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似乎在微微动着,幅率很小,同时也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几根细长的小钢丝,缓缓挪动着,在狭长的锁眼里寻找着什么,却又不敢放开手脚,一副小心翼翼的憋屈样子。
整个过程历时几十秒钟。最终,一根较为长也较为聪慧的铁丝终于找到了它想要的东西,兴奋地蹭了一下锁眼坚固的内壳,收到信号,一直握着他们的一只皓白的手,瞬间停止了其它钢丝的蠕动,找到感觉,然后稍微用力,向右扭动两只手和那几根铁丝……
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盗门还不如几根瘦弱的铁丝,林灵轻快地笑了笑,随后在门口脱下那两只沾满泥泞的运动鞋,将门稍微打开一些角度,然后侧过鞋面,一点一点将鞋塞进了旁边的鞋柜里。
撸开袖子,让细手臂从门的间隙中钻进屋子,关上鞋柜的门。鞋柜的脾气非常暴躁,林灵只是轻轻点了下它的门框,它便怒气冲冲地反方向砸去,可惜两个家伙都失望了,鞋柜门失望的是它的反方向没有它的敌人,只是满满地砸到了门沿上,撞出恐怖的声响。而林灵失望的是这次多半会被他哥揪住。
当时林灵就不敢动了,壮着胆子,又一点一点地将手从防盗门门间隙里往回挤。皮肤上沾了些许泥土,不过这些黑色的泥与纯白的手臂形成了鲜明对比。终于,只差手腕在里面了,林灵一用力,右手拔了出来,然后赤着脚快速跑到楼梯那里,侧耳仔细听着屋里的声音。
没有脚步声。
莫非哥哥没在家?这个念头一出现,林灵的胆子顿时大了一圈。于是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虚掩着的放到门前,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还是没有脚步声。
这下她放心了。如果他哥林寒在家,那么以他的机敏,肯定会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他在家一直穿着那双胶质的拖鞋,那双拖鞋一走路就会蹭出响亮的声音,就会被耳朵灵光的林灵听得一清二楚。那双鞋还是林灵送给他的呢。这就是传说中的送铃铛给猫。好了,本小姐现在是绝对安全的了。先赶紧洗洗鞋洗洗澡,把泥洗下来别让哥哥发现,然后呢,按照答案把题都抄到卷子上,造一个写了一上午作业的假象。哈哈哈,哥,你也有失策的时候呢。
“咳咳。”得意忘形的林灵刚一推门,坐在鞋柜上手握psp的林寒就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脚上仍然穿着那双响声非常大的拖鞋。
“哥!?”见到了天敌,林灵心下一凛,随后立即决定扮演一个受吓者的角色——一憋气,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两条腿还在微微打颤,几个动作十分完美,“怎么……怎么可能……”
“你的数学作业没写,英语没动,其次,你也没有背你的古文。在这种基础上,你还出去干了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林寒两眼没有离开psp的屏幕,尽管他根本没有玩游戏,只是摆个动作。他语调平平淡淡,听不出是怒是哀,这才是林灵最怕的,“别问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出去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了,已经坐了一上午了。你去哪儿了?”
“我……我,我去云默家玩去了……真的……”“是么?”林寒轻盈地笑了一声,“好啊,我来告诉你吧,云默在刘星雨家。刘星雨你认识吧,那个跟你见过几面的小女孩。今天雨下得好大啊……”他背对着林灵,走向客厅,而林灵一直站着不动,嘴里似乎念叨这什么。现在是中午,但头顶上过分华丽的水晶吊灯依旧浮华地亮着,因为正午的光线并没有从落地窗那里射进来,似乎凝固了的乌云,把落地窗压成死死的黑玻璃板,倾斜而下的雨水则想将落地窗切成粉碎。“你的谎言越来越没有技术含量了。你放进鞋柜里的那双鞋上面有泥吧,去楼上的云默家或楼下的刘星雨家,还需要在小区里转一圈吗?”
