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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虚妄

他手下的小喽啰忽然伸出手抢杨离情和小混蛋手里的铜板,久木忙把杨离情护在后面,迎拳砸过去,一下子砸在邪恶壮年脸上,他眼上立刻出现一只熊猫眼,呲牙咧嘴地对手下怒喝:“给我打。”

杨离情觉得这声音简直太熟悉了,打架的撞击声,男女的惊叫声,破碗掉落到地上的摔破声,眼看打不过,他忙叫:“快跑……”

小混蛋听到招呼,撒腿就跑,久木拉着杨离情和小混蛋在前面跑,邪恶壮年就在后面追,一条长队跟接龙似的。邪恶壮年追了上来,后面的小混蛋掀了两边的摊位向邪恶壮年和他的小喽啰砸去,杨离情和小混蛋们左拐右绕,使足了吃奶的力气,绕过三条街,终于把邪恶壮年和他的小喽啰甩下。

杨离情气喘吁吁地问久木:“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久木说:“黑龙帮,收保护费的。”

杨离情恍然,原来是同行。这个世上做什么都有竞争者,狂人草堂是新字号,刚开张,没有什么威信,黑龙帮老大却是十年前打败落魄帮的老大抢下京城混蛋底盘,杨离情知道,若要想建立威信,就要打败黑龙帮的老大。

从这一日开始,他又有了一个伟大目标,打败黑龙帮老大,当京城第一大混蛋。

和黑龙帮结了怨,狂人草堂众人的日子更不好过,一找到机会黑龙帮的人就和他们过不去,余下的几天经常有小混蛋被打,于是有人向络腮胡子提议:“老大,要不咱加入江湖上最厉害的组织吧?”

络腮胡子问:“什么组织?”

小混蛋说:“幻。”

“换?”络腮胡子诧异:“换什么换?”

“老大,不是换,是幻,幻想的幻。”知道络腮胡子听错了,小混蛋忙解释,“江湖中传闻最强大厉害的组织就叫‘幻’。”

络腮胡子眉毛一挑:“这个组织有多厉害?”

小混蛋将从市井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的告诉络腮胡子:“我听人说这个组织的人形形色色,彼此间也许并不全部认识,但是他们庞大的手腕暗中运筹帷幄,甚至有定时代命运的重要力量。”

络腮胡子吃惊地道:“这么利害?”

小混蛋点头说:“当然!”

听闻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可以依靠,杨离情怦然心动,问:“你有办法加入这个组织吗?”

小混蛋说:“没有。”

一道清朗的声音徐徐传来:“那你就该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万能的组织,有的只有齐心协力的人心和力量,才能钳扣时代的命运。”

众人扭头望去,一名白衣书生走进厅堂,守门的小混蛋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似受到了强大的禁锢,再难行动半分。狂人草堂讨论帮派密事,怎么能让外人听见,络腮胡子双目一睁,怒喝:“你是什么人?”

白衣书生有礼貌地作揖行礼:“在下景蓝。”

杨离情对这个深藏不露的书生大有好感,对络腮胡子说:“干爹,我认识他,前几天他救过我。”

络腮胡子望向杨离情,紧张地问:“儿子,前几天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没有受伤?怎么不跟干爹说一声?”

杨离情说:“没事,就是我前两天跑出城,差点掉河里。”

络腮胡子在杨离情身上下其手,确定他没受伤,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景蓝明知道杨离情在扯谎,淡淡一笑,并不戳破。

杨离情想:“这家伙够哥们,以后就交了这个朋友。”

络腮胡子感激这景蓝救杨离情,把准备给小混蛋下半个月果腹的稀粥全搬了出来,络腮胡子先盛了一碗,递给景蓝,嘿嘿笑说:“大侠,谢谢你救了我儿子,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用这个表达对大侠的谢意了。”

久木把锅里的稀饭每个小混蛋盛了一碗,小混蛋们两眼放光,碗里的稀饭一两口喝了个精光,一名小混蛋见景蓝面前的稀饭一口没动,问:“你怎么不吃?”

景蓝说:“我不饿。”

小混蛋垂涎地搓着手:“既然这样……”

景蓝微微一笑:“你拿去吃吧。”

小混蛋伸出手,还未碰到碗,络腮胡子一筷子敲到他手上,吓得小混蛋忙的缩挥手。络腮胡子干笑着对景蓝说:“手下的不懂事,大侠别见怪,现在这个世道,想活命难呐,我们现在连锅都揭不开锅,这已经是我们好几天的粮食了,难道大侠看不起我们这些穷混蛋的稀饭?”

景蓝有礼地说:“没有的事,我今天是来找这位小公子的,你不介意我把他带出去一会吧?”

