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濯缨,我失散多年的孙女,是我儿子冯建德和儿媳陈丽唯一的女儿,同时也是我冯家家业的唯一继承人。”台上白发苍苍的老人,直勾勾地盯着台下一个身材单薄、气质柔弱的女子。那眼神,像盯上了小鸡的老鹰,仔细看看,又像奋力保护小鸡的母鸡。老人一字一句地说:“百年之后,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将全部交给她!”
孙女?我爸妈的名字不是马建德和东丽吗?怎么回事?
马濯缨眼神茫然,好像没听懂老人的话。
她的视线与老人对接,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她觉得这一定是在梦中,因为只有虚假的事物才会这样模糊不清。
她就像要真的睡着那样摇摇晃晃。
一只手从后捉住了她的手臂,一股支撑的力量注入,她站稳了,眼前的迷雾慢慢退去。
她扭过头看见了司徒良笑眯眯的脸,他调皮地眨眨眼,场内的气氛顿时少了沉重。
马濯缨稍稍舒了口气,黑溜溜的眼珠子也恢复了平时的晶莹清澈。
司徒良向前迈进一步,站在她旁边,依然有力地捉着她的手臂。
“老爷爷,我是小缨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这么多年来都是无亲无故,突然冒出您这位爷爷,还让她继承遗产……”司徒良表现出平时少见的彬彬有礼,“更何况,您姓冯,而她姓马……恕我冒昧,您有什么证据?”
耳边传来一阵低语,马濯缨左右张望了一下,那群穿得人模人样的围观者——一据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正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不喜欢这样被指手画脚,于是扬起头,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像抢到糖却说不爱吃的小孩。
台上的老人清咳一声,周围马上安静下来。他朝台下几个西装男跟班挥一下手,其中一人便恭恭敬敬递上一个厚厚的牛皮文件袋。
老人刚接过文件袋,突然咳嗽不已,脸色发青,几个西装男急忙扶他坐下,奉上茶水。
台下的其他人也躁动了。
马濯缨看着老人,刚刚那种老鹰的锐气消失,眼前只是一位普通的衰弱的老人家而已,她心里有点堵着。
歇息了一会儿,老人咳嗽停止了,但脸上依然毫无血色,他向马濯缨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司徒良拉着马濯缨的手向前走,没拉动,他回头看看她,笑她没见过大场面。
马濯缨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试图甩开他的手,司徒良嬉皮笑脸,手却握得紧紧。
被这样一气,马濯缨这才觉得有力量抬起僵硬的脚,慢慢地跟着司徒良,走到老人面前。
“半个月前,我亲自去见过小缨一面。”老人转向马濯缨,温和慈祥,“你还记得吗?”
“啊?”马濯缨茫然地看着老人的脸,还是觉得陌生,又不想让他失望,于是小声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你这孩子,是忘了吧!哈哈!”老人哈哈大笑了两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周围又一阵躁动。
“您别急……”她冲口而出。
老人痛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亲切的笑容,让人马濯缨心里暖暖的。
他感叹道:“始终是血溶于水啊,虽然只是刚刚相认,但已经会发自‘真心’关心爷爷了……”他边说边扫视了全场,周围安静得似乎只有他们几个在场。
马濯缨左右张望了一下。
“你不用看了,他们关心的只是还没捡到便宜,我就已经去见阎王了……”老人一脸嘲讽。
马濯缨越发地同情他了,围绕在身边的人那么多,可以信任的却一个也没有。
老人将牛皮文件袋递给他们,他的手结满了厚厚的茧子,像穿山甲的鳞甲一样。
司徒良主动接过去,打开。
老人对司徒良说:“我趁她不注意拔下了她的几根头发拿去验DNA,她当时几乎要发作了,那样子和她爸爸简直是一模一样!建德啊,平时是个好好先生,但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像牛一样……”老人边笑边咳,眼中充满了慈爱。
马濯缨一副窘样,又担心老人的身体状况。
老人等气顺了,接着说,“司徒先生,你手上的就是检验报告。在这件事上,我比你更谨慎,我不会随便在路上捡一个人回来,就将我毕生的血汗交给她。那些话说得能把树上鸟儿哄下来的人,看穿了他们贪婪的本质,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他们!”他一边说,一边扫视了全场。
“如果你还是对此有怀疑,可以在你的监督下采集样品,再去化验。”
司徒良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人目不转睛盯着马濯缨:“袋子里还有我的财产清单,遗嘱,还有公证书的副本。原件放在律师那儿,我不在之后,律师就会按照我的意愿处理我的财产。你放心,我的财产是正数的,不是负资产,继承财产也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我奋斗一生的唯一愿望,就是给我的儿子好的生活,建德福薄……一切就交给他的女儿,我的孙女……”老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
司徒良快速翻动文件,眼睛睁得像灯泡一样。他将其中一份文件送到马濯缨眼前。
上面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什么物业、什么债券、什么公司之类的,还有许多许多数字,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金额。
马濯缨一副困惑的表情。
司徒良看着她,打了眼色,一脸坏笑,小声说:“变成大富婆了哦,以后多关照着我啊!”