林灵配合地让两片嘴没有规律地一张一合,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寒伸手,一把夺过了林灵僵硬的左手里紧握着的几根铁丝,放在眼前把玩着,“你要是出去疯玩,我不怪你,我也玩了一上午,学生都恨作业。可是,第一,我作业昨天就写完了,现在云默估计正在猛抄,第二,你,居然背着我,继续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忘了几个月前我是怎么说的了吗?”此时林寒已经慢条斯理地扶下鞋柜,把psp关掉,放到一旁,一边朝吓坏了的林灵走过来,一边双手用力,把钢丝一根根拧弯,走到林灵面前时,扬手把弯钢丝甩出门外。
“我……我、我……”
——————————————————————————————花絮:这两位,便是本书的二号主角林寒,和他的妹妹林灵,各位别看林寒这么严厉啊,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犯二少年,是云默的好基友。——————————————————————————————这对双胞胎兄妹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让人窒息。准确地说,是让林灵窒息,而林寒此时的淡定简直不像个人。林灵脑后挽着的奇形怪状的发型,此时都渐渐松弛了下去。
林寒紧紧盯着妹妹死水一样的眼,尽管那双眼和自己的这双之间的区别只是眼睫毛长度不同而已。“我绝不允许,我林寒的亲妹妹长大后成为一个小贼。不要再和我耍心眼了,可能是特异功能,总有直觉让我做发现你的行动,更恐怖的是,它经常是对的。”说罢,伸出手来,“爸妈都不在了,那就我负责。把你左兜里的那东西拿出来吧。藏东西要不留痕迹,这么大的东西你居然敢在兜里装着。”
林灵后退了几步,退出门外,看那表情似乎盘算自己要不要转身跑开。哥哥的表情依然如平常一般淡然,可那眼睛似乎是刚在怒火中烧红了的冰剑,没有融化,而是亮得通红。她好像是真怕了。于是她颤着手,乖乖地交出了兜里那个正方形的盒子。
与林灵的可怜不同,林寒此时心里最大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欣喜,接过那个盒子,放在兜里(……双胞胎就是双胞胎),看来这次的教训目的似乎达到了,再一再二不可再三,看妹妹的样子,他就不信以后她还敢再拿一撮钢丝去撬门。
当然,还要演得真实一点,要一个完美的结尾。电视剧里那些男主角会怎么做呢?对的,我知道了,要装得深沉,深沉。林寒沉重地闭上眼睛,背过身去,气场完全收回,林灵总算是能站稳当了,低着头,把眼光散开拍在地板上。如果那时林寒能多往妹妹那里看一眼,他就会敏锐地捕捉到她眼里斜刺出来的那一缕浅笑着的狡诈。
“算了。明天就是九月一日,也是你的生日。原谅哥哥我没有时间给你做礼物,刚好,这个就算是礼物吧。明天就要开学了,你估计已经完不成你的作业了。我已经帮你做了一半,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的了。”林寒从鞋柜上摆放的一堆衣服下面拖出林灵的一堆作业,“先把外套脱下来,放到洗衣机里洗洗。我先回房了,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双胞胎最绝的一点便是他们的笔迹是一模一样的。看着愣愣的林灵,林寒得意地想,自己真是威恩并举,一个成功的教育者啊。于是,他给了林灵一个台阶下,率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林寒终于关上房门的一霎那,原本可怜巴巴的林灵瞬间在脸上堆满了奸诈的表情。拿脚尖潇洒地关上了身后的防盗门,扬起下巴,乜斜着哥哥的紧闭的房间,轻声自言自语道,“演技还不错,可就是比不上我啊。呵呵,好哥哥,我又耍了你一回。”
林灵才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塞兜里面。边说着,她从大衣下面取出了一个盒子,和林寒取走的盒子一模一样。
真假连环计。
学着哥哥的样子,林灵先迈左腿,再迈右腿,两脚指向内端,迈着标准的八字步,慢条斯理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不过还真是危险那,这招太狠毒了,唉,哥哥的智力值什么时候能降低一点啊,一点点就够了……而且,真如哥哥所说,几次自己做些不愿让他知道的事情,总会被他发现。真的像哥哥说得那么神奇吗?直觉?
