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繁星渐渐的隐灭,晨曦悄悄的在开展着,因为不敢走大路而一直穿越小巷,所以四周更是寂静。不久之前仍清晰在耳的声声撕杀叫喊和这突然之间的冷清向比,倒好象是经历了一场梦一样虚无缥缈无处可寻了。
厉承运猿臂一伸,勾住云傲的脖子:“喂,谢谢你啊。”
云无奈:“就知道遇见你准没好事。”
厉承运傻笑着:“云你不错啊,那什么几几剑法果然是厉害,不愧是从小由大内高手教出来的。”
“燕云十八剑!”云傲抚了一下手中的剑,怅然一笑,“练了那么多年,想扔也难啊。”
到了厉记,未进院门,就听见院子里阵阵声音。
“老爷和夫人一起失踪这么久了,你们猜这次老爷会被卖多少钱?”
“恩……应该不值几两银子吧。倒不如我们来猜猜他会被卖到哪?”
“可是这也挺难猜的……还是来赌肯买老爷回家的人脑袋有没有进水吧。”
“笨!这还用赌吗?肯买老爷回去的人,都不正常吧。想想谁敢买王爷啊”
“可不是,没准最后还会反过来让你给他去端洗脚水……是不是?香秀姐姐?别一直不说话啊……”
“这个我不管,反正夫人能回来就好了……”
厉承运忍着憋得铁青的脸无声的笑到抽筋,李雪露捂着嘴也笑得起劲,云抽搐着脸上的肌肉很大声的踢开门,干咳了一嗓子。赛威赛远应声慌慌张张从石凳上起身。
云忽然将火冒三丈的脸换成了三月春风般的笑颜,软软的和我说:“今天我下厨,做面给你吃。大伙一起吃啊……”
我拍着手,开心的说:“好啊好啊,好久没吃到……”
赛威赛远则脸色巨变,痛哭流涕的滚到云傲的脚边:“老爷……我们错了……”
云这才冷着脸喊:“那就去给马喂草填料去,顺便再给它们洗个澡!”
赛威赛远如获大赦,乐颠颠的跑去侍弄马匹。云则无奈的叹了口气。
厉承运抹了把渗出无数眼泪的眼角,捧着肚子笑着说:“原来你的手艺差到这份上啊,王爷大人,还是跟我拜师,好好学艺吧。”
云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他则将窃笑改为大笑。
我拽了拽云傲的衣袖:“云哥哥,我们就住在这里吧,和承运哥一起卖包子好不好?”
厉承运摸摸我的头:“和我一起卖包子没问题,不过不能在这儿,因为我要搬家了。”
云拉过我的手,将我扯进自己的怀里,一时用力过猛,我的脸就重重的摔在了他坚实的胸上。
“搬家?”李雪露惊诧的问,“为什么要搬家?”
厉承运一如既往的淡笑:“我挑头干了这么大一票,八成是要被盯上了,不快点跑路早晚会被捉……放心吧,你也没干过什么,只跑跑腿而已,不会找上你的……只可惜了我这包子铺,才只开张半年,又要扔了……”
李雪露神色一黯:“你要走了?……”
“恩,行李早就打好了,马上就走,如果有人问我,只说不认识就好了。”
李雪露叹了口几乎无法察觉的气:“还会回来吗?”
