吧。”
盛祈寒坐在上面,讶然道:“船长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了?”
厉琅双目低耸,道:“没什么,老夫昨夜心里烦乱,便将这些东西搬到一处了。”
盛祈寒想要看清他的面目,可他头部又低低垂下,只好请求道:“船长先生,您能不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状况?”
厉琅沉思许久,方才抬起头来,道:“盛医生,我没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
盛祈寒心中疑惑,道:“船长先生只管说便是了。”
厉琅问道:“盛医生今年年岁几何?成家了吗?”
盛祈寒没想他会说出这件事,愣了一愣,道:“在下今年二十四,尚未成家。”
厉琅徐徐说道:“劳烦了,盛医生。我有些话想要对小女说,你看……”
盛祈寒明白其意,起身道:“船长先生,打搅了。”
厉琅看着盛祈寒走了出去,道:“筠儿,你看盛医生怎么样?”
历丝筠隐隐明白他的意思了,心中蓦地闪过一丝恐惧,但还是如实道:“很好阿,为人有礼,医术精湛。”
厉琅微微一叹,柔声道:“筠儿,从你娘去世以来,你一直跟着我在船上吃苦受累,风里来,雨里去,从刚刚开始学步到现在这幅摸样,算起来整整有二十年了。我知道你好强要面,受的委屈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爹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爹因为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与你好好谈谈,这么些年来,你恨过爹吗?”
历丝筠双目通红,泣声道:“筠儿没有,筠儿从来没有恨过爹。”
厉琅缓缓道:“那爹把你许配给盛医生,你愿意……”
历丝筠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人影,心中大痛,截口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厉琅吃惊的看着她,道:“怎么?你不是说他很好吗?”
历丝筠摇头道:“他是很好,可是我对他没有感觉,他只是像一个兄长一样。”
厉琅哑声道:“好了,我们不提他了,那你有中意的人吗?”
历丝筠蓦地想起一个放荡不羁的背影,在阳光下拿着酒杯灿灿生辉,她心中又是痛楚又是气苦又是甜蜜,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厉琅混迹人际几十年,哪能不明白小女儿的心思,他叹了口气,转身取出一个圆形木盒,放到历丝筠的手里,道:“筠儿,这是爹送给你的嫁妆,倘若你以后要是成亲了,就把这个送给他,不过你要答应爹,要到岸后才能打开它。”
历丝筠一惊,不明白他的意思,颤声道:“爹,你为什么……”
厉琅长叹一声,道:“爹老了,以后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了,你以后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历丝筠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要说些什么,泪水却汹汹流过了脸颊。
盛祈寒推开房门,看见梅冭邪正坐在桌前大口大口的喝着自己的龙井茶,他哭笑不得,道:“梅兄,下次你进我的房间前,能不能和我打声招呼?”梅冭邪连忙道:“一定一定,那个厉船长究竟怎么样?你快和我说说。”
听完盛祈寒的讲述,梅冭邪捉弄的笑道:“看来船长大人已经把盛兄当成未来的女婿了,要不然他平白无故的问你成家干什么?”
盛祈寒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梅兄,话不能乱讲,毕竟关系到人家姑娘的声誉。”
梅冭邪没有管他,哈哈笑道:“就大小姐的脾气,盛兄成亲后肯定要吃不少苦头,保重保重!”
盛祈寒缓缓道:“梅兄休要胡闹,你对这件事怎么看的?你不是在昨天就觉得船长先生可疑了吗?”
梅冭邪正色道:“盛兄也感觉到了,我暂时也猜不出,总不能说他腾出这片空地练武功吧,但肯定是为了今明两天做准备。”
盛祈寒极是奇怪,道:“梅兄是怎么知道?”
梅冭邪哈哈一笑,躲开他的目光,道:“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来吧,让我们好好的睡上一觉,今天晚上定会有事发生。”
月已中天,寂静无声,船舱内一个人没有,厉琅双手放在背后,缓缓走进,对着空空如也的船舱喊道:“你来了吗?”
一道愤怒已极的声音突然响起:“老贼,我当然来了,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藏匿在人群里整整二十年没有露面吗?!”一个麻衣青年从一个底舱内缓缓走了上来,他皮肤黝黑,身形消瘦,双目内怒火熊熊,手中握着一根极细的竹管,双臂微微颤抖,显然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厉琅看着他,缓缓道:“伍敛笃,竟然是你,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在十个月前就上船做水手了吧,怎么到今天才找我……”
伍敛笃怒火欲喷,狂喝道:“老贼住口!整整二十年,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将你千刀万剐,车裂分尸,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亲手割了你的头颅,祭奠下面一百多条亡灵。可是我要让你知道后悔,知道自己犯了滔天的罪孽,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死去,就像齐老贼一样,在死前知道是谁杀了他,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杀了他,那恐惧后悔的表情,那可真是难忘。”
他顿了一顿,突然狞笑起来:“好在老贼你良心发现,学会了忏悔,让我在午夜取了你的性命,说吧,你选择什么死法?”
厉琅猛地一惊,听出里面的不对,道:“什么?那记号不是你写的吗?”
一阵掌声忽然在船舱外响起,一个声音淡淡道:“记号是我写的,是我约了二位在此地了结恩怨。”二人回头看去,梅冭邪拊掌走了进来,他微微一笑,道:“二位别来无恙,我还一直担心二位看不见那个记号呢。”
厉琅注视着他,长长吐出口气,叹道:“梅先生聪明绝顶,老朽就知道这一切瞒不过你。”
梅冭邪摇头道:“没有,我是在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就在那个底舱的门口。”
厉琅目光低垂,不再说话。伍敛笃又是惊疑又是愤怒,喝道:“小贼,我知道你有几分头脑,可是那些记号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和那个老贼一伙的?”
梅冭邪笑道:“这样吧,我先说个故事,在三十年前,官府昏暗无道,不管百姓死活,福建沿海地区出现了一群海贼,他们居住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海岛上,他们打家劫舍,抢劫妇女,仗着海船快速,人数众多,更加的肆无忌惮,所到之处往往死尸遍布,金银珠宝,闺秀碧玉统统被劫夺一空,当时的百姓苦不堪言,都恨死了这群海盗。可是说来也怪,他们所杀的人外表一点伤口都没有,不是毒杀刀杀,就像自然死亡一样,百姓不得其解,都说他们是来自地狱的‘催魂使者’,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三年后,来了一位好心的异人,他不相信世间上有什么鬼神,一点点检查着那些尸体,可是也找不到死因,直到有一天,他发觉那些尸体的胸口有异,他剖开胸膛,看见了里面有一枚细小的银针,他用磁铁吸出来,检验出里面有巨大的毒素,他才开始明白他们的死因。他吩咐沿海的群众在海盗来临的时候穿上他特制的铁皮衣服,可以抵挡住那些海盗的‘催魂法术’。”
“过了好久,那群海盗又来了,活下来的百姓也知道了他们的杀人武器,就是他们手中细小的竹管,可是当那些海盗向他们吹那些银针的时候,那些百姓可都是一动没动,好好的站在那里,这是为什么呢?原来那位异人在那些铁衣中间加了一枚小小的磁铁,那些银针射过来的时候都被吸到磁铁上了,那些百姓见自己无恙,纷纷鼓起勇气,与那些海盗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