“诶,对了!”她又回去拿了鞋柜上写了一半的作业,“不错不错,收获颇丰!哥哥,诶——谢谢您老人家啦!祝你早日驾鹤而游,实现地球人的自驾飞天理想!哈哈哈哈哈……”朝林寒门前怪模怪样地做了一个礼,知道哥哥还被蒙在鼓里,林灵无声地大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把盒子往床上一扔,然后不顾自己一身的泥,自己也摔到床上,仰面看着头上的金丝吊灯。这个房间她还是不太喜欢的,太过豪华,也太大一点都没有安全感。小说里的盗贼们有谁住在这样宫殿里的家里面?嗯,倒也简单,跑皇帝老儿家里空手转一圈,出来时的钱就足够买这样一栋宫殿式的屋子了。
苍蝇也恨透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金灿灿明晃晃一片,跟一个迷宫似的,想整点吃的填填肚皮,我嘞个去,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类,干嘛拿这种银碗似的东西把东西都扣住?小心我告你们生活腐化!它是这个鬼地方唯一的一只苍蝇了,最后一只,它深知自己的使命重大——它要是挂掉了,这个地方的苍蝇就灭绝了。
幸好这个倒霉地方里还住着一个生活随便的人类丫头,吃啥啥剩点儿,剩了就往桌子上一扔,就不管了。这才是天使!管伙食的天使!
现在苍蝇又一次光顾了这个房间,扑到一块法式面包上,也顾不得洗手了,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林灵伸手想把手机从枕头底下取出来,但可惜胳膊不够长。又呲牙咧嘴伸了伸,还是差个几厘米。最后总算是无奈了,就一点一点往枕头那边挪。在床上躺久了就是叫人不想动。
苍蝇一边啃着,一边看着这位身躯庞大的人类的举动。人类真懒,哼,还说别的物种懒,我看那,最可恶的物种就是人类!不过,呃,这动作,算不算卖萌?
总算是够到了枕头,林灵让手慵懒地躺在枕头上,手背朝上,随后整个身体松弛了下来,衣服里的空气也被衣服本身的重力挤了出去,最后,闭上眼。苍蝇擦擦嘴,端详着面前的人类。呃,不会就这么睡了吧?这才几点?上午啊,小姐,早睡早起身体好,睡得太早下午会没精神的……苍蝇模仿着上一任女佣的腔调,被自己逗得笑了起来……
唰。
林灵终于有了动静。那只躺在枕头上的手慢慢翻了过来,原本应该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出现在了她手掌的掌心里。
苍蝇傻眼了。大笑成了傻笑,但它深知自己不傻,眼睛也是2.0的,绝对好用,可是,它就是不知道手机怎么会穿过枕头到了林灵手里。
林灵可不管这些。她两眼还是闭着,拿着手机的手懒懒地伸出一根手指点手机的屏幕。点了好几下,额,怎么没有动静?在眼角张开一个小缝,猫了一眼,哦,拿反了。五根指头忽然猛地一起收缩,又一齐弹起,手机就稍微往上飞了短短的一段距离,刚好翻过来,稳稳地落到林灵手里。
熟练地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楼上正在奋笔疾书猛抄林寒作业的云默就被自己的那部诺基亚震翻了。
这就是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现代版本,“触机手中,劈人千里”。前提是目标玩家装备有“诺基亚”,且不怕死地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云默从地上跳起来,伸手去抓桌上跳跃着的诺基亚。诺基亚身手了得,轻盈地躲开了云默的几次爪击,但无奈机不胜人,最终被云默制服,被屈辱地按下了“接听键”,风尘仆仆地接来林灵懒洋洋的声音,“下来。”
听到这么一句话,云默整个人都汗了。
事实上呢,林灵家虽然豪华,但那毕竟不是别墅,是小区,而最重要的是,林灵家就在自己楼下,而林灵的房间就在自己房间的下面,或许四叉八仰的林灵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垂直向下方,也就是说,林大小姐只要屈尊一下她高贵的嗓子,稍微喊他一声,——他就能听个清清楚楚!!
那为啥还要动手机……
“干什么啊,我还得抄作业的,明天开学,再不抄我就得抬着棺材去学校了。”云默有些不满,把已经褪去一半晶蓝色墨水的圆珠笔夹在耳朵缝里,一副高傲的样子。若是教林灵瞧见了他这个姿势,肯定会一个响亮脑袋崩劈下来。可惜啊,可惜,她不在嘛,我逞逞阿Q威风不违反林小姐法律的吧。
云默有一个无比坚强的后盾,这个后盾是无数学生党的精神支撑,帮助他们克服任何诱惑,打败所有强大的敌人。在中文里,它有个响亮的名字,叫——“明天要收的作业”。
“下来!要棺材我给你买。要什么类型的?狗屋型的挺适合你。”林灵伸了个懒腰,提了提精神,把丰富的词汇量搓成一团,磨成尖刀。
“开什么玩笑……喂,我现在可没多少时间去玩了,要知道,一整个假期我可连作业的一根寒毛都没动!”云默继续不满。
手机里传来林灵讽刺意味极强的声音,“哦,那是当然,作业本哪里有寒毛,倒估计夹着无数的头屑,每一粒上都写着‘madeinYunMo’。”
云默强烈不满,“我都没翻过,怎么会有我的头屑?”
