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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宁徽宗 半身荣华赴凄凉(2)

正说话间,一丫环慌慌张张地跑来传禀:“前些日子来过的张迪大爷已进院里来了。”一句话,又将老婆子唬得心惊肉跳。口里讷讷道:“这个张迪是万岁爷跟前行走的人,这一来定是问罪拿人来了。”竟哆哆嗦嗦,缩作一团。说话间,张迪已然走进屋内。老婆子偷眼看时,只见他满脸和善,笑容可掬,肩上背个红绸包儿,向着二人双手一拱说道:“恭喜大姐,恭喜妈妈。万岁爷有恩赏,请来接赏。”李师师这才立起身来,跪地叩头谢恩。接过红绸包儿,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五十两白银,另有一张古琴。师师将古琴捧在怀里,细细观赏。但见琴古而漆腕,琴面花纹如蛇之跗。心知这就是宋室大内珍藏宝器蛇跗琴,乃价值连城的天下第一名琴。心下自是欢喜,双手把玩,久不忍释。李妈妈到此一块石头落地,更是眉开眼笑。向着张迪千恩万谢,又吩咐丫环取十两银子敬给张迪。张迪不敢久留,拿了银子道谢而去。

转眼已是翌年春暖花开的三月下旬。趁着天气转暖,徽宗又一次微服来到李师师院中。刚步下小轿,踱入院中,李师师早迎出内室。仍是淡妆素服,俯伏于门阶之下迎驾,口称万岁,叩头不止。徽宗见状大喜,急忙趋前扶起师师,手挽手向内室走去。进得室内,只见装饰摆设与前大不相同。堂户忽然变得豪华富丽,前次来时所坐之处,也全部覆盖上了蟠龙锦绣。再看左旁小轩,居然已改建成了阁,画栋雕梁,飞檐斗拱,却少了当日的许多幽趣。进屋多时,不见李妈妈进见,徽宗纳闷,一问才知早已回避。于是传旨召见,及宣至面前,竟是长跪在地,口称万岁,连连磕头,浑身抖作一团。徽宗笑道:“李妈妈平身。”连说数声,这老婆子双腿就像瘫软了一般不听使唤,身子向上拱了几拱,却怎么也站立不起来。师师上前扶起妈妈。徽宗赐座后,便挺直着身子坐在杌凳上,一动也不敢动,再也没有上次晚间那种调寒送暖、跑前颠后的情兴,徽宗帝甚觉无趣。终日在宫里,嫔妃太监、文武百官,总是这样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微服来到民间里巷,就是要寻一点平民百姓无拘无束的乐趣,若是都像李妈妈这样,长此下去,岂不是大扫雅兴。想到这里,便和颜悦色地对李妈妈说:“您既是师师的妈妈,也便是朕的老人了。从今后,我们应像一家人相处,彼此无所拘畏才好。”金口玉言一出,李妈妈受宠若惊,攀到这么个亲戚,简直是一步登天,老婆子赶紧叩头谢恩,神态举止,立时像换了个人,比先时自然从容得多了。

聊了一会,师师、李妈妈又引徽宗去看一座新建的小楼。原来徽宗上次来过之后,他便满心地想着师师,意想着把这个坊曲暂时当作外室,时常前来欢聚。于是他令张迪暗中送来银两,盖起小楼一座,以做徽宗巡幸此处的专用住房。楼房初成,白墙碧瓦,小巧玲珑。李师师趁机让徽宗赐题匾额。徽宗意兴正浓,欣然同意。见楼前几株杏花正在怒放,如粉团雪簇般挂满枝头,即命侍从取来纸笔,也不进屋,就在附近亭子内的石桌上,挥毫书就“醉杏楼”三个大字。李师师本是女中才子,书法、绘画无一不精,历代名流大家的法帖时时临摹,书法鉴赏独具慧眼。此时目睹徽宗挥毫运笔,也不禁暗暗称奇。怪不得京城里盛传徽宗为当今第一风流才子,音律、绘画、书法都堪称一绝。眼前三个大字飘逸悠雅而又刚劲挺拔,于书法诸多流派中自成一体,这莫不就是为时人称道的“瘦金体”?于是慌忙叩拜谢恩。

李师师头前带路,众丫环簇拥徽宗上楼。李妈妈忙命设席置酒,水陆珍鲜自不必说,师师侧侍帝旁,李妈妈先筛上一满杯,双膝跪地,两手捧杯敬酒:“祝圣上千秋万岁。”