“……没准啊……我想应该会吧,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流浪惯了的。”
李雪露愣了一下,只挑挑浓黑的眉毛:“哦,好啊,我等你回来。”
旭日似乎突然蹦出来似的,镀了金色的阳光一下子染满了小巧精致的院落,我还没弄明白为什么李雪露眼角那点点金黄竟然比尚方宝剑上折射出来的灿烂光华还要美,他就眨眨眼睛,那金点倏然不见了。
我歪着头仔细思考着,半掩的院门忽然被大力的撞开,几个锦衣华服的人直冲进来,抖开手里明黄的一卷卷轴,厉声道:“圣旨到……”
云被突然而来的状况弄得有些茫然,只得俯下身听了圣旨。长长的圣旨说了一大串,只有最后一句有用,就是要云速回京城。我挪了挪酸麻的脚,心里合计着这圣旨要用笔用墨的成本,想着有一天见到父皇的时候说他一说,即使皇家财大气粗也不能这么浪费啊,我们家云省吃俭用的,做老爹的可不能这么挥霍啊。
云接过圣旨,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不用看了,王爷……”为首的锦衣人见云皱着眉毛看圣旨上的大印,不由得轻蔑的一笑,“圣旨是当今皇上的亲笔,这印自然也是皇上亲手盖上的,总归不会有错。大人您还是打点一下,跟在下回去吧。”
厉承运随手抽出腰间的剑,凛利的剑尖直指那锦衣人的喉咙。
“你要做什么?”他脸色大变,看着距自己不到半寸的剑颤抖的说,“你想要挟朝廷命官?……”
云也慌忙压下他握剑的手:“承运!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厉承运满不在乎的说,“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装不知道?你被人家盯梢了,没准从你一出京城的时候就让人跟上了。你自己也说过,你来沧洲的事并没有人任何人知道,可是现在却有人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你的落脚点,而且就在你帮我抢了官银之后的几个时辰之内。这说明有人一直不放心你,只要你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昭你回京。而这回京途中……会有怎样的经历,你不会猜不到吧?所以,杀了这个人,你就当没看见过圣旨,带着小菲儿和我一起走。”
云一边用眼神示意吓呆了的那个锦衣人不要轻举妄动,一边对厉承运说:“我知道,可是我必须回去,这圣旨确实是父皇的笔迹,我不能坐视不理。而且……”他看了我一眼,“有件事,我还没办到,我不能丢下。”
“云傲!”厉承运愤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菲儿?”
云的脸突然抽动了一下。
“在你的眼里她可能永远是个不经事的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的是什么?”薄薄的晨曦中,厉承运淡淡的说,“你以为小菲儿真的就笨到一把尚方宝剑只租十文的地步吗?”
云看看我刚打了哈欠的脸,丢给他一个“很有可能”的眼神。
厉承运无力而语:“算了,我不和你多说了。云傲,难道昨天晚上畅快淋漓的拼杀,就没让你想起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吗?”
云神色黯然说:“没错,昨天我帮了你们。可是沧州的情况不能就这么挂着。你们弄的那些东西,撑得了一时,哪能撑得了长久?”
“云傲!”厉承运大怒。
朝阳已经完全是光芒四射了,苍洲的天难得的晴朗而透明。厉承运小小的院落照得清澈的美丽。任何一种颜色都光鲜而透明般的艳丽。厉承运的剑尖依旧指着瑟瑟发抖的锦衣人。云伸手想要阻止,却终又放了下来。
“云哥哥……”我窃窃的说,“我们不当官了好不好?天下国事不管了好不好?……”
“……”
晚夏的风吹着,丝丝弱风将我本就无力的话阵阵打碎,揉在片片艳阳里,遁得无影无踪。
云傲剑眉皱了皱,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动了几下,忽又一叹,猛然出手,握住厉承运的手腕,轻轻一搁,厉承运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
云一把将我紧紧搂入怀里。我窝在他的臂弯,似乎能感觉到他胸口急剧跳动的心脏。只一瞬间,他又将我推了出去,我单薄的身体落在厉承运毫无准备的怀中。
“西北,燕云关,”云冷静的对他说,“找我外祖父燕韩卫将军,我曾经和祖父说过,如果我有什么事发生,他会帮我照顾我菲儿。承运,拜托你送她过去。”
刚解了危险的锦衣人却大声喊:“谁也不能走!王爷随我们回京,剩下的都给我拿下。”
云俯身拾起地上的剑,拦住几个意欲前行的人:“你们传的是圣旨,拿人不在你们的职责之内吧?这院子里的人无论是良民还是通缉的要犯,只要你们拿不出官府的查令,一个也不许碰。”
几个锦衣人一时不知所措,云厉声断喝:“承运,现在就走。还有……香秀,你也跟去,要好好照顾夫人!”
我被厉承运满满的抓在怀里,回主屋取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小小的行李,和几个人一路冲了出去。
明明是艳阳万里,看在我的眼里却是蒙了一层雾水。云依旧和几个人对峙着,我好象一只哭闹着的猫一样被厉承运夹在怀里。在我们经过云身边的一刹那,我迷蒙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他眼角闪了点点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