马濯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眼神可以做武器,她已经开了十几枪了。
被他一气,她反而有了真实的感觉,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从来没听爸妈说过有爷爷的存在,而且这么多年来,为什么爷爷一直不联系自己,现在又忽然说什么继承遗产的事?
司徒良正欲对老人说些什么,一个人突然从外面闯进来,周围一片骚动。
马濯缨回头一看,竟然是冯从令,他一如以往穿着精心搭配过的西装,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略显狼狈,但依然英俊潇洒。
“从令!”她迫不及待地叫着。
但冯从令似乎没有听到,径直走到台前。
他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拨了拨头发,拉直了衣服,朝着台上的老人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父亲”,然后对自己的姗姗来迟表示歉意。
父亲?老人是从令的父亲?这又是怎么回事?
马濯缨脑海里像有一堆绳索缠绕打结,剪不断,理还乱。
西装男和冯从令耳语几句,冯从令扭头看到了马濯缨,脸上充满了惊喜的笑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原来小缨就是您失散的孙女!终于找到她了!实在太好了!”说完,便走过来拥抱她。
司徒良被挤到一旁。
冯从令亲昵地搂着她的腰,向老人介绍道:“父亲,小缨是我的未婚妻!小缨,这就是我的养父。”
养父?她知道从令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没想到他一直挂着嘴边的养父竟然是自己的爷爷!
“没想到这么巧,你就是父亲多年来一直要找的人!你不知道,为了找到你,我们费了多少心思,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以后我们就是亲上加亲的一家人了!”
从令看着她,笑得很灿烂,灿烂得马濯缨都努力地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来迎合。
“谁和你一家人?你这个小人,离小缨远点!”司徒良一把推开从令。
从令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脸讨好的笑。
“司徒先生,我想我们之间是有点误会……你是小缨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之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向你赔罪,对不起!”
“收起你虚伪的面具吧,你这招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司徒先生……你这样会让小缨很为难的……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协商解决吧!”
他转向马濯缨。
“小缨,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幸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然本来就是至亲,我们一家人从此以后就能在一起了!”他握住马濯缨的右手,眼神充满了真诚,“永远不分离,小缨,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幸福吗?”
“闭嘴!我再说一遍:放开小缨!”司徒良拉起马濯缨的左手,企图将她拖到他身边。
她感到左手腕的血管在霍霍跳动。
冯从令一只手依然紧紧握着马濯缨的手,一只手指着司徒良的鼻子说:“小缨,有件事本来我也不想说,但是司徒先生这样步步进逼,我没有办法不告诉你真相!”
她感到右手腕发烫,手指无法伸直。
司徒良一把拨开冯从令的手,向前一步,义正词严:“我君子坦荡荡,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冯从令冷笑一声:“君子?伪君子才对!你表面上说你只是小缨的好朋友,其实你在说谎!”他望了一眼老人,然后又看了看马濯缨,字字有力地说,“你喜欢小缨!而且已经喜欢她十几年了!”
马濯缨的两只手几乎同时重获自由,血液直冲上脑门,耳朵再次嗡嗡响。
司徒良揪住冯从令衣领,脸涨红得和猪肝一样:“你这混蛋!胡说什么!”
“我不是胡说的,我有证据!”冯从令淡定地推开司徒良,拉直了衣服,掏出手机,拨弄了几下。
马濯缨包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解锁屏保,是一段视频——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正犹豫着是否按下播放键,一只手拦住了她。
“小缨,你别听他的,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我也有证据!”
另一只手捉住了那只手。
“司徒良他做贼心虚!十几年来,他一直在暗地里搞破坏,使你孤零零一个人!他心怀不轨,他要独占你!这次他又故技重施,千方百计要拆散我们!”
司徒良甩开了冯从令的手。
“你这卑鄙的小人,你背着小缨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司徒良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马濯缨的手机又响了。
但马濯缨还没来得及看,冯从令的拳头就已经落在司徒良脸上。
很快,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马濯缨眼前涌动着许多人影,劝架的、帮忙的、起哄的……
周围一片狼藉,地上很快出现了点点血迹。
马濯缨的心像被撕成两份,她想制止,又无从下手,她想逃走,双腿又不听话。
一个是相识十几年的老朋友。
一个是许下终生承诺的男朋友。
是误会吗?
如果有人在说谎,说谎的到底是谁?
应该相信哪一个?