“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弟子满天山。在你翻开作业本的瞬间,你爆满的头屑人口量就会对作业本展开疯狂的殖民运动。”
“喂——你怎么又跟你哥一个腔调,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整我的吗?”云默一脸的悲愤,但右手依然不闲着,刚刚他又抄完一道该死的函数题。
“答对了,加十分。哈哈哈哈……”林灵的声音听着蛮像恶魔,不知道是不是手机音质的原因。
事实上,一般情况下手机的音质并不影响声音里本来就包含着的戏谑,就像一个包子,芥末馅儿的,你咬一口,哇,真坑人。你用某种神秘力量把它做成汉堡,再咬一口,哇,还是坑人。
云默心中的怒火被无声点燃,他甩开那支廉价的圆珠笔,一脚踩在椅子上,据说这个动作会给人一种底气,“林灵!我很忙!没工夫陪你玩偷东西再藏起来,找到后再偷回去的遛狗游戏!”
这句话!喝,真有底气!瞧瞧,这气势!这能量!云默暗暗喝了一声彩。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用词不当,说到最后他感觉自己身后长出了一根狗的尾巴。
“哦?哈哈哈哈哈……”略显邪恶的冷笑声,像一盆粘稠的冷水,从手机的音孔里喷了云默一脸。云默原本挺得很直的腰杆不自觉地回到了老样子,脚也从椅子上挪了下来,缩缩脖子,孬孬地扫视了一遍自己有些阴暗的房间,咽了口唾沫。
“别——别,你、你可别吓唬我!家里没人就我一个,听着怪恐怖的……”
“哦?真的?这么好?哦,我再来一遍哦,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能说林灵去当恐怖片配音员的话,绝对是各大导演眼中的抢手货。她把脖子弯过优雅的弧度,但发出来的笑声与其外表形成鲜明对比。这声音忽快忽慢,阴森诡异,像是搭满尸体与血液的过山车从骨骼衔接成的轨道上呼啸而下,划出尖利的嗓音在云默大脑里刺来刺去,眼前昏暗的房间似乎四处都有虎视沈沈的怪物,舔着舌头,随时准备来一顿晚餐……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停!停!”云默捂住耳朵痛苦地朝手机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子小,想吓死我啊!”
“那你还来不来?”挑逗的语调。
“不来,我,我挂电话!”云默的底气又屁颠屁颠地钻了回来。对啊,你笑啊,笑啊,再笑,再笑洒家关机!你有办法吗?有办法吗?呵呵呵……呃,怎么连我的声音也这么恐怖……
“挂——电——话?”林灵活脱脱一个大反派,“我哥的作业你还想不想要?——检查一下你的那堆作业,有政治吗?嗯?”
啥玩意儿?!云默立即反过神来,去翻自己的凌乱书桌。
数学书里面夹着的是英语辅导书,上面的封皮上记了一半语文作业,语文书和历史作业本怎么没了……哦,掉地下了。《全科辅导》被打湿了一半,因为昨天晚上太困,从被字典压着的铅笔盒里翻找钢笔时不小心碰了下《英语全品学练考》,还剩半杯水的茶杯失去了平衡……《化学同步练》被折了一个角,物理卷子散架了,和同样命运的数学卷子混到了一块……
——好像还真没有诶。
“没有。”云默非常诚实,也非常没心眼。
“前天我顺手拿他政治卷子擦桌子来着,忘了送回去了,干脆就塞房间的垃圾箱里了。反正他也写完了嘛。”说完又加了一句,“还在哦。”
“算——你——狠——”云默欲哭无泪,“额,你不怕我告诉你哥?”
“你告一个试试。”林灵此句语气正常,类似于她哥哥林寒的淡定,但这一句话说出来仿佛有千斤之重。
“额……算了……我马上来。”
云默又缩了缩脖子。他知道,他要是敢告林灵,林灵就会把他身上的东西偷个一点不剩。一点不剩是什么概念?问得好,一点不剩,就是说连衣服都不用洗了。
别想歪,我的原意是说连灰尘都抠下来,要是各位想往那方面想,小生也是不会拦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