徽宗也不推辞,端过酒来一饮而尽后,赐师师一旁坐下,言道:“姑娘前次为朕鼓琴,清韵幽悠,至今音犹在耳。今日就请用朕所赐蛇跗琴再抚一曲如何?”师师颔首遵命,轻调琴弦,奏了一曲《梅花三叠》。徽宗一边饮酒,一边仔细聆听。琴好艺精,比前更是大不相同。其声清悦如高山流水,响遏行云。直听得徽宗如入梅花丛中,眼前似是花瓣纷披,暗香袭人,只觉得周身舒适通泰,禁不住连连击节叫好。一曲弹罢,徽宗欣喜异常。于是命随行侍从搬取礼品,一件件摆放在客厅里,李妈妈一一拜受。

徽宗帝与师师比肩而坐,一面轻轻抚摩着师师一双纤纤玉手,一面说道:“黄白之物,其实是世上最俗不可耐之物,朕知卿清雅,并不看重。今日朕另有赏赐。”说罢又命人取来端溪凤砚、李廷畦墨、玉管宣毫笔、剡溪绫纹纸等。最后亲自打开一个锦匣,在案几上铺展开两幅丹青,徽宗笑道:“这是朕御笔亲绘,聊表心意,望卿笑纳。”李师师定睛一看,只见两幅画儿右上角各有题额,一是:“金勒马嘶芳草地”,一是“玉楼人醉杏花天”,画笔精工传神,人物鸟兽皆栩栩如生,的确是大家手笔。师师纵是冰雪心肠,至此也不禁被融化了。她含笑看看徽宗,这才发现这个位居九重的当今天子原来正值英年,温文尔雅,风流倜傥,不禁油然而生一种爱慕之心。当下重整酒筵,丫环斟酒,师师捧觞,一递一盏儿地轮番陪皇上喝酒。徽宗难得今宵高兴,拥佳丽,饮美酒,说情话,听仙乐,好不快活,有酒便喝,不稍推辞。如此左一杯,右一盏,直喝得醉眼朦胧,不觉已是三更时分。丫头老婆子们识趣,纷纷告辞而去。借着幽幽的烛光,再看李师师时,更觉娇媚俏丽,楚楚动人。心头犹如一头小鹿在乱撞乱碰,怦怦跳动。师师此时亦是酒力发作,春心荡漾,半推半就地拥扶着徽宗来到绣榻上,抻展锦衾,垂放软帐,宽衣解带,相拥而眠。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徽宗见天光已经大亮,也不着慌,便令侍从回宫传旨百官,说自己偶染小恙,今日不再坐朝。侍从走后,徽宗亦觉有些过格,索性取来笔墨,挥笔写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写罢赠与师师,二人相视而笑。当下漱洗已毕,吃罢早点,又与师师弈棋。师师执白子,徽宗执黑子,你来我往,鏖战数盘,终不分胜负。徽宗自忖:此女子果然聪明过人,但不知诗赋文章如何,待朕试她一试。便将棋枰推向一边,道:“朕今想得一联,尚无下联,不知卿能对否?”师师笑道:“小女子才疏学浅,恐难续貂。但愿一试,以为雅戏。若对得不好,陛下请勿怪罪。”于是徽宗展纸挥毫,潇潇洒洒写出十八个大字:“统八方,驭八方,八八六十四方,方方统驭已定。”师师看罢,心中暗道:到底是帝王气象,出语不俗。要对好此联,也要合于自己的身份才是。看看壁间那柄蛇跗琴,稍作思索,也便提笔写道:“琴九声,瑟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琴瑟和鸣。”

徽宗乍看墨汁淋漓的续作,已为这娟秀清丽、柔中含刚的书法叫好,再看续联内容,对仗工稳,词义贴切,更是连连称妙。这样一直玩乐到金乌西坠、暮帷四张,徽宗一行方悄悄潜回宫里。

如此频频往来,流连忘返,已非一日。终日藏头匿尾,鼠窃狗偷的一般,终非长久之计。皇帝逛妓院,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有悖礼法的,是不光彩的事。所以,宋徽宗虽然还想再会李师师,但是碍于礼法,不方便去。于是,奸贼王黼给徽宗出主意,说您何不挖一条地道,直接通到李师师的家?徽宗听了很高兴,赶紧命人挖了一条地道,从皇宫大内直通李师师家。从那以后,徽宗经常趁着夜色,着青衣小帽,带着几个太监,就往李师师那儿去了。