络腮胡子看了看杨离情,见他没反对,转头对景蓝说:“你是阿狗的救命恩人,这样的请求我怎么能不答应。”

紫宸街是帝都最繁华的街道,商贾聚集,各种店铺鳞次栉比。

天已经黑去,衔接的店铺外一排排红色的纱灯伸展出去,在浓重的黑夜里显得更加旖旎。

客似云来是京城最大的客栈,服务一流,到这里来消费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富贵商贾,一碟花生米都能卖到一两银子,对小二的打赏更是阔绰的让人咂舌。

景蓝带着杨离情走进客似云来,一名身着黄衣打扮的女人扭着高挑的腰迎上来,手中绢子打在景蓝脸上说:“老景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和老苏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呢!老苏,你还不快出来,老景回来了”。

她目光望到杨离情身上,说:“老景,这小屁孩是谁?”

景蓝说:“离情。”

杨离情咬牙切齿,说:“不要叫我离情,那么娘们,我叫阿狗。”

高腰女人望着景蓝,吃吃笑说:“这小子挺有意思。”

苏老板肥胖的肚皮挨了过来,问高腰女人:“玉少,你是不是有兴趣要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高腰女人说:“不用了,我家有个扬之叶就已经够我头疼的了,这个你要是喜欢就自己留着吧。”

景蓝问杨离情:“你是不是想加入幻。”

杨离情摇头说:“没有啊,但是若能加入我也不反对。”

景蓝一指苏老板说:“那你找他吧,他是老大。”

杨离情惊讶地问:“你们都是幻组织的人?”

三人一齐颔首。

苏老板捻着他的老鼠胡须问杨离情:“你想不想加入?”

杨离情想了想,问:“加了有什么好处?”

苏老板说:“好处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每次帮你摆脱黑龙帮的缠绕。”

杨离情果断地说:“好,我加。”

高腰女人笑说:“痛快,老苏,既然今天有小弟加入,你要不要搬出你尘封二十年的女儿红让我们尝尝。”

苏老板说:“玉少,你每次都想着敲诈我,那可是我老爹私藏了一辈子都没舍得拿出来的女儿红,你已经喝了两坛还不够吗?”

高腰女人笑说:“好酒谁会嫌多?”

苏老板痛惜地摇头,一脸莫可奈何。

杨离情奇怪地问景蓝:“你们为什么叫她玉少?”

景蓝说:“因为他是温家小少爷,名凉玉,江湖人称花心俊赏玉公子,所以我们都喜欢叫他玉少。”

杨离情惊讶地问:“可是,他明明穿的是女装?”

景蓝不咸不淡地说:“因为他想当女人,偏偏他老爹把他生成了男人。”

杨离情好奇地问:“那他说的扬之叶是什么东西?”

景蓝说:“他徒弟。”

说徒弟徒弟到,就听一声高喊:“师父,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又躲到这里来了。”

一名眉目清朗的少年奔了过来,温凉玉少看到他像是见到鬼一样,拔腿就跑,嘟囔:“又来了,就不能让我清静会儿,苏城,那坛女儿红给我留着,我回头再来喝。”

苏老板手中酒坛刚开封,华服少年一阵旋风似的飙了过来,眼见温凉玉少从后逃走,夺了苏老板手中的酒坛就砸过去,前面的温凉玉少身体一折,探手抓住飞在空中的酒坛,仰头灌下,美女形象顿毁,大笑:“好酒好酒……”

眼见两人一前一后,消失无影,苏老板痛心疾首地说:“最后一坛二十年纯酿女儿红啊!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最后一坛酒啊!”

景蓝在客似云来有一间单独的小院落,明月中天,他点了些酒菜,月下独酌。桌上虽然都是家常小菜,杨离情却如饥饿多天的野狼,没形象地狼吞虎咽,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他才问景蓝:“你找我什么事,不会只是想让我加入幻吧?你那天和那个妖怪打架,打死那个妖怪了没,云城失踪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太虚国的人吧?要不然你为什么拜南金国的女神?”

景蓝听他说完一大串,静了静说:“我父亲是南金国人,母亲生在太虚王朝,所以两边都算是我的家,我崇敬南金国女神,就像是我效忠太虚王朝帝王一样。”

杨离情随口应了一声,问:“你为什么叫云城为女神?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景蓝说:“她是南金国守护神,凤凰化身,每五百年降临南金国一次。”

杨离情问:“她既然是女神,为什么会被妖怪封印?”

景蓝说:“玄川王子是神赐之子,天生就有凡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他是南金国最尊崇的人,更是南金国每个女子心中最尊敬企及的王子。在他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十二年前,凤凰女神降临南金国。高高在上的神赐之子爱上了不可亵渎的女神,为了留住女神,他用六合之力封印了女神的力量,不让她离开。”

“玄川这妖怪还真贱,长的好看就祸害民众,祸害了民众还不罢休,还去祸害高高在上、民众心中的女神,云城又不喜欢他,纯粹一单相思,他还死咬着不放。这年头女人遍地都是,长了一张妖精脸,随手一招还不一大堆,何苦来着?”杨离情轻哼,“云城现在法力恢复了,不就能离开了吗?”

不料杨离情连珠炮似的蹦出了这么一串怪论,景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摇头说道:“女神被封印了多年,虽然封印解开了,但她体内的力量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杨离情问:“等她力量恢复,是不是就能回她来的地方?”

