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金天马冲着歌手冷冷一笑:“请摘下你的眼镜。”
歌手迟疑片刻,摘下了眼镜,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金天马又喊道:“睁开你的眼睛!”
歌手直挺挺地站着,有些僵直。
“睁开!”金天马又喝了一声。
歌手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眸子里放射着明亮的光芒。
大家震惊。
金天马又对歌手说:“要赞助可以,但不能欺负我们弱智!”
说完,他自己摸出一张钞票,啪地拍给了歌手:“走吧,听你这样的人唱歌,不舒坦!”
那歌手捏着钞票,忽然弯腰一笑:“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你挣钱吃肉,我挣钱喝粥。打扰了。”
说完,那歌手把墨镜重新戴上,把钱掖好,又上了别的啤酒摊继续卖唱去了。
看到这个歌手被揭穿之后,还是如此的坦然,而且在精神上还反败为胜,白守礼不由击掌一笑:“济南果然多名士啊!”
金天马听出这是双关语,脸上略生涩色,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沙丁嗅出了金天马的尴尬,作为朋友,他觉得自己应该为他解围。于是,冲着金天马略一歪头,问道:“小弟有所不解,你是何以看出破绽来的呀?”
“很简单。”金天马又借机开始吹嘘自己的聪明了。“他的手要钱时,在扎啤杯中间穿来穿去,游刃有余,这正常吗?”
沙丁笑笑,用手点向他几下,亲昵地:“济南之狐啊!”
白守礼和何其道未可置否,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五
这天上午,胡建新正在家里侍弄花草,忽听敲门声,他赶紧开门,竟是李冬梅。他问她:“你才走,怎么又回来了呀?”
李冬梅解说道:“这不嘛,到了胡同口,听见一个老嬷嬷在骂,过去一看怎么啦?昨晚不知哪个缺德的司机,将一车地基土倒在了胡同口上了,挡了来回的去路。”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李冬梅先喝了一口凉开水,才对丈夫说:“你想来没有?那车土撂在那里烦人,咱要是用起来,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用?咋用?”
“你忘了养老院了?”李冬梅说。“张大伯的土炕快不行了,他呢,又睡惯了冬暖夏凉的土炕,咱把废土打成坯,给他盘个火炕不是正好吗!”
“我老婆行呀!何止张大伯,其他老人,也都喜欢睡土炕。咱这一带啊,搁二十年前,就是那郊外农村。是个老人,都喜欢睡土炕。多打土坯多盘炕,争取,都给他们换换。”胡建新也兴高采烈。
可他又一想,不禁犯开了愁:“事倒是好事,只是那些土堵着路,得尽快处理了。就你我两个人,真够忙活的呀。”
“明天是星期天,可以请援军呀。”李冬梅看似胸有成竹。
“援军?”丈夫说。“儿子军训去了,你到哪里去请呀?”
“我爹算一个,他是泥瓦活的老把式了,来了当技术指导,还有刘姐一家、孙姐一家,都是热心肠,还有小何跟小谭。”她数点着。
丈夫不无担心地说:“你爹没问题,刘姐、孙姐也没问题,人家本来就是党员、义工,可何总、谭总都是老板呀,这样的沉活,叫人家来行吗?”
李冬梅指着丈夫笑了:“你呀,不开窍。这个时候,只要把他俩凑在一起,多脏多累的活儿,他们也乐意。”
果然,李冬梅一个电话,何其道跟谭醒先后都来了。不但如此,何其道还带来了刘杰和张玉强,说是“星期天让他们来劳动锻炼。”
他们连同从山里赶来的李冬梅父亲,还有刘姐一家、孙姐一家,抗着铁锨提着水桶,来到了废土挡路的胡同口。在一块空闲地上,这伙人女的和泥,男的打坯,说说笑笑,干得好不欢气。
劳动中,李冬梅父亲不断地指点着:“麦秸多放点,这样子粘性大,火炕才塌不了--唉,咋回事呢,乡里才兴起席梦思,城里又兴起了睡火炕……”
他的一席话,闹得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何其道三个上海来的人都没干过这样的活,手忙脚乱,被刘姐和孙姐又笑了好一阵子,他们仨也都狼狈而开心地笑着。谭醒,则被李冬梅指使着回家烧开水。谭醒并没有回去,而是从街头小超市里买了一整箱矿泉水。