就在徽宗自以为行踪诡秘、无人知晓的时候,朝廷官员中,早有许多人有所耳闻。只不过多数人畏于奸佞当权,不得不抱个明哲保身的念头,假装不知道。可也偏偏有一个人,生性耿介,敢说敢为,事事以社稷安危为重。此人姓曹名辅,时任秘书省正字,本是朝内不起眼儿的小官。看到奸雄擅权,国事颓败,原已忧心忡忡。又见皇上如此荒唐,更是心急如焚,食不甘味。连夜起草奏章,第二天早朝便冒死上奏。徽宗读罢他的奏折,不仅雷霆震怒,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双手微微颤抖。额上青筋膨胀,突突乱跳,就像嗓子里卡住一根鱼刺,既咽不下,又吐不出,当着众多廷臣自然不便发作。见此情状,满朝文武情知大事不妙,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大声出气都不敢,大殿里就像死一般的寂静。过了片刻,徽宗忽然灵机一动,“啪”的一声将奏章掷于地下,怒冲冲斥道:“些许鸡零狗碎之屑事,也敢廷奏,真是狂悖至极。着由王黼、张邦昌两位卿家,去尚书省都堂严加查究。”说罢就拂袖而去。

王黼、张邦昌之流,乃徽宗心腹近臣,岂能不懂皇上心事。看罢奏折之后,便打定主意,要杀鸡给猴看,重治曹辅之罪,以钳百官之口。第二天一早,王黼即上奏徽宗说:“曹辅这贼着实可恶,如不重施做惩,不足以平息谣言。”徽宗准奏,论个蛊言乱政、欺君罔上之罪,削去一切官爵,当天即发配郴州。

【宋徽宗与大臣争风吃醋】

其间,还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李师师认识宋徽宗之前,有不少相好的,其中就包括著名的词人周邦彦。一天,趁着宋徽宗生病的时候,周邦彦来探望李师师。不料,他进门刚一落座,就听说宋徽宗不顾病体,也来到李师师家了。周邦彦着了慌,心想皇上来了,我跑也来不及,君臣相见更不合适,只好赶紧躲到了床底下。这时,宋徽宗就进门了。皇帝在李师师这里享用过美酒佳肴,欣赏过佳人歌舞,见天色已晚,就说朕要起驾回宫了。李师师劝宋徽宗说,夜已三更,马滑霜浓,陛下龙体要紧,就别走了。宋徽宗那天大概确实有事,最后还是走了。宋徽宗走后,周邦彦从床底下爬出来,擦着冷汗感叹。周邦彦是文人性情,可能性格也有几分轻佻,再加上目睹徽宗与李师师的亲密举动,有点吃醋,于是他就填了一首词,把刚才在床底下的目睹耳闻写了进去。词里有这么几句:“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后来,宋徽宗又来会李师师,问她近来有没有新曲子唱来听听。李师师就把周邦彦填的那首词唱出来了。她一唱完,宋徽宗脸就变了,心想,这不都是当时李师师跟我说的话吗?于是就问,这首词的作者是谁?李师师自知失言,但又不敢隐瞒,只好老实交代说是周邦彦写的。这样一来,可就给周邦彦惹祸了。徽宗皇帝听完当即变了脸色,抖衣拂袖,站起身来就回宫去了。没过几天,徽宗就对左右的人说,找找周邦彦的茬,看看他写的词里面有没有淫词艳曲。左右的人心想,这太容易了,随便找一首就是。为什么这么说呢?婉约派词人一般写的就是两大永恒主题——生命与爱情,所以在当时经常为人诟病,被指为淫词艳曲。宋徽宗拿过左右呈上的“证据”一看,斥责道,就这样的人还配做官?于是将周邦彦贬出了京城。实际上,徽宗皇帝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比周邦彦也强不到哪去。因为一个名妓,皇帝竟与臣下争风吃醋,这不能不说是荒唐至极的事情。

可是师师是多情的,她与周邦彦临别依依,直送到十里长亭之外,那天害得宋徽宗在院中直等到天明。他听说师师是送周邦彦去了,并未深责,而是问周邦彦作诗否?师师便朗诵了那首哀怨离别的《兰陵王》。徽宗听后,大为赞叹,反转怒为喜,又下令命周邦彦回京城来,并且加官赐爵。从此两位情敌化敌为友,周邦彦陪侍宋徽宗同进同出。可谓君臣同乐,一体均沾了!

宋徽宗在在位期间,重用蔡京、童贯、高俅等奸臣主持朝政,大肆搜刮民财,穷奢极侈,是个昏庸的皇帝,在被金人俘虏之后,曾经对往事进行忏悔。但是,他的悔恨只是限于“社稷山河都为大臣所误”,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昏庸奢侈导致了亡国和自己成为阶下囚的结局。宋徽宗在政治上可谓是昏庸无能,但在书画方面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并对中国绘画的发展有过重要贡献,其中之一是对于画院的重视和发展。当时,画家的地位显著提高,在服饰和俸禄方面都比其他艺人高。有如此优厚的待遇,加上作为书画家的徽宗对画院创作的指导和关怀,使得这一时期的画院创作最为繁荣。在他的指示下,皇家的收藏也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并且将宫内书画收藏编纂为《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成为今天研究古代绘画史的重要资料。他本人也在艺术方面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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