景蓝颔首说:“不错,不过这段时间你却是最危险的。”

杨离情问:“为什么?”

“每五百年当女神降临,就会有一个和她异体想通的人随之出生,蕴藏着和女神相对的力量,只不过女神的力量是明力,而降生者的力量是暗力量,这两种力量相互牵制,如果女神回到馄饨之源,降生者的力量就会消失,如果女神遭遇不测,降生者也许会觉醒,也许会……”景蓝顿了顿,才说道,“坠魔。”

杨离情听得心惊胆战,说:“那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一个小混蛋,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要回去睡觉,明天我还要和久木到街上要饭呢。”

景蓝伸手拦住他说:“并不是我想牵扯到你,这是你的命运。”

杨离情嗤之以鼻,说道:“命是我的,路怎么走由我决定,老子不信天,只信自己。”

景蓝目光凛然:“女神有危险,你也见死不救?”

杨离情说:“她是神,死不了。”

景蓝说:“如果没有力量,她就是普通人。”

杨离情说:“这跟我没关系!”

景蓝神情忽然间慎重起来,说:“即便你现在退出也已经晚了。”

天空不知因何亮了起来,如同孔雀展翅,五彩云光在空中炸开,云蒸霞蔚,美轮美奂,如同梵花降落人间,神圣而高洁。光亮中一道人影踏月而出,衣袂在空中无风荡起,似月清亮,似霞绚烂。

杨离情目光触及那张脸,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拔腿跑出客似云来,他知道若是有人追,就一定要往人群立挤,人越多逃脱的几率就越大,仗着个头小,杨离情横冲直撞地钻进人堆里,也不顾周围人的惊叫大骂,只想快快逃脱危险的境地。可是他忘了,玄川不是普通人,他巨大的力量似乎可以撼动天地,杨离情只觉一阵无形的力量向他卷来,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拔高,飞向天空。

底下传来一声大吼:“儿子……”

一只大手拉住了杨离情的脚,他低下头,看见络腮胡子满脸涨红,两只如若铜铃的眼中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起。狂人草堂的小混蛋,一个连一个抱住络腮胡子身体,围城一座小山,络腮胡子紧紧抓住杨离情的脚不放,防止他被大力带走。

杨离情惊恐地大叫:“干爹。”

忽然出现的变动,引得街上众人纷纷侧目。

景蓝神色大变,手中一道白光向空中的人形击了出去,光芒在夜空中越斩越赤,切入人形中,那人形一瞬间华为无数流光分解开,空中一道金色光芒标下来,那光芒似乎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切进狂人草堂小混蛋的身体,切进络腮胡子的身体……大团大团的鲜血,从他们身体里流出,一瞬间染红了杨离情的眼。

巨大的惊恐攥住每个人的心,街上的人群霎时四处流窜。

杨离情感觉体内像是有什么在剧烈的燃烧,他嘶吼、挣扎,这巨大的力量似是无处发泄,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几乎要撕裂他的身体。

黑夜中的天一瞬间燃烧起来,亮如白昼,流传的人群中有人大喊:“天火,是天火,暗夜现天火,天下必将大乱……”

嘹亮的啼鸣传来,洁白如雪的巨大的羽翼从天外飞来,在风与火之间梭舞,它的鸟身在倾覆天地的光宇渐渐转化为人形,靓丽羽毛在赤红光芒的映照下,愈发神圣而高洁。她展开足以笼罩天地的羽翅,裹住杨离情的身体,将他护在怀里,雪白的衣裳随风铺展开,宛如火海中盛开的圣洁白莲花。

体内炽热的力量瞬间消失,杨离情感觉自己又进入了妈妈的怀抱,那怀抱那么温暖、那么香甜,香甜得让他安心,他伸出手紧紧抱住环绕他的温暖,就想如此深深睡去。

他听见有人软语嘤咛:“离情。”

她的声音温柔的像妈妈的摇篮曲,让杨离情一瞬间安了心:“妈妈……”

洁白的光晕中,迎风立在天火中的女子高洁而不可侵犯,脸上有难掩的悲哀与怜悯。

“是凤凰女神,是凤凰女神降临了……”

帝都上空被火红的烈焰包裹,妖冶绚烂。

不知道谁第一个跪了下去,随即两个、三个……尽管他们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但在天显神像的那刻,都是一样前所未有的虔诚。

芸芸众生,众生不同,却终将相同!

云城低头望向怀中的少年,遭遇这样残酷的事情,他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即便昏厥,脸上也依旧露出深深的恐惧。

烟霞宛如****在天空中熊熊燃烧,烈火中凭空而立的男子孤傲而高贵,他英俊的脸上冷漠的没有一丝表情,满天火霞,映衬的他的双眼也成了诡异奇亮的暗红色。

烈焰被奇异的力量搅动,向云城聚拢,她神色悲悯而温柔,怀中的孩子缓缓被一团祥云包裹着,从她手中飞离。

仿佛感觉到什么痛苦的事情,被祥云抚慰脸颊的孩子渐渐湿润了紧闭的眼角,凝结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随着飞舞的风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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