说笑中,李冬梅对何其道和谭醒说:“你们都是能人,一策划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咱这养老院有年份没修了,到了夏天,屋顶漏水,到了冬天,大雪封门,老人们受罪啊!你们也给策划策划,看怎么把这养老院整得好好的。”
刘姐和孙姐也都跟着起哄:“是啊是啊,赶紧给想个办法。这积善行德的事儿,做了也不是白做,给自己结善缘、修福报唻。”
何其道拄着铁锨,正儿八经地说:“说的有理!这是一个很好的策划由头。”
他扭头冲向谭醒:“我们可以寻找有实力的乳制品厂、保健品厂,给养老院冠名,由受益企业投资修缮整个济南市的养老院,以替政府分忧解愁。”
谭醒没有正面表态,只是半开玩笑半提醒道:“小心哦,你的创意让金天马听了个音,他就能给你整出个动静来。”
其他人跟着哈哈笑了……
济南某电视台。
何其道拿着青年记者大奖赛的邀请函进来了。
接待他的依然是总编室主任。人家主任看了他的邀请函,微笑着摇着头说:“活动是真不错,可惜,我们最近很忙,派不出人去。抱歉了。”
何其道灰心地收起邀请函,无精打采地走了……
济南名泉珍珠泉后边的一条小巷里,有一个露天的泉水泳池,叫王府池子。这里南北长七八十米,东西宽二三十米,四周皆是滑溜溜的石条。池中的水清澈透底,冬暖夏凉,除了工作日,来这里游泳的人很多。
受何其道之邀,谭醒于中午时分赶到了王府池子。小巷太小,汽车根本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胡同口上。所以,谭醒是从胡同口提着包走来的。工作日期间,来这里的人并不多,谭醒找了块青石坐下,一眼就看到了碧波里的何其道。他穿着“子弹”牌游泳裤,头戴金蓝色的防水帽,矫健的身体线条优美,动作娴熟,无论蝶泳还是蹼泳,他的速度都是泳池里其他人所难望项背的。谭醒坐在那里,看得如痴如醉。何其道发现了谭醒,像蛟龙似的驾水而来。他游到她跟前,说:“对不起,我先下来了。这水太诱惑人了。”
谭醒望着他,欣赏地笑着。
“下来吧。”他邀请道。“我们先游泳。”
而她却说:“这样就挺好的。我不喜欢太露了。”
她边说,边递给他一瓶“营养快线”。
他一气喝完,这才爬上岸来,舒展着四肢说:“真舒服啊!”
谭醒在递给他毛巾的同时,说:“如果只是为了舒服,恐怕你就不会约我到这里来了吧?”
“?”他用眼睛问她。
“今天是星期一呀。”她说。“不遇到烦心事,你有这份闲情吗?”
他瞅着她,没说什么。
谭醒关切地:“大奖赛怎么样了?”
他脸上痛苦地抽动了一下。
谭醒只是用一双秀目心疼地望着他。
他终于坦白道:“赞助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但主角还没有落实。”
“外省倒是请到了几十名参赛的记者,”他又说,“但是,山东的记者报名的不多。唉,在济南赛,山东的记者反而少,这,太输面子了。”
谭醒安慰他说:“并不难理解啊。山东是孔孟之乡,长期受等级观念的影响,习惯于官办活动,对半官半商的评比,似乎兴趣不大。”
“所以,我要请教你。”他诚恳地说。“不然,活动砸了,我们公司可就惨了--不仅仅是经济上的。”
谭醒遥望着长空,想了一阵子,才说:“山东是个很讲人情的地方,有些事情,你正门不好办,侧门或许行。”
他坐在她身旁,说:“是的,金总、沙总,他们都曾是山东新闻圈里的资深记者,他们肯出面帮忙,局面也许会扭转的。”
“看来你早有预谋呀。”她盯着他。
他伸出了四个指头:“我愿意拿出整个赞助的四成。只要他们肯帮忙。金总和沙总各一成,你两成。”
她看着他,表情极其复杂。
忽然,她郑重地说了一句:“好吧,我去试试。”
六
济南趵突泉公园的长廊边凳上,金天马跟沙丁在下军旗,谭醒静静地站在旁边当裁判。金天马一个飞兵,左旋右旋,忽降沙丁的总部,沙丁挠头,只好拱手认输。金天马这时才抬起头来:“好,中午饭局已定,输家掏钱。来,现在研究何其道的那档子事。”
沙丁整理着棋子,慢腾腾地说:“记者还不好请吗?金总,那些总编、台长的,有多少咱们的小兄弟啊。”
“嗯。”金天马点下头,又扭头对谭醒说,“关键是政策。”
谭醒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各分一成。这是何其道开的价码。”
金天马冲着沙丁一瞥嘴:“那就试试吧。”
傍晚,大明湖灯火灿烂。在一艘待发的画舫上,谭醒临窗而坐,凝视着梦幻般的湖面,就在船桨哗哗旋转的时候,何其道悄然坐到了她的身边。
“怎样?”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